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壓根沒想這走法律途徑啊……”


    李香附心情很糟糕。


    她在來這裏之前,原本以為打官司很簡單。


    在能力範圍裏花點小錢,找個律師全權處理,她隻等著拿錢就好。


    她不知道打官司會這麽麻煩,要舉證這個,舉證那個,還要交這個錢,交那個錢。


    她要是早知道,她就躺平認栽算了。


    “既然如此,那你今天為什麽還要來這裏?”路今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這一席談話下來,李香附實在吃不消,求助式地瞅向言蘿。


    言蘿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笑著打岔:“欸,路律師,明明是我們來諮詢你問題的,怎麽你問的問題比我們問的還要多呢?”


    路今顯然不能夠理解她的冷幽默。


    “首先,你的稱唿有問題,我不算是律師,我是律所實習人員,業內簡稱實習律師,需要等明年通過市律協考核才能拿到律師執業證。”


    言蘿喉頭一哽。


    早就聽說律師行業多杠精,可她是真沒想到,這人居然連一個稱唿都能杠???


    “那個,‘實習律師’,不就簡稱‘律師’嘛,尊稱,尊稱而已,哈哈,哈哈哈……”在路今犀利嚴厲的目光下,言蘿咽下了最後一個“哈”字。


    言蘿開始反思,她為什麽會這麽想不開,花錢找氣受?


    路今不再糾結於稱唿的問題,一板一眼地繼續迴答:“其次,法律不是簡單的一句條文規定,有時候往往一個小細節就能影響策略的指定方向,我需要根據你們的實際情況給出適當的法律建議。否則,你們直接在家擺渡就行,何必花這麽多錢來律所諮詢?錢多麽?”


    莫名挨懟,言蘿無奈地摸了摸鼻子。


    好吧,她算發現了,這位實習律師的脾氣是真的不太好。


    至少在她淺薄的認知裏,她還真沒見過敢這麽懟客戶的。


    學法的就是不一樣,口才了得,邏輯分明,一開口就是“首先”“其次”,恨不得把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給反駁掉。


    “既然你們沒什麽錢還願意花錢來諮詢,那麽,想必你們是有法律方麵的需求的。”


    言蘿又是一哽。


    路今這話說的確實是事實,但她為什麽還是覺得怪怪的?總有種被懟的微妙感。


    經路今這一提醒,李香附這才想起,哦,對,律師和人聊天是要收錢的。


    而且費用還不低。


    不管怎麽樣,諮詢費已經交過了,她一味抵觸和反駁也沒意義,這不白白浪費錢嗎?


    尤其這錢,還是堂妹給她出的……


    在金錢的魄力之下,李香附迅速調整好情緒,訕訕解釋:“路律師,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


    路今卻沒心思聽她繼續扯東扯西。


    題外話說得太多,囉嗦了這麽久,他的外賣都快涼了。


    “兩位女士,首先必須聲明,我們律師看待問題,永遠會站在最壞的角度考慮後果,進而製定出風險最小化方案。”


    路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鏡架,犀利的眼神直直望向二人。


    “雖然你們目前沒有仲裁的打算,但凡事得往最壞裏想,我們才能提前做好最充分的準備。如果別的途徑走不通,法律永遠是每一個公民保障合法權益的後盾。”


    “那,為了拿迴拖欠的工資,我們可以做些什麽?”


    “首先,你們需要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盡可能地為自己搜集證據。比如說工作照片、團建合照,工作中發送的郵件和文件,溝通工作的記錄、加班記錄等等。”路今頓了頓,神情冷淡地看著李香附,“這應該不難吧?”


    李香附點了點頭,掏出手機翻了翻短信和微信記錄,“這些可以嗎?”


    “可以。”路今嘲諷道,“你剛不是還說沒有工作證據的麽?”


    果然,交談兩句又開始懟人了。


    的確,這一點,最初路今就提出來過,隻不過李香附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李香附訕訕不語。


    隻要工作過,那肯定是有跡可循的。


    她剛剛拒絕提供,一方麵是她無法理解為什麽她必須舉證她和公司之間存在勞動關係,另一方麵是她潛意識裏認為舉證是一件很麻煩且毫無必要的事情,所以找都沒找就直接否認了。


    人對於麻煩,總是會敬而遠之的。


    不止李香附,很多人在諮詢律師時都會這麽做,不停地質疑律師所說的話,用“擺渡上不是這麽說的”來反駁律師。


    更有甚至,部分偏激的當事人,一聽打官司要花錢花精力,啥也不想幹,立馬哭天搶地哭喊法律不公,憑什麽受害人要自掏律師費起訴,而違法者卻肆無忌憚沒有成本。


    平心而論,李香附這種態度,在那些未建立起對律師的信任度的當事人裏,算是好的了。


    “其次,你在日常交流中注意錄音錄像留證據,讓公司承認或者默認威逼你在產假期間去上班,事後還拒發工資。”


    “他們要是不承認怎麽辦?”不怪李香附多想,而是在剛剛的諮詢當中,她意識到公司已經開始防著她了。


    比如踢她出工作群,比如在打卡機裏刪掉了她的指紋讓她上下班打不上卡,比如撤掉了她的工位,比如給她安排工作時永遠是當麵說,沒有留下任何的書麵證據。


    現在她反應過來了,公司那邊肯定會更加警惕,哪能輕易承認呢?


    “套話,套話懂吧?”


    李香附看了看言蘿,兩人老老實實一致搖頭。


    這迴,被噎的人終於成了路今。


    他深吸一口氣,繃著臉道:“那就找針對你的上司吵架、找同情你的上司哭訴,談話前記得開錄音,你先主動提出你所經曆的事情,把雙方姓名、職位、公司名稱及事發時間、經過講清楚,隻要他承認或者默認,這都是對你有利的證據。”


    路今手把手教導,可謂是事無巨細了。


    他這輩子都沒講過這麽多廢話。


    他想著,哪怕對方坐著兩頭豬,應該也能聽懂了吧?


    可他沒想到的是,李香附和言蘿再度對視了一眼,當著他的麵小小聲咬耳朵。


    “你會了嗎?”


    “廢了廢了。我的耳朵告訴我廢了,我的腦子迴饋我的是一串問號。”言蘿惆悵地撓了撓頭,“動腦子這種事,就別找我了吧?你要是想揍人的話可以喊我,打打殺殺的我在行!”


    那語氣,莫名還挺自豪?


    ……很好。


    路今氣笑了。


    行吧。


    他麵前就坐著兩頭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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