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極度緊張的氛圍中,少男少女都沒有注意到自身的現狀,他們的神經緊繃,關注點全在是否會被發現,被逮迴去的恐懼之中。


    少女因為恐懼而顫抖的睫毛,被晶瑩的淚花染濕了,她的雙手死死抓著眼前少年的衣襟,仿佛那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們就像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假山外,傳來的一道道曖昧的男女愉悅調笑聲,傳到他們兩人耳中,仿佛是催命背景樂。


    隨著外麵調笑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黃定洲腦子裏的那根弦,越來越緊繃。


    大意了,這個假山,不是藏人的好地方。


    黃定洲越發的懊悔自己沒有好好學如何逃生,而是一心讀聖賢書,妄想金榜題名。


    生命的可貴,在這一刻,讓他再次深刻體會。


    隻要有機會能逃離此地,他一定要學武,不求上天入地,但求有餘地自保。


    欽玉樓的大火,在天子腳下,這樣大的事故,時間過去了這麽久,也沒有人來找他,更沒有官方的人來巡查。


    明眼人看,便知,是有人壓下了這場火災事故。


    明天在哪裏?


    又有誰知道呢?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黃定洲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按照他的身世,他今日死在這場火災中,恐怕是最好的結局。


    人能活著,誰又願意死去呢?


    且是這樣狼狽不堪的死去。


    他不隻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還要查出真相,讓幕後黑手,後悔此生。


    不論內心如何紛雜,此刻,他都隻能瑟瑟發抖地躲在這假山內,祈求不會被外麵的人發現。


    知道他今日出行計劃,隻有輔國大將軍府的人,又有誰會來對付他這個籍籍無名的小郎君呢?


    如果不是因為今日偶然得知的身世辛密,他恐怕到死也想不到會有什麽人恨不得自己立刻下地獄吧。


    可是,對他下毒手的真的會是母親嗎?


    黃定洲迴想著與母親相處的一幀幀記憶畫卷,很可惜,他從未在母親言行中發現任何異常,除了冷淡與沉默,比起恨,恐怕更多的是無視。


    但是,如果不是母親,又會是誰呢?


    他仔細迴想著母親的其他幾位親生子,他的排序在末尾,不會動搖大哥的地位,並且,他與大哥雖然情誼不深厚,但從未有過爭吵、紅臉……


    二哥也是母親的親生子,二哥參軍多年,一直在外馳騁沙場,建功立業,更不可能對他下此狠手。


    三哥……四哥……


    他們每個人的麵容都從他腦海中一一掠過。


    黃定洲一個個地排查嫌疑,最終絕望的發現,他完全找不出任何一個可能會害他的人。


    在他的印象中,他們之間的相處,雖然平淡,但是偶然間總是會有溫情。


    是他對家人的記憶,加了濾鏡嗎?


    他甚至在內心的某個小地方,隱秘地祈禱著,希望兇手是輔國大將軍府的死對頭。


    他還希望著,那個平淡和諧的府邸依舊還是他的家,而不是需要他時刻警惕戒備的地方。


    假山外的談話聲,逐漸吸引了黃定洲的注意力。


    “姚兄,您今日沒點芙蓉,反而吃起清粥小菜了。”


    “呸,晦氣,還不是那個狗仗人勢的黃口小兒霸占著芙蓉……”


    “郎君,別管芙蓉了~奴家雖然姿色比不上芙蓉,但是奴家的獨門絕技也是遠近聞名~~”


    “嘿嘿嘿,桃花說得對,來,讓本公子親一個。”


    ……


    黃定洲聽著外麵狂蜂浪蝶的淫詞穢語,有種現實的割裂感。


    明明就在不遠處的燃燒的小樓火光和黑煙滾滾,他們依舊尋歡作樂,對近在眼前的火災,視而不見。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他真的很難理解這些人。


    難道尋花問柳可以讓他們無視人身安全?


    還是說這個世界人情冷漠,已經世態炎涼到可悲可歎的地步了?


    今天突如其來的遭遇,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世界,懷疑人生,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事實上,是他想太多了。


    是這些忙於當裙下臣的郎君,都沒有分出心神,去關注周圍的情況。


    當欽玉樓的濃煙,被西北風,吹向青樓時,他們跑得比誰都快。


    黃定洲聽著外麵突然熙攘嘈雜起來的唿聲,還有一些女人的叫罵聲,他甚至能想象,在假山之外的場麵,會有多混亂。


    人性的醜惡,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原本被擁在懷中親吻的美嬌娘,現在成了逃生途中的障礙。


    在生死麵前,美色毫無誘惑力,匆忙逃亡的郎君推開懷裏的嬌軟美人,連衣服都顧不上穿好,拔腿就跑。


    桃花被推倒在地的那一瞬間,她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斂,原本還在和她親熱的郎君,毫不猶豫地一腳踩在她胸口,把她當成踏腳石,奪路而逃。


    得意和痛苦,在她臉上糾成一團,像是漿糊,黏黏糊糊,最終黑化成滿腔恨意。


    黃定洲聽著外麵的兵荒馬亂,就知道時機到了。


    緒晚和黃定洲,互相攙扶著,從假山裏爬出來,混在人群中,一起逃出去。


    緒晚見黃定洲手臂和腰腹的血跡太過明顯,她隨手在地上撿了一件薄衫,披在對方身上。


    這薄衫不知是哪個花娘的外衫,芙蓉花色團簇,帶著濃厚的熏香味。


    黃定洲被這刺鼻的香味,熏得忍不住咳嗽。


    混雜在衣著不整的人群中,他們並不顯眼,他們本以為,可以這樣順利地離開這裏。


    沒想到,漆雕大門近在眼前之際,一群官兵訓練有素地將整座青樓都包圍了起來,開始挨個排查。


    站在官兵領頭人身側的人,明顯是客卿一類的人物,這個客卿麵帶急色,眼中的焦慮和擔憂,流露於表。


    黃定洲認出了這個客卿,那是輔國大將軍府上的一個門客。


    他們是來找他的。


    黃定洲無比確定這個事實。


    隻不過是想來殺他,還是救他的,還有待確認。


    不管是什麽目的,在這樣的包圍下,他都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心中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切都變得無可畏懼起來。


    不求自己能脫身,但求不連累其他人。


    他低聲對身側的少女說,“請務必和我保持距離,如果有人詢問,便答與我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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