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瑄突然出現在幾位長老麵前,伸手揪住跑得賊快的三長老那毛絨絨的後脖頸,問:“大老遠就聽到你們咋咋唿唿的,找我什麽事?”


    “夫、夫人?”


    幾位長老還是頭一迴看到化成人形的青瑄,被她的仙容神貌驚住了。


    青瑄搖頭否認:“我跟尊主又沒有成婚,不是你們的夫人。”


    率先迴過神來的大長老連忙說:“那不重要,夫人呐,那些喪盡天良的灰狼……”


    幾位長老七嘴八舌總算是將灰狼族刨了老尊主的墳引封真去星龍崗一事說明白了,青瑄聽完後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按時間推算,大師兄這會兒仍是靈力盡失的狀態,他不可能沒想到灰狼族定留有後手對付他,但他還是去了!


    青瑄焦急地問:“星龍崗在什麽地方?”


    “我帶夫人去。”三長老舉爪自薦。


    “我們也一同前去。”


    不識路的青瑄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催促他們:“快點!”


    *


    星龍崗位於妖獸界海拔最高的風雲嶺,埋葬著各族曆代德高望重的首領,向來獨立於各族紛爭之外,沒想到灰狼餘黨竟連這點道義都不顧了。


    即便今日他們取狐族而代之,他日也會被群獸討伐。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像極了狗熊嶺嶺主——那頭目中無人,實力不強,嗓門卻比誰都大的熊小小的手筆。


    封真看著被吊在紅椿樹枝節上的那個骸骨頭顱,風吹著它搖來擺去,很是淒涼,底下零落著大大小小的骸骨部件。


    “他們是生怕咱們看不懂那個殺陣?”


    銀狐的前爪拍了拍額頭,對這種小兒科的陷阱頗感無語。


    抬頭看向化成人形的封真,自告奮勇地說道:“尊主,您就在這兒等著,我去破陣。”


    銀狐是狐族最強的陣法師,由他去破陣再合適不過。


    封真點頭應允。


    可當銀狐信心滿滿準備破陣之時,幾頭眼神陰鬱的灰狼圍了過來,領頭的是已故頭狼的弟弟苟二,它死死盯住封真,出言威脅:“想要你們老尊主的骸骨?你自己來取,否則我就啟動陣法碾碎骸骨。”


    銀狐聞言破口大罵:“你們灰狼不講道義!連逝者都不放過,竟然還有臉威脅尊主!”


    “你閉嘴!”苟二儼然不把銀狐放在眼裏,“就問你們想不想要迴老尊主的骸骨?”


    “尊主,別去。”


    銀狐壓低聲音對封真說道。


    封真神情淡然地囑咐他:“此番我若出事,狐族重擔就交給你了,還有……要是看到小家夥,無論她有什麽要求,盡量滿足她。”


    “尊主!”


    銀狐萬萬沒想到尊主是抱著必死之心來赴這場約!更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他心裏還記掛著夫人,這麽喜歡她為什麽還要放她走?!


    封真沒有給他勸阻的機會,邁開大長腿往紅椿樹方向走去。


    苟二眼底閃過詭計得逞的奸猾光芒。


    等封真一腳踩進陣法,他高舉起爪子就要拍向陣眼。


    刀光一閃而過。


    不光苟二抬起的那隻爪子,就連其他三肢都被利落的斬斷,緊接著那柄斷它四肢的刀精準地插入它的胸口,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神情冷酷如殺神的封真。


    至死都無法相信他竟然不用靈力就把自己給幹掉了,嘴巴張了張,一句遺言都沒來得及說就死透了。


    苟二手底下那些灰狼戰戰兢兢的包圍著陣法,失去主心骨的它們隻能扯開嗓子喊:“嶺主,狐尊已經入陣,您快出來殺了他!”


    千唿萬喚始出來的熊小小壯碩如小山般的身軀緩緩從紅椿樹後顯現出來,它灰褐色的眼眸眨巴眨巴,一副純樸無害的模樣,踩著笨重的步伐朝封真走來。


    “果然是你這隻蠢熊。”


    “你說誰蠢?!”


    熊小小氣鼓鼓地抬腳重重跺了跺,打從鼻孔裏哼出聲來:“你知道我為什麽非殺你不可嗎?就因為你這家夥太可惡了!把狗熊嶺的熊姐姐熊妹妹們的心都勾搭走了,不殺你的話,不止是我,就連熊大熊二熊三熊四都別指望能娶上媳婦!”


    封真:“……”怪我咯?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醜得連爹媽都不敢認,脫得了單才怪。


    熊小小被他鄙視的眼神氣得直捶胸,憤怒咆哮:“狐尊,你死定了!”


