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顧淵被王後許氏請去團年。


    我婉拒了秀姑喚我一同守歲的好意,抱著狐狸倚在冷宮門口,耳邊爆竹聲聲,眼中燈火煌煌。看門的酒伯看了一眼顧淵離去的方向,搖搖頭念叨了一句什麽,往嘴裏灌了兩口酒,一步三晃的走迴了他的小屋。


    大約是今晚的燈火太亮了,我覺得有幾分眼暈。


    “瞬華……外麵好冷,我們迴去吧。”狐狸往我懷裏蜷了蜷,糯糯地撒嬌。


    “好。”我扯出一個笑來,覺得好了些,“我去把包好的餃子下出來。”


    餃子出鍋後,一共盛了三個碗。我盯著多出來的一碗良久,歎了口氣,到底沒有倒迴去,隨手放進了鍋裏溫著。


    想也知道在那惡女人宮裏提防著明槍暗箭,不可能吃的飽的。


    氤氳的熱氣中,我看著狐狸扒拉著碗裏的餃子,搞得皮和餡均是慘不忍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於是我伸手戳了戳它,問:“狐狸,你有名字嗎?”


    狐狸甩了我一個白眼,驕傲地搖了搖尾巴:“當然有了,我叫九尾。”


    我沉默了半晌,九尾……這真的不是它們族群的通稱嗎?


    我決定給它取個名字。


    我試探著提了一個:“要不……小白怎麽樣?跟大黑挺搭的。”


    一聽到大黑的名字,狐狸的毛立刻炸了起來。我忽然記起狐狸和大黑貌似不怎麽對付,尤其是狐狸的武力值較低,大部分時間都是被大黑壓著打,想必滋味不怎麽美好。


    我順了順毛權當安撫。看著它琉璃般剔透的眸子,我靈機一動:“我叫你琉璃怎麽樣?”我還記得我收藏過的一整盒剔透毫無雜質的琉璃珠,隻是可惜都毀在那場火裏了。


    狐狸從餃子中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想來隻要是和大黑那隻蠢狗沒什麽聯係它都可以接受,於是點了點頭。


    顧淵迴來時,我正拿了積灰的繡繃百無聊賴地繡花樣子。


    門前依照楚國的舊俗點了一盞長明燈,免得迴家的人看不清路摔個缺胳膊斷腿什麽的。


    他沒有進來,隻是站在門口,神色是一貫的沉冷,玄色衣衫沉得像是化不開的墨,偏偏燈火映亮了眼底幾分未來得及褪去的恨意與哀慟,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幼獸。


    這是我的哥哥,唯一的,我想著。


    我壓下鼻中的酸意,衝他喊:“顧淵,你還進不進了?進就快點把門關上,凍死了。”


    顧淵難得乖巧地依言進來,我放下手中折磨了我半宿的針線,替他把溫著的餃子端了上來。


    “無憂……你怎麽開始擺弄針線了?”顧淵握著筷子,起了個話頭。


    無憂……我的小字,娘親和外公是常喚的,而顧淵若是這麽喚我,十有八九是在某些特殊情況下,譬如他想搪塞某件事情的時候。


    “哦,這個。”我麵無表情地迴答,“秀姑送來的,說女紅是女子的基本功,讓我練一練。”


    “無憂……”


    “顧淵,”我打斷他,“不用解釋,不用。我是你妹妹,你隻需記得無論你做什麽都有我一份,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會幫你,隻要你問心無愧我就不會反對。我很沒用,但我至少不會拖你後腿,你盡可以放心地把身後交給我。”


    這才隻是開了個頭而已,以後會有很多這種事,於我,於顧淵,都會習慣。


    我隻求我們能相互扶持著走完這條路。


    那天晚上,琉璃趴在我的被窩裏,露出半個腦袋,問我:“瞬華,你還有一個名字叫無憂嗎?”


    “嗯。”


    “是常樂無憂的那個無憂嗎?”


    “是。”


    “那我叫你無憂好不好?”


    “怎麽?瞬華不好嗎?”之前叫瞬華叫的不是還挺開心的嗎?


    “無憂聽著就比瞬華要開心……”說話間,琉璃小小打了個哈欠,蜷著尾巴睡了過去。


    我失笑,沉吟良久,倒是覺得狐狸說的,竟也不錯。


    這年的花燈節,我拉了墨衍去放河燈。


    我將寫好了字的河燈放到水中,眼見它與萬千河燈匯為一體,沿著長河一路淌向水天相接之處,恰似星河垂落凡塵。墨衍站在旁邊替我隔開推搡的人群,一張清冷的臉在燈火的映襯下無端溫潤了不少。


    “許了什麽願?”清潤好聽的聲音傳來。


    我一向以為以墨衍少年老成的性子對這樣孩子氣的物事定是不屑的,卻不料有此一問,當下十分爽快地答道:“歲歲平安。”


    他似是愣了一下,眼中卻慢慢泛出笑意,嘴上卻是一貫的不饒人:“你倒是容易滿足。”


    他有一雙極好看的鳳眼,形狀飽滿,眼尾微微上挑,高鼻薄唇,頰上帶些嬰兒肥,這樣一副麵貌,並不是個冷清的麵相,天生適合含笑。如此倒稍稍減去了他骨子裏的清冷矜傲,平添了幾分公子如玉的溫潤。


    我正沉浸在他難得帶笑的盛世美顏中,聞言嘴角抽了抽,隻覺得這人真真是浪費了一副好皮囊。


    我正要開口反刺迴去,手腕卻突然一涼。我垂眸看去,看見了一隻玉質的鈴鐺,上麵刻著繁複精致的雲紋,用一根紅繩穿起,被墨衍係在了我的腕間。


    我舉起手腕,想要撥弄一下,卻被墨衍拉下。他看著我,眸子裏是似有若無的溫柔,語氣卻是一貫的清淡:“戴著,別摘。”


    許久之後,我在一本雜記中得知,在鄭國,鈴鐺代表的含義正是平安。玉有趨吉鎮災之意,贈人玉玲,便是護人平安。


    再久以後,我才知道,這隻玉玲,是墨衍母親的遺物。


    而到了那時,歲歲平安,早已成了幼時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題外話------


    今天蠢作者感冒了,十分難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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