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什麽叫做“一語成讖”呢?也就是那些不吉利的預言都成了真事兒了。


    且說那新郎官瓊海和新娘子範水用一根帶著大紅花的紅綢子彼此連接著,連接著兩個人的手腕兒,連接著兩個人的真心,連接著兩個完全不同的家庭。


    兩個人一齊跨進瓊家內堂。


    此時的瓊家內堂已然是金碧輝煌,如那皇宮一般地富麗堂皇。要說這內堂平時也就是這個樣子,今天仿佛是被那佛光普照了一般,變得耀眼了起來。


    範家那個小茅草屋中的土石地麵怎麽能跟瓊家內堂這鋪就了大理石地磚的地麵相提並論呢?那精致考究雕欄玉砌的桌子和椅子,那光滑的牆壁上掛著的名貴山水字畫兒,那桌子上擺放著的珍稀花卉,還有房頂大梁上掛著的大匾額,上麵赫然地用金色顏料寫著五個大字“家和萬事興”,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範水大開了眼界。她從未進過如此雄偉的建築,更沒有見過如此奢侈的裝潢。


    此時的範水在那興奮之餘,還存有一絲的忐忑,甚至還有一絲的恐懼。興奮是因為即將要嫁入這豪門之中,與自己朝思暮想的愛人瓊海喜結連理,今後自己和父母還有兄弟們定會吃穿不愁;忐忑是因為內堂上端坐著的瓊家太太,她似乎是並不太高興的樣子,這樣範水很是緊張不安;恐懼是因為這富麗堂皇的“宮殿”並未讓她感覺到有半點兒迴家的感覺,更像是進了衙門一般,想想自己以後就要在這兒住上一輩子,恐怕在這深閨大院兒之中不會是一帆風順的。


    這個時候的範水已經不單單是最開始裝扮自己時的那種興奮與喜悅了,她變得百感交集了起來。


    而此時就站在她旁邊的瓊海仍然是一副洋洋得意之模樣,他已經習慣了瓊家內堂的這種中規中矩的複古布局,隻是今天又多了一些紅色的綢子和各色的鮮花作裝扮。這複古的裝潢和那紅彤彤的綢子還有鮮豔的花朵著實是不太搭嘎,這布置讓瓊海覺得有一丁點兒的別扭,但是無傷大雅。


    瓊母仍然端坐在內堂最裏麵的那個看起來很舒適的寬鬆木椅子上麵。今天的瓊母如同往日一般,依然是如此的高貴,那麽地端莊。高貴的穿著,端莊的妝容,就連一根兒頭發絲都能看出她的雍容與華貴。


    剛才說到了,此時的瓊母表情有些嚴肅,倒也不至於是嚴苛,但卻不像是在給自己的兒子結親,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感。


    原來,瓊母是看到了那支垂頭喪氣的迎親隊伍,還有兒媳婦兒範水頭上的那塊兒不成體統的紅色半透明方巾,再加上結親之前找那揚家溝的“陽半仙”揚術給算的八字,瓊母定是滿腹猜疑,有點悔不當初的感覺了。


    瓊母雖然表情嚴肅,但是該辦的儀式還得繼續地辦下去啊,畢竟這村裏村外來了這麽多的達官貴人、親朋好友,她也隻能時不時地擠出一點點僵硬的笑容。


    瓊母所坐的鬆木椅子旁邊擺了一張雕花精美的配套鬆木桌子,桌子上麵擺放著幾個果盤兒,果盤兒後麵立著的是瓊家老爺黑白色的遺像。這張黑白照片是瓊家老爺在世的時候照的第一張相片,最後一張相片也是唯一一張相片。要知道,在那樣一個餓殍遍野的年代,要是能照上一張黑白色的照片,還真是了不起的事情。這不僅僅是有錢沒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要有過硬的人脈。隻有跟政界人士或者軍界人士有粘連的人家才有機會照上一張相片。可見,這瓊家的家底著實不光是富有那麽簡單的了。


    瓊父的照片雖然是黑白色的,但卻是和藹慈祥的,這和那表情奇怪的瓊母比起來還真是差異明顯。這張和藹慈祥的照片稍稍地放鬆了範水緊張的心情,但是其實也並沒有減輕多少,畢竟那照片隻是一張紙片,照片上的人早就已經駕鶴西去不存在了,可是瓊母卻仍然還鮮活地端坐在那張鬆木椅子上,她還是不得不去麵對。


