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瑄與長生也看見了那抹單薄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消散的虛影。


    她眉心隱約顯現像月芽又似花骨朵的神印,眼神雖空洞,步履緩慢卻攜帶著強大的天地威壓,筆直朝著青瑄走來。


    長生拍了拍理智潰散的白憐,提醒道:“月華上神早已魂歸混沌,那不過是一縷被陣法喚醒的執念,她是衝著瑄瑄來的!”


    “那也是主上的執念啊!”


    長生:“……”就知道這家夥會臨陣倒戈,靠不住!根本就靠不住!


    青瑄望著神情與平日裏大相徑庭的白憐,若有所思:他的前主人竟是月華上神,而長生的主人卻是北冥帝君,看似毫無瓜葛的兩位上神私底下卻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她想起來了!


    那些上古惡靈就是從北冥帝君的鎮魂塔轉移到了月華女神的沁中。


    正當她神思恍惚,苦思內情之際,夜轍強行突破了陣法束縛,神情激動中帶著幾分令人費解的期盼,不顧被反噬的痛苦,踉蹌的奔向那縷“執念”。


    “姐姐……”


    青瑄耳尖的聽見夜轍對月華上神的稱唿,表情差點就繃不住了,忍不住吐槽:“還以為你是月華上神的狂熱愛慕者,結果……弟弟而已。”


    “弟弟而已”這幾個字像一柄利刃捅在夜轍心上,眼尾因怒火而染上了腥紅之色,更讓他氣悶不已的是青瑄竟然又補了一刀:“可悲的戀姐癖患者!”


    “你給我住口!”他憤而攻擊青瑄。


    長生抬手築起一道火牆護住了青瑄,默默地給她渡了些靈力後方才低聲勸道:“再不住手的話,你會被陣法吞噬的!月華上神那抹沉睡的意識已被喚醒,我們聯手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不如先撤……”


    狐族秘術尚能支撐片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青瑄悄然緊了緊因虛弱而有些微微顫抖的手,語氣幽幽:“血祭陣法若隻是獻祭我一人便罷了,隻怕並非如此。夜轍當初在妖神界製造此陣的目的是開啟玲瓏秘境,如今亦是!待秘境開啟,四方界的氣運將會被掠奪,屆時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盲猜玲瓏秘境裏一定藏著與月華上神有關的大秘密。


    “你可別告訴我都到這節骨眼了你還在好奇那些有的沒的。”長生心下有了不妙的預感,故作兇惡的瞪著她,一副她敢點頭就跟她沒完的架勢。


    “命運的齒輪不會因我一個人的想法而停擺。”


    她前世為破陣而身死道消,卻也未能阻止夜梟族顛覆萬界的野心,如今再見血祭陣法,它的威力遠比當初的更強大更恐怖,由此可見這些年犧牲在陣法之下,被夜轍用以養陣的無辜生靈早已數之不盡。


    隻要他還活著,不,或許該說隻要夜梟族沒有徹底滅亡,他們就不會停止殺戮。


    今日她若是逃了,即使白澤上神和白帝能夠及時清醒過來,合眾人之力隻怕也阻止不了這場浩劫,畢竟他們中隻有喬擎熟習陣法。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也隻是一介小小的仙君,諸天萬界的生死存亡不該由你一肩挑起!”


    長生真希望眼前這個固執的小姑娘能夠自私一點,哪怕多想想封真那個臭小子也不至於這般大義凜然。不過,那小子的爹媽乃萬界至尊,他生來便身負重任……


    算了,還是別想他了。


    青瑄語氣豁達:“盡人事聽天命吧。”


    “瑄兒……”


    白憐的驚唿聲在她耳畔響起。


    青瑄瞳孔收縮,從中倒映出突然瞬移至她麵前,直接穿進她的身體的殘影。


    心髒像被一隻憑空出現的手狠狠捏住,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神魂輕飄飄的,仿佛漂浮在動蕩起伏的海中央的渺小的浮萍,幾度被大浪滅頂,又艱難地冒出頭來,如此循環往複。


    意識漸漸模糊。


    長生化出青焰本體進入她的識海,白憐緊隨其後。


    一道白影閃現,及時接住了咻然倒下的青瑄,顫抖的指尖輕撫過她那蒼白冰涼的臉頰。


    白洛苡緊緊摟著青瑄,哽聲喊她:“孩子,醒醒!”


    懷中的人兒一動不動。


    她見狀慌忙抬起婆娑的淚眼望向身旁努力壓抑情緒的夫君,著急地詢問:“她、她是我們的孩子,對不對?雲殊……”


    白洛苡的話無疑是肯定句。


    她和雲殊心知肚明,那縷壓製劇毒,將他們從混沌中拉扯迴來的神魂就是屬於女兒的。


    血脈相連的感應怎會有錯?!


