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卿一臉茫然,她該明白什麽?腦海中瞬間湧入了大量的記憶,她的眼神從迷茫逐漸轉化為清明,她是人間皇,亦是天上仙,前來此處,隻是為了體驗人間疾苦,從而找到成神的契機。


    謝行止自她的目光裏一點一滴的消失,好似從來都不存在,一切隻是她臆想出來的畫麵。


    隻是......鳳九卿低下了頭,眼中劃過一滴眼淚,打濕了手背,心底湧上了濃濃的愧疚,她辜負了佛子,更辜負了無數犧牲的祖先,她不明白,親身感受過了瘟疫,感受到了生死,又親自播種,體驗到了從無到有的過程,可她,為什麽還是成就不了仙神。


    她可憐百姓,她悲憫世人,她親身經曆,可她就是無法成神。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經曆過的種種好似大夢一場,從腦海間一幕幕的閃過,又從腦海間慢慢的消失,一覺醒來......


    鳳九卿來到了一戶普通人家中,家徒四壁,日子過得很艱難。


    “卿兒,快洗洗手吃飯了,母親今日買了烙餅。”


    年幼的鳳九卿穿著一身打滿了補丁的衣裳,放下手中用來寫字的棍子,高高興興的跑迴了屋子中,拿起大餅,不管不顧的先塞入了嘴裏,哪怕手上的泥土沾到了餅子上,可她像是未曾發覺般的張大了嘴,狼吞虎咽的咬下一口餅子,美味瞬間充斥滿整個口腔,好吃到她想哭。


    “卿兒,慢些吃,小心噎著。”鳳九卿母親慈愛的看著自己女兒,為她打理額間的碎發。


    “今日是元宵節,旁人的家的孩子都有兔子燈,母親卻隻能給你吃一頓烙餅,苦了我的卿兒......”


    鳳九卿搖了搖頭,口齒不清的說道:“母親,我不覺著苦,有烙餅吃,卿兒很幸福,以後卿兒做了官,定讓母親頓頓吃上烙餅。”鳳九卿的父親早亡,靠著母親針線做活長大,孤兒寡母吃了上頓沒下頓,能吃上一頓熱乎乎的烙餅已經是求之不得事。


    她勵誌長大後要考取功名,當個好官,讓白羊縣的百姓人人都能吃上熱飯,鳳梧國女王陛下恩賜,允許女子同男子一樣考取功名,入朝為官。


    “卿兒......”鳳九卿的母親揉了揉眼眶,心下有些發酸,她的卿兒人小誌氣大,隻是她連念書的銀子都拿不出來,又如何能幫她上學堂,考取功名。


    鳳九卿似乎看出了母親的擔憂,放下烙餅,乖乖的坐好,“母親,卿兒如今八歲了,能幫母親一起洗衣、縫衣,賺銀子補貼家用。”


    “再者,學堂的教書先生從未趕過卿兒。”她們所在的白楊鎮上有一處學堂,學堂裏有不少貧苦的學子,這些學子買不起新衣裳,又知道鎮裏的鳳家孤兒寡母艱難度日,便每月拿出兩三個銅板,讓鳳九卿的母親幫忙洗衣連帶縫補衣裳,以此過活。


    鳳九卿每日要幫母親去學堂中拿衣裳、送衣裳,有時候會藏在書堂外麵偷偷聽先生講課,先生發現了也不會趕她離開,默認了她偷學一事。


    可偷學也不是長久之計,即便在用功,旁人能學十個字,她隻能學三個,還不知字裏的意思。


    旁人家再窮,也有供兒女讀書的銀錢,可他們家,莫說讀書,眼下連吃穿用度都成了問題,這兩個銅板一個的烙餅,也隻有元宵節才能吃一迴,平日裏都是吃些野菜硬食過活。


    鳳九卿母親歎了口氣,“卿兒,你放心,母親定會讓你上學堂。”哪怕是借銀子,她也要讓鳳九卿念書成才。


    “若讓母親因孩兒勞累,那便是孩兒的不孝,母親放心,沒人教卿兒也能學會。”


    “卿兒今日學會了自己的名字。”鳳九卿興致勃勃的拉著母親的手,跑到了小院中,指著地上的三個大字,一字一頓的說道:“母親,這是鳳.九.卿。”