    在主事媒婆的指引下,兩個人雙雙地跪在了大理石上放著的兩個紅色棉墊子上。真是奇了怪了,這對兒紅色的棉墊子和範家的那一對兒是瓊家人一起給準備的,應該是完全一樣的才對,怎麽這個時候看來,瓊家地上的這對兒這麽地好看,而且舒服,範家的那對兒則是土得掉渣,還有一點兒硌膝蓋呢?奇怪,奇怪。難道說這同樣的東西在不同的家庭環境之下也會顯現出不同的樣子和效果嗎?不知道。


    兩人先跟“瓊父”瓊母行禮敬茶。瓊母雖然在麵兒上並不情願,但是還是欣然地接受了一對兒新人的敬茶和稱道。


    接著便是親事最重要的對拜環節了。先是拜天拜地,神明保佑二人今後生活順順利利,幸福美滿,早生貴子,三年抱倆;再拜高堂,也就是那“瓊父”和瓊母二人,這瓊父在天之靈,瓊母地上之人,也一定會祝福這對兒新人幸福平安;最後便是夫妻對拜。


    新郎官瓊海先是含情脈脈地看了看自己心愛的女人,便直接快速地彎下了腰,仿佛是已經迫不及待了;而那新娘子範水倒是有所顧慮了起來,主要是因為自己頭上那塊兒半透明的紅色方巾。雖然這方巾並不是絲質的,但是卻比那絲質的還要絲滑,她害怕一彎腰,蓋頭會順勢落了下來,落到地上,這可就是又一個大忌了,所以她有一些不太敢彎腰。她先是稍稍地往下蹲了一蹲,大概蹲到了自己的頭跟彎下腰的瓊海的頭位置差不多的地方。而後她慢慢地,稍稍地低了低頭,見那方巾並沒有往下墜,她又低了低頭,這迴算是差不多了。


    主事的媒婆說了句“禮成!送入洞房”,這結親的一係列繁複冗長的環節可算是全部都結束了。


    瓊海依舊是一張笑臉,但是並不清楚他此時此刻真正的想法如何;範水之前好似屏住了的唿吸也順暢了起來,她長舒了一口氣,差點兒把那塊兒半透明的紅色方巾又給吹了下來,幸好沒有;瓊母仍然心事重重的,但是她還是希望以後這個窮人家的漂亮姑娘能給瓊家帶來好運,續上香火,代代相傳。


    門外酒桌上的賓客們一陣又一陣陣地起哄,一波又一波地喝彩,都在為這對兒新人慶祝喜事。


    此時那些忙裏忙外的仆人,忙前忙後的下人又開始忙碌了起來。瞬時間,他們就把每一張酒桌上的十六道菜都給上好了,當然了也少不了好酒和好茶了。這桌上的菜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還有田裏種的。據說還花大價錢特別邀請了方圓幾十裏內最好酒家的廚子來掌勺。這食材都是現殺現宰的,現摘現采的,不光是材料新鮮,味道還鮮美得很呢,堪比皇上吃的滿漢全席了。


    賓客們紛紛吃著美味的菜肴,舉起酒碗喝著酒水。瓊海到院子裏麵跟他們說長嘮短,挨個兒敬酒。


    這瓊海的酒量還真地是不太行,剛沒喝幾杯臉上已經開始泛起紅暈來了。


    正當那瓊海剛剛敬完政界的賓客以後,要去敬商界那幾桌賓客的酒的時候,那妖風又第三次地開始作了起來。歪脖子樹上的樹葉開始在院子裏麵瘋狂地飛舞,賓客們的衣服也都揚了起來,他們紛紛蒙著臉擋著風。他們本以為這妖風隻是一小會兒的事情,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持續了很長時間,有的賓客便因此匆匆忙忙地道別離開了。


    還有一些依然堅持在這惡劣的環境當中對酒當歌的。


    這個時候,天上開始下起了莫名其妙的冰雹。這冰雹著實是有點兒嚇人,跟那雞蛋般的大小。隻聽院子裏麵一片慘叫聲,人們紛紛躲到瓊家的內堂、瓊家的門廊,反正就是能遮擋住冰雹的地方全都站滿了人。


    有的人可被那雞蛋般的冰雹砸得不輕,連連呻吟喊疼;有的人的腦袋甚至被砸出了個口子,血從口子裏不斷地溢出。


    這把可倒好,好好的一門喜事變成了血光之災,這可把有點兒酒醉了的新郎官瓊海給整醒了。他心想,自己今天在範家已是很不順利了,以為迴到自己的家會好起來的,沒有想到這突如其來的冰雹砸了他的大好事。他是越想越氣,越想火越大。他順勢拿起手中還剩下半碗酒的碗,朝著那院子的地上砸了過去。


    這酒碗被摔得倒是沒有碎成渣渣,而是一分為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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