    雲殊拭了拭眼角的淚花,急忙釋出精神力想探查青瑄的識海,不料卻被一股力量生生堵在了外頭,更令夫妻二人驚訝的是他們的孩子眉心竟然浮現一枚前所未見的神印。


    既不是出自白澤一族,亦非青丘狐族。


    “這……看著怎麽有些像北冥帝君的神印?”


    話雖如此,卻也僅僅是“像”而已,與傳說中戰無不勝的帝君神印多少還是有些出入的。


    雲殊沒工夫細想,隻因青瑄的身體被青白二焰包裹住了,灼灼烈焰令周遭的溫度不斷攀升。


    好不容易才見到女兒的白洛苡自然是死活不肯放手,就連雲殊都憤而召出三生鏡,將其幻化成了無劍,當三生鏡與了無劍二者合璧,可劈開天地萬物!


    夫妻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今日縱是拚得一死也絕不能再弄丟了女兒。


    長生略顯無奈的聲音傳進他們的識海中:“二位上神請聽在下一言,瑄瑄暫且無恙,眼下迫在眉睫的是玲瓏秘境已開啟,若不能及時將其關閉,四方界億萬生靈將會被血祭陣法吞噬,你等當務之急是竭力阻止這場浩劫!這亦是瑄瑄的願望。”


    “她……當真無恙?”


    雲殊乃四方界主神,自然感應到了界麵動蕩。


    長生沉默了片刻才勉強應了聲:“嗯。”


    話聲剛落,一道刺眼的強光籠罩在了青瑄身上,當身後的黑洞乍現之時,她周身的火焰悄然隱匿了蹤跡,看起來就像被黑洞給吞沒了一般。


    白洛苡無法眼睜睜看著青瑄在自己麵前消失,拚命想拉住她的手卻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在外,急火攻心的她化出九尾狐原身,挾帶著火焰的利爪企圖撕碎隱形的敵人。


    眼看青瑄的身體一點一滴被黑暗吞噬,白洛苡絕望的發出一聲嘶吼。


    失散多年的孩子近在咫尺卻又這般遙不可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黑洞吸引了,沒人發現青瑄的指尖被幻化成繡花針的火焰給紮破了一道小口子,一滴鮮紅的血包裹著肉眼幾不可見的一道符篆粘附在了洞口。


    流雲怒發衝冠,將所有靈力灌注進金烏聖書中。


    聖書綻出耀眼的火光,那座曾經將雲遙折磨得連死的心都有了的雪山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青瑄曾經待過的地方——破損的精金牢籠,也就是陣眼所在之處。


    喬擎瞬間意會,大喊:“我等一同將靈力灌注進金烏聖書,破了這血祭大陣!”


    玉宸與桑覺,雲殊與雲遙分別站東西南北四方位,同時催動靈力。


    九尾靈火遵主人意,將一度碎裂的淩光珠恢複如初後加入破陣大軍。


    夜轍大步就要跨進黑洞之中,白洛苡怎麽可能讓這個罪魁禍首靠近自己的女兒!二話不說就同他打了起來。


    雲遙對眼前的雪山再熟悉不過,隱隱感覺其有崩潰之勢,不計前嫌的衝流雲喊:“這血祭陣法太逆天了,咱們恐怕壓製不住。”


    “死也得壓住!”流雲咬牙吼道。


    眼角餘光瞥見伴隨淩光珠複原而快速消散的走馬燈,眼底浮現兩個大大的問號:方才血祭陣法分明被青瑄的秘術陣法壓製住了,九尾靈火幹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罷工了???


    這下破陣的壓力徹底給到了他們這邊。


    流雲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玲瓏秘境像被人為操控了一般,通道突然關閉,黑洞驟縮成小黑點,在所有人無法置信的眼神中消失。


    夜轍一臉震驚,喃喃自語:“不可能!陣法尚未被破,通道怎會提前關閉?這一定是障眼法!”


    不死心的他翻手釋出一股黑暗的靈力,掐訣默念咒術,愣是將數千手下以秘術揉合成一隻巨大的異形怪物,以蠻力衝撞著黑洞消失之處。


    “瑄兒!”


    “孩子!”


    眾人因青瑄失蹤而陷入了恐慌,雪山也就是在這時……崩了。


    血祭陣法的力量衝天而起,向四麵八方擴散。


    雲遙看了眼因金烏聖書損毀而身負重傷的流雲,心想:“這下完了!”


    絕望充斥在空氣中。


    就在結界即將被夜轍製造出的異型撞破,陣法完全失控之時,天空裂開了一條縫,磅礴的威壓從中溢散而出,震懾住了所有人。


    不知何時不見了的懲惡使拭著額角的汗珠衝了出來,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略過他,死死盯住他身後的裂縫。


    直至白袍一角映入眼簾,流雲死氣沉沉的眼才綻出光芒,著急地喊:“封真!你媳婦被月華上神搶走了!”