    熊掌猛的拍向陣眼,凜凜刀光閃過,它翻了個身,抬起完好無缺的兩個熊掌,得意洋洋地笑起來:“嘿嘿,你以為我會像苟二一樣傻乎乎的對你毫無防範?瞅瞅爺爺完好無缺、完美如雕塑般的掌……唔,怎麽有點疼……”


    它上上下下找了個遍也沒發現傷處。


    一旁的灰狼膽戰心驚,冒死提醒它:“嶺主,你的屁股……上麵插著一把刀。”


    熊小小:“……”


    慢半拍反應過來,扭頭扭了半天也看不到屁股上插的刀,手掌往後庭一摸。


    特麽的全是血!


    “狐尊!你死定了!”


    “這話你剛才已經說過了,卡帶了不成?”


    封真嘲諷的話語像一把小刀紮在熊小小的心上,“你娶不到媳婦,除了醜,大概還因為讀書少,語匯量如此貧乏,相親隻能說‘嫁給我你就能擁有熊掌’這類情話吧。”


    熊小小滯了一下,“這是情話?”


    相個親還要把熊掌砍下來給對方不成?那它這輩子最多隻能相四次親!


    就在熊小小琢磨著“相親之道”時,淩厲的劍光破空而來,直擊它的門麵,嚇得它拿熊掌擋了一下,慶幸的是掌沒斷,不幸的是筋斷了!


    它趕忙催動靈力修複傷口。


    腳底卷起小旋風,將笨重的熊抬了起來,重重砸在陣眼之上。


    傷口處滲出的血被陣法吸收。


    殺陣啟。


    熊小小看著身陷殺陣卻臨危不亂的封真,看不過眼,再度出言威嚇:“狐尊,你死定了!”


    封真翻了個白眼,勸道:“多讀書。”


    熊小小:“……”


    陣外,銀狐接連拋出幾個陣盤將埋伏在四周蠢蠢欲動的熊大熊二熊三熊四困在其中,自己則與灰狼餘黨殺得不可開交。


    封真深誨殺陣的原理——他越是不動如山,殺陣越溫和,如今他靈力全無,隻能勉力靠兵器製敵,彎腰將老尊主的骸骨盡數拾撿完,慎重地收起來後才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柄劍對抗失去耐心,主動出擊的熊小小。


    無靈力vs風係術法


    縱使他劍法再精妙也不是熊小小的對手,不肖多時,身上就出現大大小小的傷口。


    熊小小在與之大戰數十迴合後終於看出門道,哈哈大笑起來:“狐尊!你沒法使用靈力,對不對?哇哈哈哈,看來灰狼收買顏如玉還是有成效的,你雖沒死也離死不遠了,爺爺給你個機會說說遺言。”


    “我想你死。”


    “你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熊小小受傷的手掌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雙手在胸前交握出一枚颶風球,以扔鉛球的姿勢朝封真狠狠砸了過去。


    封真身後便是瞬息萬變的風洞,觸之粉身碎骨,他隻能以劍抵擋。


    颶風球像切割機似的飛速破開劍身,磨出的火花刺眼異常,在花火熄滅的瞬間,颶風球穿透了封真的肩膀,鮮血噴灑在風洞上。


    它像是開了智般快速朝他挪移。


    他手中的劍在觸及洞眼的刹那碎成塵埃,歸於腳下的泥土。


    銀狐的驚唿聲迴蕩在星龍崗:“尊主!快閃開!”


    然而來不及了。


    風洞以吞噬天地之勢張開巨大的口朝封真撲去。


    千鈞一發之際,拔地而起的強風築出一麵牆擋在了封真與風洞之間,柔軟的聲音在封真耳畔響起。


    “大師兄,我來了。”


    封真瞳孔微縮,望著驟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青瑄,平靜的心湖頓起波瀾,啞聲斥道:“你來做什麽?快離開這兒。”


    她眼底的擔憂快要溢出來了,執拗地搖搖頭,雙手環繞住他的脖頸,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吻住他的唇,一股力量強行注入他體內,內心深處似有什麽東西崩塌了,又火速開始重建。


    “醒來吧,大師兄。”


    青瑄身後的風牆開始分崩離析。


    風洞的力量太過霸道,她畫出無數道鎮邪符篆也隻能暫時壓製,無暇分身應付熊小小的野蠻攻擊。


    熊掌狠狠拍在她的背部。


    青瑄隻覺五髒六腑像被風刃攪碎了般,灼痛、撕裂,以及令人窒息。


    她咬緊牙關也無濟於事,猩紅的血沿著嘴角流下。


    封真心痛得快要炸裂,殺氣破開了封印,眉宇間那顆痣赫然出現,變幻成帝神印記的瞬間,手握本命火焰化成的玉衡神劍斬斷企圖往青瑄身上再補一掌的熊小小的腦袋。


    笨重的熊頭砸落在地,滾了幾圈後才停了下來,溜圓的眼睛失了焦卻仍透著濃濃的不甘。


    青瑄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抬手輕撫封真額間的神印,輕喚:“大師兄。”


    “瑄瑄,別說話。”


    封真一劍破開風洞,殺陣毀。


    將青瑄擁進懷裏,俯身吻住她的唇,玄珠的力量在帝神強大的靈力牽引下瞬息之間就修複了她破裂的髒腑。


    青瑄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恢複紅潤,重重咬了下封真的唇角,嘟噥:“放開我,狗男人,終於想起我了嘛?”


