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太過明亮,充滿了鬥誌和信任,眸光深處的力量仿佛能刺穿他的魂魄。


    魏楨想笑她不自量力,狂妄愚蠢,


    可是心中卻被激發出一股豪氣,心情也莫名愉悅了起來。


    他移開視線,望著窗外淡淡道:


    “江欣月,本王問你,你與宸王有仇?”


    江欣月心頭一顫。


    這兩個字仿佛有一種震撼神魂的魔力,總是能攪亂她理智冷靜的思緒。


    石靈一定騙人的,她身上一定還有原主殘魂未散。


    “是。”


    魏楨眯起眼盯著她的表情,冷聲逼問:“你何時與他相識?何來恩怨?”


    江欣月無懼他的壓迫,抬頭冷靜迴答:“在他勾結喬君生,不擇手段謀奪我娘手裏那本圖誌開始,他便是我的敵人!不可原諒!”


    “嗬,真是無知者無畏!!”魏楨忍不住輕斥,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語氣裏帶著幾分寵溺的語氣。


    江欣月敏銳,察覺了這微妙變化,驕傲地昂了昂頭笑了。


    兩人目光相視了片刻,仿佛無形中達成了某種默契。


    “起來吧。”魏楨說。


    看起來這位爺是相信了她的說法,江欣月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樓下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聚集了不少人圍觀議論。


    小二恰巧進來送菜,江欣月問:“發生了什麽事?”


    “哦,是耍雜技的,天天如此,貴客若是嫌煩,小的這就去驅趕。”


    江欣月的視線已經落在了被紅布蓋著一尺方圓的瓷甕上,她起身往樓下走去:“不必。”


    魏楨發現這小丫頭變臉比翻書快,瞬間陰沉的可怕,心中疑惑,忍不住也跟了上去。


    “瞧一瞧看一看啦,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我們父子初到貴寶地,全身已無盤纏,故在此賣藝,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承老少爺們抬舉。”


    有不明情況的路人問:“喂,你這裏麵裝著什麽呢?怎麽會動啊?”


    麵瘦肌黃的矮小男人神秘兮兮地笑著,一邊敲著大瓷甕,一邊對紅蓋頭裏麵的東西說:“快跟父老鄉親們說句吉利話。”


    很快從裏麵傳出一聲尖細如貓叫的聲音:“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那人驚奇:“哎呦,不得了,還能說人話!”


    “可不就是,還是他兒子嘞~!”


    “你開玩笑吧,這麽小的甕也就能裝個小貓崽子!”


    知道內情的人也不拆台,哈哈笑著:“哈哈哈,毛崽子!就是毛崽子?”


    “喂,老板,你神神秘秘幹啥,還不給我們看看這裏麵是個啥玩意兒?”


    “是啊是啊,別賣關子了,還不把蓋頭揭了!”不明情況的路人紛紛丟了銅板要看真容。


    初來乍到的外地商人也從馬車下來,好奇地丟了個小銀錠過去:“如果真是個機靈的小畜生,我就跟你買了迴家逗著玩。”


    “哎呦,那可真是他的福氣了!”矮瘦男人欣喜地撿起銀錠咬了口,確認是真的,趕忙磕頭鞠躬,然後在神情各異的眾人矚目下,掀了紅布。


    “啊啊啊…”人群受到了驚嚇,紛紛後退開去。


    “哎呦,妖怪嘞!”


    “這是什麽怪物啊!太可怕了!就剩下個頭了。”


    “哎呀,你真是少見多怪呀,他不是隻有個頭,身子在陶罐裏麵呢!”


    “你當我傻,這麽窄的口子再小的嬰兒也塞不進去啊!你瞅他臉分明是個少年啊!”


    熟知內情的街頭小販插話道:“別吵了,這怪物就是他兒子,據說生下來就瘸了腿!從小就養在甕裏麵。”


    陶甕肚大口小,


    一個幾乎與陶甕一樣大小,長滿黑毛的頭顱露在外麵,濕漉漉的黑眼睛半睜半閉,似乎很害怕下午西斜的陽光。


    江欣月走到人群前看到這一幕,心底止不住的惡心欲嘔,臉色煞白有些站立不住。


    要知道原主最後一世死法就是被柳嫣然命人做成人彘,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父母兄姐如何死去,讓她看著心愛的男人如何與情敵恩愛白頭…


    一隻溫熱的手掌扶了一下她的後背,拉迴了她的神智。


    “竟然把人糟蹋成這樣,簡直是滅絕人性!”


    這樣慘絕人寰的手段竟然也敢當街展示!


    而那個惡毒的男人居然狠狠扇了孩子一巴掌:“怎麽有氣無力的,爹教你的那些話你都忘了,啞巴了?你想當餓死鬼嗎?”


    少年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卻又被一個狠厲的耳光打歪了頭。


    江欣月忍無可忍,正要上前製止,


    卻在這時,有人先她喝道:“住手!”


    不知何時街上多了一輛馬車,在前麵開路的勁裝護衛翻身下馬,嗬斥道:“王爺駕到,你們這些刁民還不速速退下!”


    又來了一個王爺?


    江欣月與魏楨相視一眼,看向馬車。


    隻見車門拉開,從裏麵走下一位麵目英俊,渾身綻發英悍之氣的紫衣男子。


    大周國紫為貴,非皇族貴胄不可穿戴。


    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唿議論聲,猜測這位貴人是不是那個平定匪患的安王殿下?


    江欣月僵在原地,緊握雙拳。


    魏楨留下兩名護衛,自己悄然離開。


    紫衣男子走上前,視線從站在人群中的江欣月身上微微一頓,然後緩步朝那個已經嚇得腿軟的惡毒父親說道:“大周律法,對平民及人奴擅殺子,均黥為城旦舂,爾可知罪?”


    本以為那毒父該是跪地求饒,痛哭流涕,


    哪知他雖然跪了地,卻大唿冤枉。


    “貴人在上,小人冤枉啊,小兒出生便是殘疾,家鄉連年旱災顆粒無收,小人病弱殘軀,為了養活殘疾小兒隻能出此下策,絕無虐待自家的孩兒啊!”


    宸王侍衛嗬斥:“放肆,養活孩子需要將他放在陶甕中虐待麽?剛才你當眾無故毆打他又是怎麽解釋?”


    惡毒男人今日出門不利,心中暗恨,見大夥都還在圍觀,他咬牙道:“貴人莫欺小人無知,大周律法也有一條‘其子新生而有怪物其身及不全而殺之,勿罪。’小人一片仁父之心天地可鑒,全是為了阿海好啊!”


    江欣月沉默看著,突然走出人群,眾目睽睽下拿起地攤上的一柄柴刀猛地砸開了裝著身體的陶甕。


    ‘喀拉’幾聲脆響,汙水橫流,熏人欲嘔。


    孩子畸形的身軀四肢盡被斬斷,隻有光溜溜的身軀歪倒在桌台上,令人觸目驚心。


    “天啊,太可憐了!”


    “喪盡天良啊,誰爹媽做得出這種殘忍的事情,這分明是被砍斷的啊。”


    江欣月解下冪籬蓋在孩子身上,瞪著已經瑟瑟發抖的父親冷冷道:“他是否天生殘疾還是後天虐待造成,府衙仵作自有明斷。”


    說著她朝紫衣男人行了禮,“臣女江府三娘,拜見王爺,還請王爺給這個可憐的孩子主持公道!”


    魏靖豐望著麵前嬌媚傾城的女子,目光有一瞬間恍惚,


    良久,緩緩吐出一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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