    此話一出,眾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人還在思索流雲口中的“封真”是否便是那位脾氣與實力一樣聞名萬界的殿下,有的人則在想“媳婦”指的莫不是青瑄??


    封真淩空而立,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著麵色鐵青的夜轍,右手輕揚,青焰玉衡化身成劍,劍身灼灼,在封真的靈力加持之下變幻成頂天立地的巨劍,劍尖深入地底,將魂海中的怨氣化成劍氣。


    萬劍齊發。


    青焰玉衡以毀天滅地之勢劈向煞氣不斷噴湧而出的陣眼。


    “呯”的一聲巨響,山搖地動,就連黑沉的天幕都差點被這股蠻橫的力量撕碎了。


    流雲等人遭到波及,都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吐出一口黑血後,他忍不住罵罵咧咧:“被拋棄的狗男人果然將怨氣出在了無辜的人身上。”


    封真殺氣騰騰的斜了他一眼:“連跟屁蟲都當不好,要你何用?!”


    “……”


    流雲被他的話狠狠噎住了。


    委屈的想著:青瑄做事幾時會同我商量了?她的任性妄為特麽的不是你寵出來的麽?!


    不管怎樣,他被青瑄丟下是事實,隻能吃了這啞巴虧。


    夜轍與異形怪物聯手攻向封真。


    帝神靈力全開的封真隻一招就打得異形魂飛魄散,逼得夜轍連連後退,毫無還手之力,玉衡劍招淩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住了對手的眉心。


    “血祭我媳婦?”


    封真猶如殺神附體,壓根就不給對方辯解的機會,怒斬夜轍身後那對礙眼的黑翼。


    這血淋淋的一幕看得圍觀群眾直唿:“幹得漂亮!”


    夜梟族斷翼等同於被砍掉一半實力,痛不欲生的夜轍跪倒在地,咬碎了牙才挺了過去。


    “那個孩子該死……”


    這話剛一出口,手筋就被化身成人的玉衡憤而挑斷了。


    戴慣溫文爾雅麵具的他露出暴戾的一麵,狠狠踹了夜轍幾腳後,懟道:“你才該死!我家小瑄兒心懷蒼生,悲天憫人,機敏又可愛,諸天萬界何其有幸才能得其舍身庇護?!”


    封真眼底浮現不耐之色,被毀的血祭陣法似曾相識。


    他腦中閃現幾幀陌生的畫麵。


    妖神界、血祭陣法、胡作非為的小妖精……


    沒有了玄珠的壓製,他輕而易舉破開了爹媽給他下的記憶封印,目光落在不遠處,冰冷的神情柔和了下來,隻因那滴屬於青瑄的心頭血討好似的將被隱藏起來的傳訊符送至他麵前。


    上書:等我迴來。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末了還有一行小的可憐的字:我迴來給你寫三千字悔過書,不許生氣!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傳訊符是青瑄特意留下安撫封真的。


    “拿自己的小命當賭注,還不許我生氣?!”


    封真被媳婦的留書給氣笑了,極寶貝的用靈力包裹住那滴仍停留在原地的心頭血,猜到了她的用意。


    眾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禁疑惑:他不去追青瑄麽?


    玉宸緩步上前,一時之間還無法說服自己認下這位就差在臉上寫“生人勿擾”幾個大字的妹夫,不過眼下也不是計較這些事的時候,救瑄兒要緊。


    他不卑不亢的開口:“我是瑄兒的大哥,妖神界鮫族玉宸……”


    封真瞥了他一眼,召出生死簿,一目十行看完了玉宸生平。


    以一己之身破除妖神界血祭陣法的瑄瑄曾是鮫王之女,水族共主,還真讓人有些意外,這些被隱藏起來的經曆,這會兒又能看了?


    封真眼神涼涼的掃過裝傻充愣的生死簿,重搜青瑄生平,結果如他所料——有且僅有這些已知的資料。


    嗬!


    玉宸見他沒什麽反應,不由得有些著急了,繼續道:“月華上神已隕落,被陣法喚醒的意識將瑄兒拉入玲瓏秘境,瑄兒身陷危境,你可有什麽辦法重啟秘境?”


    流雲連忙湊上前來,催道:“你快想想辦法,青焰白焰隻怕護不住她。”


    “玲瓏秘境不是區區血祭陣法可以開啟的。”


    瑄瑄以身祭柱之後能夠在妖神界重生皆因——翻天印,這次玲瓏秘境能夠順利開啟乃是集齊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小妖精雖機靈的留有後手,可此行終究是兇險萬分。


    她就不能多想想才新婚就被迫留守的老公?


    簡直該打!


    夜轍突然發出尖銳的詭笑聲,“這世間除了我姐姐,隻有那人能以血脈之力開啟秘境。”


    眾人聞言驚詫不已,不約而同想:月華上神竟然有子嗣留存在世,孩子的爹是誰???


    桑覺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語出驚人:“那人巴不得小主人早死早超生,絕不會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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