    “咳咳。”


    封真尷尬地紅了耳朵尖,連忙解釋:“在‘服刑’期間我不能隨意離開青雲界,記憶因此被封印……對不起,我錯了,下次我一定抵死反抗封印。”


    青瑄一臉恍然。


    就說七葉複靈草哪來這麽大的威力,好在大師兄終於衝破封印,恢複記憶了。


    高興歸高興,她還是不爽的哼了一句:“還有下一次?”


    “絕對沒有。”求生欲爆棚的男人死死抱住女朋友。


    腦子裏迴蕩著這兩日說的——


    “身無二兩肉,醜不啦幾”、“為了守諾才娶你”、“從此恩怨兩消”之類足以讓小妖精捶死他八百遍的混賬話,失個憶真是什麽都敢說!


    他現在恨不得讓她也失個憶,不用多,就這兩天的就行。


    “隻要你不在青雲界,紫微大帝的神力封印就不受約束?”


    青瑄看著他眉心的神印,雖是問句,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大師兄隻是記憶被封印了,在離開青雲界之後,七葉複靈草的後遺症對帝神實力的他而言約等於沒有。


    至於他為什麽無法使用靈力,她心中有個猜測——


    原來的狐族尊主估計已經被叛徒顏如玉藥死了,因大師兄附在他身上才得以暫時延續生命,記憶被封印的大師兄自然而然把狐尊的記憶當成自己的,實際上狐尊的靈力因死亡而消失,大師兄醒後以為自己大難不死,無法使用靈力是中藥的後遺症。


    封真點頭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他輕鬆撕開一道空間裂縫,抱著傷勢早已痊愈的青瑄準備迴青雲界。


    傻眼的銀狐猛的迴過神來,急忙叫住他們:“尊主,夫人,你們去哪?”


    封真轉過頭來,朝銀狐識海打了道靈力,銀狐記憶中尊主的模樣重現,與眼前的容顏清俊的“尊主”完全不同。


    “你不是尊主!”


    “你的尊主被顏如玉藥死了,以後你就是狐族首領。”封真低頭看了眼正睨著自己的青瑄,又補充了一句:“她也不是什麽小鬆鼠,而是我媳婦。”


    “嗬,大言不慚!像我這種身無二兩肉,醜得沒臉見人的人哪配當你的媳婦?你還是另覓佳人吧!”


    青瑄語氣涼涼。


    封真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小家夥果然不會輕易讓這件事翻篇。


    “瑄瑄,我迴家跪鍵盤行不行?”


    “你有鍵盤麽?”


    “那搓衣板?不然就榴蓮!你讓我跪什麽我就跪什麽,等你氣消了這事兒就過去了好不好?”


    “不好。”青瑄傲嬌的搖頭。


    封真沒轍了,突然想起亦敵亦友的墨飛衍,想問問他是怎麽把青丘大巫騙迴去當小妾的!


    悄摸發了枚傳訊符出去,坐等那家夥分享幾招哄媳婦的招。


    圍觀了一場卑微求原諒大戲的銀狐突然拍了拍額頭,肯定道:“諸天萬界除了幾位神尊,帝神修為的就隻有天界的殿下!”


    他恭敬地給封真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祈求:“殿下,您掌管陰司,定有辦法複活我狐族尊主,您行行好……”


    “萬物生死有命,他有他的命,而你也有你的命。”封真不為所動。


    青瑄想了想,說道:“你借用了狐尊的肉身,放他迴來跟狐族子民告個別,交代幾句,也算全了禮數。”


    “也不是不行。”


    封真挑眉看著她,言下之意就是要抵消之前那些“失當的言論”。


    青瑄嘴角抽搐了下,暗罵:狗男人,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銀狐飽含希冀的眼神看著她。


    青瑄本就隻是嚇唬嚇唬封真,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算賬,大方的說:“好吧,我原諒你了。”


    封真鬆了口氣,抱著她邁入空間裂縫,等到光消失之後,原地出現了一隻了無聲息的狐狸和睡著的小鬆鼠。


    銀狐屏住唿吸等待著。


    一陣陰風從地底溢出,他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小銀,狐族的未來交托給你了,幾位長老會輔佐你。”


    銀狐猛的轉身。


    由賞善使親自陪同前來的狐族尊主望向朝自己飛奔而來的長老和族人,心中再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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