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流民暴動,卞州太守與刺史遇襲身亡。


    這二人什麽時候死不好,偏偏在太子抵達卞州後沒幾天就出了這事兒,其中幹係,令人不去浮想聯翩都不行。


    太子沈亦成為了最大的嫌疑人。


    繼後一派皆談虎色變,紛紛派人前往卞州查探此事。


    而這時,卞州一下子失去了兩個主心骨,那些積鬱已久的病人們有如一隻驟失壓力的彈簧開始反彈,事態漸漸往不受控製的方向開始發展。


    盡管沈亦極力安撫,可這些流民早就在長期壓迫下,對朝廷徹底失去了信心,無論他們做什麽,在流民眼裏,都是惺惺作態。


    “對患了瘟疫的人,你們想怎麽處置?隔離起來,關進院子裏,放他們自生自滅,還是幹脆一把火燒下去,對外宣稱他們死於‘意外’?”


    “你們這些走狗,口口聲聲說是賑災,朝廷撥下的賑災款和物資呢?大多喂給了中間這一環一環的經手官吏!真正到我們小老百姓手上的,不過是一碗清粥,一床薄被而已!”


    “呸!官官相護,同流合汙!”


    在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煽動下,憤怒的流民們對著前來接管賑災事宜的太子親衛大聲叱罵。


    他們才不會管問題究竟是誰造成的。


    隻要他們無法過舒適的小日子,那就一定是朝廷無能。


    天災?


    天子無德,神明降罰!


    人禍?


    治下不穩,百姓遭殃!


    醫療水平不足以治愈瘟疫?


    那是賑災官員沒有盡心盡力!


    貪官汙吏橫行?


    那是皇家用人不當,上梁不正下梁歪!


    前任官員惹下的債?


    那得現任管事的官兒來還!


    顧長、顧幼等人,這些天為著疫民、災民、流民的事情,連著好幾天沒合眼。


    確實,卞州之難,重點在於——醫者們對瘟疫全然束手無策。


    這個曆史遺留難題,無人能解。


    這是一場注定慘敗的局。


    區別隻在於死幾十號人,還是死幾十萬人而已。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那麽多t打本喜歡帶綁定奶了。”


    言蘿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子沈亦後頭,穿行在諸疫館之間,看著沈亦神色凝重地詢問疫民病情,而醫者們無一不是麵色疲憊中帶著些許看透生死的麻木,不由喃喃出聲。


    “……可惜老子隻是個dps。”


    在這種場合裏,唯一稀缺的就是各種奶爸奶媽,dps沒卵用。


    讓言蘿匪夷所思的是,沈亦一個不能t不能奶也不能dps的顏值擔當,居然也敢走在最前列,冒著生命危險深入疫區。


    對此,沈亦是這樣解釋的——


    “本宮若不來,民憤隻會愈演愈烈。本宮來了,才可安定人心。”


    言蘿聽他一口一個“本宮”就犯膈應。


    在她淺薄的認知裏,“本宮”這詞兒更適合深宮妃嬪,太子好端端一個男兒家用這自稱,氣勢無端弱了好幾個度。


    要不是看在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她都忍不住想揍人了有木有。


    “你又不會醫術,跑這兒來瞎指揮什麽呀?”相處久了,言蘿的戒備心下降,說話也漸漸不用敬語了,沒好氣道,“沒見大夫們一瞅見你就擺出一張苦大仇深臉嗎?”


    做義工的大夫們聽罷,立即收起苦大仇深臉,大義凜然道:“太子殿下知民疾苦,品德高潔,令人敬佩!”


    沈亦微微頷首,撫慰道:“你等為疫病日夜操勞,才是德藝雙馨的救世良醫啊。”


    “不不不,是太子殿下高風亮節,以身作則。”


    “是醫者們仁心仁術,救死扶傷。”


    “太子殿下禮賢下士……”


    “大夫妙手迴春……”


    兩撥人客套地拉了幾迴合拉鋸戰,眼看就要沒完沒了地商業胡吹下去,旁聽的言蘿實在受不了了,插話打斷他們的尬聊。


    “喂!那邊靠窗子的病人,好像被你們氣得翻白眼了!”


    醫者們趕緊去給病人複查,尷尬的商業胡吹終於暫且告一段落,雙方都鬆了一口氣。


    對於巡視的太子,醫者們大多有種乙方藥劑師見甲方爸爸的微妙態度。


    乙方藥劑師:“爸爸,我們新研發了一劑藥方,可以緩解病症,讓病人從‘三日必死’拖到‘七日不一定死’。”


    甲方爸爸:“我要的是徹底治愈瘟疫的藥效,不是隔靴搔癢式的拖時間。”


    乙方藥劑師:“可是,您的要求從先有的科學技術水平及醫療水平是無法達到的啊……”


    甲方爸爸:“我要的不是借口,而是成果。”


    同樣的,甲方爸爸沈亦,也同樣拿這些不按理出牌的乙方藥劑師沒轍。


    要麽提出需要有價無市僅存在於神話裏的珍貴藥材,要麽提出培養一棚子蛆蟲蠱種在病人身上,要麽想對病人開膛剖肚,沒經過試藥就直接往活人身上用。


    要不是他攔著,疫區裏的病人們,多半不是死於瘟疫,而是死在這些不靠譜的治療方法下!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肯定得翻了天去。


    此外,沈亦心中有所疑慮。


    這卞州的瘟疫遲遲平息不了,就連起因也無法查實。


    鼠疫?


    霍亂?


    還是傷寒?


    這裏邊,會不會存在人為的因素?


    沈亦想治本,治本就必須調查清楚病因,徹底截斷傳染源,避免更多人牽扯其中。


    總之,乙方藥劑師認為甲方爸爸不考慮可行性,甲方爸爸認為乙方藥劑師不考慮後果,各種溝通無效。


    背過身,大夫們一邊替病人檢查身體,一邊碎碎念。


    “真不知這太子殿下非要來疫區做什麽!礙手礙腳,屁都不懂還要瞎湊熱鬧,博名聲也不是這麽博的啊。他也不怕過了病氣,好名聲沒拿到,反丟了一條性命。”


    沒想到,一語成讖。


    沈亦整治疫館的第五日,突然高熱不退,惡寒戰栗,昏迷不醒。


    也正在這時,從京都來了一位欽差,高舉尚方寶劍,說是來調查卞州刺史及太守遇害一事。


    欽差來得也巧,剛到卞州,太子殿下就染了病,群龍無首,欽差索性請旨,挑過這根大梁,吩咐疫館進行深度隔離。


    “百姓安危大過天,傳令下去,任何疑似染病者不可放行。”欽差大人一雙鷹目嚴厲掃過卞州官民,“哪怕是皇親國戚,一旦染病,也不得有任何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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