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寬了說,這雲縣現在所有在職官員,九成以上,都是內鬼,不論是縣衙還是駐軍,都或多或少,沾手過逆賊所謀劃的罪案,或者因為經手其他曆年以來的冤假錯案,被抓住把柄,被迫為反賊辦事。”


    黃定洲邊說邊注意謝玉硯的神色,見對方竟然絲毫沒有憤怒之色,才又繼續說下去。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這個謝主簿,表麵上一副喜歡衝動行事的樣子,實際上,是一個有心計城府的狡猾之輩。


    黃定洲將他告知皇帝那些情報,一字不差地說給謝玉硯聽,以方便這兩位君臣之間對口供,以防他們雙方口供對不上,發現不對勁。


    他不疾不徐地說完之後,沒有特別指出昨晚的內鬼是誰。


    謝玉硯一開始驚訝於黃定洲的坦言相告,默默嫌棄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由於對方提到的情報和人物關係太多了,他怕記混,還拿了紙筆,奮筆疾書,記錄下來。


    抄了好幾頁。


    等黃定洲說完,他還下意識感謝了對方。


    心想著要從哪個人開始查起,邊想邊往外走,剛一腳邁出門檻,才迴過神,自己被忽悠了。


    他憤怒了,握著筆的右手,一用力,直接將毛筆折斷了。


    謝玉硯轉頭看向黃定洲,咬牙切齒,“黃縣令!你根本沒告訴下官,那個人是誰!”


    黃定洲溫和微笑,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隔壁,從容不迫道,“謝主簿如此聰穎,定會找到答案。”


    “……”


    謝玉硯一口氣梗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真想去抓個人殺一殺!!!


    以泄心頭之憤。


    這個崽子不能要了!!!


    可惡!!


    他化身暴走族,憤怒地離開。


    然後,就在長廊遇到了跑得氣喘籲籲的獄吏阿垢。


    獄吏阿垢遠遠看到謝玉硯氣也不喘了,立刻看向左邊,僵硬地左轉,正字快走,當做沒看到謝玉硯。


    謝玉硯:“!!!”


    更憤怒了!


    竟然連個獄吏都敢對他視而不見!


    謝玉硯本來想追上去,幹死這個狗膽包天的獄吏,但是想到方才自己發誓的內容,硬生生忍住了。


    黃定洲讓人抬著一大堆的舊年卷宗,往記錄文書的辦公室而去。


    半路上遇到拿著刀亂砍灌木花叢的謝玉硯,黃定洲都無語了,這個謝主簿,根本不幹人事啊。


    “謝主簿,你工作做完了嗎?”


    謝玉硯心情不爽著呢,他頭也沒抬,冷笑,“通緝令貼出去了。”


    黃定洲,“供詞謄抄完了嗎?”


    謝玉硯砍砸花叢的手一頓,“沒,沒有。”


    肯定不是他的錯,都是這個雲縣的錯!


    他看向黃定洲,彎著雙眼,笑眯眯,“黃縣令您先忙,下官馬上就來。”


    黃定洲真的一言難盡了。他手頭的事情很多,想要分出去,但是這位謝主簿似乎完全沒有當主簿的自覺。


    為了避免讓這個謝主簿閑得發慌,糟踐花花草草,黃定洲將自己目前正常追查的【竊稅案】案情告知對方,又手把手教他怎麽審閱舊卷宗,提取有用有關聯的案卷,然後記錄在冊,做圖表分析,找出各案之間的關聯點。


    謝玉硯一開始漫不經心地聽著,覺得十分無趣,這種查案方式在他看來,十分磨嘰拖拉,他有更快的辦法,就是趁著夜色,提刀,帶人,前去嫌犯或者相關人員宅邸,威逼利誘,嚴刑逼供。


    從查案到結案,頂多兩天的事。


    但是,當他聽到黃定洲教他如何作圖和計算數據的時候,瞬間來了精神。


    他是個聰明人,可以說一點就通,他對這種新的算法,十分感興趣,當即提筆,按照對方所言邊查邊做圖表。


    等他做完第一份圖表,十分有成就感,並且,案件的相關聯處,竟然一目了然。


    他看著自己做的圖表,雙眼都發亮了。


    兩個相交的圓圈,相交部分,就是案件的關聯點和涉案人員的重疊處。


    他讚歎,“黃縣令,不愧是狀元之才!”


    “書中自有顏如玉,在《尚書·禹貢》之中,以地理為徑,以道路為網,可辨九州。如今,我們所做的圖表,不過是將其結合《九章算術》、《算術書》等內容,借鑒前人之智,加以擴展,巧取罷了。”


    謝玉硯迴想了一下自己當年備考科舉時所學的《禹貢》的內容,雖然想不起來全文,但是內容的確是分辨九州的,隻不過……


    他決定下值後,就迴去再重新翻閱一遍《禹貢》、《九章算術》、《算術書》,不然,總感覺自己被忽悠了。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都安靜地在室內,翻閱卷宗,統計圖表,十分投入。


    直到夜幕降臨,兩人都還沉迷於此,特別是謝玉硯,像是剛得到新玩具舍不得放開的小孩,連晚膳都顧不上吃。


    黃宅的仆從送來了晚膳,黃定洲邀請謝玉硯,一起用膳。


    明明是在普通的縣衙室內,謝玉硯卻有種身在皇宮用禦膳的錯覺,他觀察了一下上菜的仆從,他發現這些仆從的功夫都很強,不僅走路沒有聲音,上菜也悄無聲息。


    從黃宅送到縣衙的菜和湯,還熱得發燙,並且半點湯都沒有漏出去,菜的擺盤也精美依舊,半點折損也沒有。


    更離譜的是,還有個身材姣好的美嬌娘負責驗菜,看那動作、流程,要說不是宮裏出來的,他當場上吊!


    謝玉硯默默地看了一眼黃定洲,他就不信這麽大的破綻,這位聰明絕頂、洞若觀火的黃縣令,半點都沒有察覺不對勁。


    但是,偏偏黃定洲對此感覺稀疏平常。


    一個人,從出生到現在,都接受著一樣的待遇,能發現什麽問題嗎?


    除非出現一個背景參數,讓他對比。


    可惜,黃定洲連個友人都沒有,吃飯都吃自家的飯,能發現啥?


    謝玉硯故作粗魯地大口扒飯,狂吃了三四口,邊吃邊誇讚,然後問,“黃縣令,你家的菜誰做的,太好吃了,下官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


    黃定洲微笑,“謬讚了,從輔國將軍府帶過來的廚子,都是家常菜,你喜歡就好。”


    謝玉硯:神特麽家常菜!


    誰家家常菜的豆腐羹是用人參雞湯吊過的!!!


    他瞬間閉麥了,但是,想想又不甘心,暗戳戳地搞事,“你家仆從也挺精神的,哪裏招募的,下官也想招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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