    常言道:“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搖身一變,鳳九卿背上了行囊,千裏迢迢遠赴鳳梧皇城,準備參加鳳梧三年一度的科舉,此時的她剛滿十八歲,不曾許配人家,也不曾有媒婆上門,甚至連十四歲的笄禮都不曾辦過。


    她心中隻有一個信念,考取功名,讓家中的母親過上好日子。


    “賣燒餅嘍!賣燒餅。”


    鳳九卿看著燒餅攤子,摸著肚子咽了咽口水,從布袋中拿出為數不多的二十個銅板看了看,考慮著要不要奢侈一迴,這是她進京趕考的盤纏。


    “算了!”還能忍一忍,鳳九卿剛裝好銀錢,目光便被不遠處的一個攤位吸引,攤位上擺著十數個竹簍,竹簍裏麵關著一些幼小的野獸,一個白衣和尚,正在和攤主討價還價。


    “隻差二十文,攤主便免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


    “停停停,我不想聽什麽上天的好生之德,我隻知道一家老小快餓死了,十二個幼獸,少二十文便少拿一個,你選吧,少拿狐狸還是少拿兔子。”攤主長得人高馬大,比那白衣和尚大了足足兩倍,此刻雙手抱胸,冷冷看著和尚,一副沒有商量的語氣。


    白衣和尚麵露痛苦之色,讓他放棄任何一個,就猶如讓他親手斷送了幼獸的生命,這是殺生啊,萬萬做不得。


    “這樣吧,那二十文,小僧先記賬,十日內定會歸還。”壯漢攤主瞪大了眼睛,麵色兇惡的看著和尚,架勢大的想要吃人,“想欠錢?行啊,留下一隻手......”


    鳳九卿最見不慣仗勢欺人的人,二話不說徑直走了過去,頭腦一熱竟直接取下了錢袋扔給了攤主,“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文,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身著布衣,腰間別著一柄砍柴刀,還真有女俠的味道。


    攤主收了和尚的銀子,痛快的離開了攤位,連帶竹簍一同送給了二人。


    鳳九卿這才收迴目光正視那白衣和尚,眉眼溫和,皮相俊美,猶如畫中仙,這幅打扮讓她心中生不出一絲惡念來,再看看自己的粗布衣裳,有些自慚形穢,甚至不知該如何開口向他討要這損失的二十文,隻能轉移話題。


    “你買這些幼獸作甚?是要飼養嗎?”


    白衣和尚雙手合十,念誦了一聲佛號,沉吟片刻,邀請鳳九卿同他去一個地方,這十多個竹簍太重了,他自己著實拿不動,好在鳳九卿自幼過慣了苦日子,上山砍柴、生火做飯練就了一身力氣,扛著竹簍跟著和尚一路走進了山林。


    而後親眼看見後者打開竹簍,將裏麵的幼獸一一放走。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髒一陣一陣的揪著痛,生平還是頭一次,見到活菩薩的,“和尚你花這麽多銀子買下它們,就是為了放生?”


    白衣和尚輕笑了一聲,“小僧法名聰慧,施主叫我聰慧便可。”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這些幼獸從小失去了父母,小僧見不得它們還要失去性命。”


    好一個善良的聰慧,可她沒有這二十文銅錢便要死了,誰來可憐可憐她?鳳九卿麵對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心底在恨也下不去手,隻好自認倒黴,暗暗發誓再也不要當老好人。


    她正要轉身離開,卻被聰慧拉住了手腕。


    “小心!!!”


    小心什麽?聰慧走到她身前,雙手從地上捧起一隻還未長出羽毛幼鳥,看了看樹冠上的鳥窩,“小心傷著它,施主,我看你是有些本事在身的,不妨幫貧僧一個小忙!”他溫和的笑著,但此刻的鳳九卿隻想給他一拳,而後將幼鳥烤了吃肉。


    最終,她爬上了樹,將鳥兒成功的放迴了鳥窩裏,忍下拿走兩顆鳥蛋果腹的衝動,捂著肚子別扭的問道:“你那可有吃的,我餓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竟然同一個出家人討食吃。


    聰慧也摸了摸肚子,忽略了鳳九卿的意思,雙手合十直接來了句,“阿彌陀佛,小僧也餓了!!!”


