在風雨聲中,齊鶴唳再也無法抑製的眼淚滴落在放妻書上,他用手大力地去抹,眼瞧著就要蹭破薄薄的宣紙,一隻手輕輕按住他的手背,江夢枕拿起毛筆在未幹的淚痕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齊鶴唳看著那有些洇開的雋秀字跡,隻覺得過去三年恍如一場美夢,不屬於他的人總歸是要失去的,也許在他們住進挽雲軒的那一天就已註定了這個結局——如雲如夢者,豈能羈挽得住?


    第69章 謀財害命


    入秋的第一場雨落下來, 肖華滿懷心事地望著雨幕發呆,那個裝著血姬草的平安符是他人生的一場豪賭,自從碧煙找上門來, 他就一直魂不守舍,時時刻刻都在祈禱沒有人會發現平安符的秘密, 孩子一定是沒了, 那江夢枕死了嗎?無論他死沒死,失了孩子, 齊家人定是要給齊鶴唳納妾的, 肖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迴到樓台掩映的齊府, 紅漆大門前那兩頭威風的石獅子代表著門第出身,不管內裏多麽藏汙納垢, 外麵看著都是亮麗光鮮、赫赫煊煊,他不願做一個鄉野賤民,他要做朱門中的「人上人」, 做齊府裏僕從環繞的「二少夫人」。


    「小肖,你想什麽呢?」瘦猴兒推門進來,手中上下扔著一個煮熟的雞蛋, 他忍著燙把雞蛋剝了殼,獻寶般殷勤地說:「快滾滾臉,那丫鬟下手也太狠了, 八成是為了她的主子故意來找你麻煩, 你臉上紅印還沒消呢...」


    肖華瞥了他一眼, 不屑道:「我有上好的玉容膏,誰用哪個?」


    瘦猴兒有些尷尬,他咬了一口雞蛋,「在鄉下這已是最好的東西, 進了城別說雞蛋,就是一隻母雞也不過是燉湯的下腳料...」


    「你幹嘛總提那些事,生怕人不知道你是莊農進京、沒見過世麵?」肖華坐到鏡台前擰開一個漆製小盒,用金簪子自從裏麵挑了些膏脂出來,先在手心裏化了,又仔細地勻在麵上傷處。


    瘦猴兒抽了抽鼻子,忍不住道:「好香啊!」


    「那是自然,這裏麵有一百種花的花蕊,還有珍珠、貝母和許多珍貴藥材,隻一小盒就要一百五十兩銀子,」肖華照著鏡子的得意地說:「我麵皮雖白,卻不夠細嫩,齊大小姐說這玉容膏是最好的,塗上三年五載,人們必以為我是朱門繡戶中嬌養出來的哥兒...」


    瘦猴兒「嘿嘿」笑了兩聲,「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隻知道你進京後更好看了,人靠衣裝果然是不錯的,我穿上這綢衣長袍,是不是也有點當官的模樣呢?」


    一個七品副尉,在京城算什麽官兒?肖華在心裏冷笑,越發看不上他,這時屋外陡然傳來重而急促的拍門聲,肖華渾身一顫、心猛地提了起來,他從妝奩裏挑出紅梅簪子戴到頭上,抖著手撐開傘,一步步走到院門之前。


    手心開始冒汗,肖華咽了口吐沫,「誰啊?」


    「是我,齊鶴唳。」


    肖華聽見他低沉的聲音,隻覺得每一下拍門聲都擊打在他心髒上,他忍著害怕伸手打開門,隻見齊鶴唳渾身濕透地站在雨裏,神情蕭肅、臉上傷得極重,肖華嚇了一跳,忙把雨傘罩到他頭上,「齊哥哥,你怎麽傷成這樣!快進屋來,我給你上藥....」


    「血姬草,平安符裏的血姬草,」齊鶴唳大力撥開雨傘,像要吃人似的盯著他一字一字地問:「是你幹的,對不對?」


    油紙傘「啪」地飛了出去,肖華被雨水澆了一身,心裏也隨之一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後退了幾步,強撐著說:「是誰和你說了什麽?血姬草又是什麽?我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平安符難道不是你托姨娘給我的?」


    肖華下手前早已想好,此事無憑無據,隻要一口咬定平安符是外麵買來的,就算人證物證俱在也根本賴他不著,他瞪大眼睛裝作不知,「確有這事,我怕你不肯收才請姨娘幫我... ...那個平安符是我從街上買來的,是有什麽不妥嗎?」


    齊鶴唳狠狠在門板上拍了一下,「你以為我會信嗎?怎麽那麽巧,你在街上買了一個平安符,立麵就放著讓人一屍兩命的血姬草?!」


    肖華心虛地不敢抬頭去看齊鶴唳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隻慌亂道:「可能...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


    「那你說說,是誰要害你?」


    「還能是誰,當然你那麵善心惡的夫郎!」瘦猴兒衝過來護住肖華,「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純粹是嫉妒罷了!」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齊鶴唳慘笑了幾聲,指著肖華大吼道:「我兒子死了、我夫郎也丟了半條命,他毫髮無損地站在這兒,卻又是我夫郎在陷害他、冤枉他!瘦猴兒你摸摸你的良心再說話——肖華有什麽值得我夫郎嫉妒的?!你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也不至於分不清鳳凰和燕雀、蘭花和雜草!你若說是為了我,那就更加可笑,我和這位大恩人早就說的清楚明白,我從沒有喜歡過他分毫,我心裏隻有我夫郎一個!你說,究竟是誰嫉妒誰、是誰麵善心惡?!」


    瘦猴兒並不服氣,義憤填膺地說:「你這是什麽態度?小肖畢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麽也不該這樣對他!上次你府裏的丫鬟動手打了小肖,現在你也來上門欺負他,你根本就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那什麽草是小肖放的,你若冤枉了他,豈不是太忘恩負義了嗎!」


    「忘恩負義?哈!這一份恩情我到底要還到什麽時候?難道他害了我的夫郎和孩子,我也不能讓他償命嗎?!就算我有證據,你八成也會說,若我把他送進牢房一樣是忘恩負義,對吧?瘦猴兒我告訴你,我齊鶴唳就是天底下最忘恩負義的人,但我負的人不是肖華,而是被我害得幾乎丟了命的夫郎——我說過不會負他,到頭來卻負他最深,就是因為我不想被你們戳著脊梁骨說我不講恩義!」齊鶴唳恨得眼睛發紅,抬腳將瘦猴兒踹倒在泥地裏,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去他屋裏看看、看看他箱子裏的狐裘值多少錢,再想想那些錢都是哪兒來的,是我求我夫郎放他一馬、包庇了他偷盜之罪,在你嘴裏倒成了我夫郎冤枉他的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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