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王叔教誨了,那以王叔預測,朝廷派來幽州的新任府牧,會是哪位官員?”趙慶又問。


    肅王都想要拂袖走人了。


    哪有這麽問的?


    你幹脆指著我的鼻子,問我會不會弄個肅州的官員來當幽州府牧得了唄?


    這就像你去問賣瓜的瓜甜不甜?


    可問題是,這話又不能說出口,憋著別提多難受……


    “大侄兒你這可問住本王了,派誰來當幽州府牧,那是朝廷考慮的事兒,本王哪兒說得準?”肅王當即推辭,臉上態度出奇的堅定。


    趙慶也算試探出了肅王的底線,丁家的事兒他可以讓步,兵仗局他可以幫著安排官員,變相的交到自己手上,但幽州府牧的人選他還是會從中作梗,挑個親近肅州的官員過來。


    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將刺殺案的調查止步於丁一袁和他背後的官員們身上,不進一步擴散到肅王,也不鬧去京都聖裁。


    從表麵來看,趙慶虧了,血虧。


    可實際上,能爭取到這一步,已經難能可貴。


    肅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這些年早就對幽州官員各種滲透,他在肅州幽州的勢力早就根深蒂固。


    如今他默認自己可以清洗一批換上自己的人,就等於改變了以往對府衙事務毫無話語權的狀況。


    最淺顯的好處就是,從今往後,不會再出現鄉紳們阻礙農戶給自己種地,引發衝突後當地縣丞和稀泥拉偏架,偏向士紳欺壓農戶的情況。


    而進一步的好處便是,大量農戶耕種幽王府的土地,必然導致鄉紳們缺乏長工,此長彼消之下,時間越久局麵就會越好。


    雙方把話聊到這兒,基本上都明白了各自的底線,也各自在心中有了算計。


    接下來氛圍好了太多,肅王心裏罵著麻麥皮,臉上保持著笑嘻嘻的姿態,強撐著吃了幾口清水涮菜,便停下了筷頭。


    叔侄倆保持著虛偽的笑容,展開了親切友好的交談,聊了些京都舊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後半夜。


    “時間不早了,王叔車馬勞頓,不如就在幽王府住下吧,明日一早,小侄親自送你們出城?”趙慶可不想讓這倆人再去丁家,天曉得夜長夢多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肅王也看出了趙慶的言外之意,雖心生不快惦記著丁家那位丁芷卉,卻也礙於之前的托詞,如今再度折返府衙借住一宿未免太過明顯,便也隻好捏著鼻子認下了。


    隻可惜肅王終究低估了趙慶,他這邊在幽王府的客房裏剛剛睡下,趙慶便帶著晁定嶽騎快馬從後門出了王府。


    十幾匹輕騎一路狂奔,沒多大會兒就來到了幽州府衙門口。


    門房老頭兒一開門就認出了晁定嶽。


    “軍爺,您怎麽又來了?”


    “告訴丁一袁,幽王駕到,讓他速速出來接駕!”晁定嶽冷著臉開口吩咐。


    “啊?幽王殿下,小老兒瞎了狗眼沒認出您來,您可千萬別怪罪!”老頭兒嚇了一跳,眼瞅就要跪拜。


    “別墨跡,讓丁一袁滾出來見本王!”趙慶沒好氣的擺了擺手,他可不想大半夜吹冷風在這兒讓一個老頭兒跪拜。


    “唉!小老兒這就去喊丁府牧!”老頭兒連門都不敢關,扭頭就往府衙裏邊跑。


    而這會兒丁一袁正坐在書房裏,眼前本該熟悉的場景,在這一刻竟有些陌生起來。


    他多久沒有靜下心來,好好看看架子上的詩經和論語了?


    好像太久太久了……


    當初來幽州的時候,心中還有些許雄心壯誌,雖因官場派係傾軋而上位,卻也想著趁勢而起後,實實在在做些事兒,不能讓一方百姓提起自己,淨是在跳腳罵娘。


    可自從真的在幽州上任後,一切好像都變得陌生了起來?


    這官場呀,就是個泥潭。


    誰又能真正潔身自好不受影響和牽連呢?


    丁一袁悔不當初。


    忽然想起遠在江南為官的兩個兒子,再想想如今在自己眼皮底下被綁成粽子的閨女兒。


    而他這個當父親的,竟然親手把女兒送進了魔窟……


    可後悔有用嗎?


    到了這一步……


    丁一袁慘笑著拉開書桌的抽屜,從裏邊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瓷瓶來。


    這裏邊裝著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也記不清最開始為何弄來備著了。


    但總歸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東西會用在自己身上便是了……


    “下輩子,若是有下輩子,老夫不當官,也不當人了……”


    丁一袁發出一聲長歎,眼瞅著就要仰頭一飲而盡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老爺,老爺!幽王來了!就在門口呢!”


    門房老頭兒的聲音讓丁一袁的動作愣在了當場。


    誰來了?


    幽王?


    不對呀!


    迴來的,不應該是肅王麽?


    難道……


    丁一袁這會兒已經沒了其他心思,他隻想著臨死之前,怎麽拉閨女一把。


    如果真是他猜測那般,幽王此行的目的,他給得出來!


    思緒至此,丁一袁丟下手裏的瓷瓶,披頭散發如瘋子一樣衝了出去。


    時隔幾日,當趙慶再次看到丁一袁的時候,差點兒沒認出他來。


    此時的丁一袁,發根已經盡數花白,雙眼凹陷且布滿血絲,臉上毫無血色憔悴焦黃,披頭散發一隻腳還赤著,一瘸一拐從門口衝過了出來朝趙慶撲通一聲跪下了。


    “草民丁一袁,懇請幽王賜死!懇請幽王救我女兒!”


    “嘶?”趙慶被他這一出給整蒙了。


    他本來的計劃是,丁一袁肯定受到了肅王的威脅,他出麵可以保下丁一袁的部分族人,然後以此換取丁一袁所知道的,幽州親近肅王的官員名單。


    可現在看來,肅王可不是威脅了丁一袁這麽簡單啊!


    “進屋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趙慶反客為主,對晁定嶽使了個眼色,便是拂袖朝內走去。


    晁定嶽當即命令兩個親衛在府衙門口站崗,又安排了一個暗崗和兩組巡查府衙外圍的流動崗,這才帶著剩下的人,架起枯瘦下來的丁一袁進了府衙。


    丁一袁的書房內,趙慶端坐在書桌後,把玩著桌上那隻瓷瓶,饒有興趣看向跪在地上的丁一袁:“你要畏罪自殺?肅王安排你這麽做的?”


    “草民有罪,罪該萬死!”丁一袁以頭搶地,嘶啞著開口說道。


    “別在本王麵前放屁,早幹嘛去了?”趙慶翻了白眼,最見不慣就是壞事敗露後擺出這麽一副死出兒的主兒:“說說吧,你閨女咋迴事兒?肅王剛才都跟你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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