    鳳九卿:“......”


    兩人無錢無糧,隻能在城外的破廟中過夜,鳳九卿在林中摘了些野菜,用廟中的破鍋熬煮了些菜湯充饑。


    “你真厲害,竟能隨手做出吃食來。”聰慧抱著熱碗,笑意吟吟又毫不吝嗇的誇讚了一句,這番誇讚到讓鳳九卿忘記了心中的不快,活著十八年......除了母親在沒有旁人誇讚過她。


    “這些小事不值一提,倒是你......”鳳九卿認真打量著聰慧的眉眼和五官,長得清秀不說皮膚還這般光滑,就是指頭上也沒有老繭,“你一定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不像她,一個銅板要掰成兩半花,吃飽一頓還要惦記著下一頓的著落。


    聰慧詫異的抬起頭來,“鳳施主何出此言?”


    很簡單,“因為你跟我們不同。”鳳九卿看著他手上的白玉佛珠垂下了目光,即便她沒見過世麵但也知道,這一顆珠子便能抵得上一頓好飯。


    聰慧笑了笑,隨手摘下佛珠放在了鳳九卿的身前,“小僧是出家人,身無黃白之物,但也知道黃白之物的重要性,今日恩情不知如何相報,便以隨身佛珠贈與施主......”


    他語氣一頓,露出些許的關心,“你是女兒家,還是莫要委屈了自己,此物能助你上京,無需推辭。”


    鳳九卿鼻尖一酸,聰慧怎麽知道她要上京,又怎麽知道她如果拿走佛珠後,一定會典當換成銀錢,還叫她莫要委屈自己。


    “謝謝!”鳳九卿沒有拒絕聰慧的好意,默默收起了佛珠,“若我能考取功名,定會將此物贖迴來,原封不動還給你。”


    聰慧笑了笑,沒有在說話,夜黑風高,他手無縛雞之力,但依然守在廟門處,讓鳳九卿踏實的睡了一個安穩覺,等到第二日早晨醒來,聰慧早已不知去向何方,隻留下了一張字條。


    “小僧不懂炊飯,略知些草藥醫理,此物可助施主恢複體力。”旁邊放著一把綠色,散發著清香的藥草。


    鳳梧國女王腳下的京師,為鳳梧四州最為繁華之地,朝廷開科取士,無數寒門子弟,勳貴家族一同來到京師準備應試。


    鳳九卿住在最為便宜的客棧內,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偶爾打開窗戶感歎京師的繁華,或者躺在床上,摸著身下的軟塌,一個人傻笑,京師內最為便宜的客棧,也比她白羊縣老家要好上十倍,每每到了高興的時候,她心中總會有一種愧疚感。


    母親在家中食不果腹,她卻靠著聰慧的佛珠,住進了溫暖的客棧內......


    時光飛速流逝,鳳九卿帶著全部家當,來到了放榜之處,她攥緊拳頭,心中忐忑難安,不知在人群外站了多久,終於等到人群散開後,她的目光才從一張張榜單上掃過,一字不落的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怎麽會沒有呢?”鳳九卿找了許久,眼底從滿懷希望慢慢變成了失望,會試三千人,上榜者一百二十人,可這一百二十中,沒有她的名字!


    心中唯一的希望破滅了,鳳九卿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形單影隻的朝著城門方向走去,與其這樣,還不如在白羊縣中當個女先生好。


    “阿彌陀佛,鳳施主,我們又見麵了。”聰慧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前,臉上掛著一貫的溫柔笑容。


    鳳九卿急忙擦掉眼淚,“原來是聰慧大師,說到此處時,她愣了愣......”神色抱歉,“聰慧大師,你的佛珠,恐怕我無力償還。”


    聰慧輕笑了一聲,“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在收迴的,看你這模樣,是科考不順利?”


    她無助的點了點頭,又有些失笑,“是啊,每迴鄉試,我準拿第一,沒想到會試卻成了老末,看來是準備的不夠充分,被一時的成功蒙蔽了雙眼。”


    聰慧又阿彌陀佛了一聲,“那鳳施主也不必著急走,文試不成,還有武試一路,小僧瞧你上山爬樹利落的很,想來武試中能取得一番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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