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三十六)


    “這不是殿下身邊的大紅人嗎?”


    “可不是嗎?不過恐怕從今天起就不再是了。”


    “哎, 話可不能說得這麽滿,你沒聽見方才押他來的人說的什麽嗎?”


    “啊,對, 人家說的是,047惹惱了殿下, 暫押刑堂, 擇日處死,這個擇日處死可真是耐人尋味。”


    江寒酥手上戴著鐐銬,走在那兩個掌刑人的前麵。


    刑堂的掌刑人和暗衛師出同門。


    這些人都是各地尋來的孤兒, 或因各種原因,如家裏太窮養不活, 而被家人自願送來的嬰兒。


    他們從小同吃同住在一處訓練,但卻各自為敵, 因為訓練他們的師父從一開始就告訴他們,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暗衛,最後的考核是兩兩決鬥。


    贏的那個成為正式的暗衛,輸的那個絕大多數情況下在輸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一個死人了, 而若有僥幸活下來的人,他們就會被訓練成懲戒暗衛的掌刑人。


    他們從小就會被灌輸一個概念, 隻有最沒用的人才會成為掌刑人, 那是一種恥辱。


    曾經也有人問過他們的師父, 既然掌刑人是最沒用的人, 為何暗衛卻要受他們的懲戒呢?


    得到的答案是,暗衛受的是主人的規矩,掌刑人不過是代掌刑罰的工具而已。


    暗衛也不過是主人手中的利器而已, 誓死唯尊主令。


    在這種狀況下,暗衛與掌刑人可說是水火不容, 基本杜絕了他們徇私的可能性。


    這是江寒酥第二次進刑堂了,上一次是因為被陷害給陸雲朝投毒。


    聽著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諷刺,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他們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麽。


    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有種不真實感,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讓他措手不及。


    白天的時候,他還暗自埋怨陸雲朝不知他心意,不過才過了幾個時辰,陸雲朝不僅知道了,還要為此處死他。


    當那個處決的命令從陸雲朝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那一瞬間,他沒有感到害怕或是憤怒,直到現在也沒有,他總覺得陸雲朝不會真的殺死他,總覺得陸雲朝隻是一時生氣,故意嚇他罷了。


    或許等自己不敢再愛他的時候,他就會放了自己了。


    “暗衛向來死於忠烈,因為惹惱了主人而被處死,聽著怎麽那麽別扭呢?”


    “我前些日子才聽說,薑大將軍家有個小妾因惹惱了大將軍,而被當眾打死了。”


    “那你一定是聽錯了,我聽說的是,那小妾苦苦哀求大將軍,哭得梨花帶雨,大將軍一心疼就饒恕她了。”


    “這受寵的人就是不一樣,撒撒嬌就不用死了,我說的對不對啊?”那人話音未落,突然伸手推了江寒酥一把,其中鄙視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寒酥往前趔趄了一步,那推的力道很大,推得他心中一陣厭惡,他沒有理會身後的人,繼續往前走。


    “不迴話是不是?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說,要是人人都效仿你這樣,以為媚上就不用過那種刀口舔血今日生明日死的日子,殿下的床是不是都不夠爬了。”


    江寒酥停下腳步,轉身直視著說話那人,冷聲道:“收起你的汙言穢語,殿下的清譽豈容你汙蔑。”


    “裝模作樣的幹什麽呢?我可沒有說殿下,你聽不出來我罵的人是你嗎?”


    江寒酥忽然出手掐住對方的脖子,一把將人摜在身側的牆上,“閉嘴。”


    那人臉上青筋暴起,幾乎不能唿吸,他伸手想要掰開江寒酥如鐵鉗一般的手,然而做不到。


    “進了這裏還敢耍橫!”身後那人吼道,他舉起手中的鐵棍向江寒酥身後揮去。


    江寒酥向後撇了一眼,飛起一腳踹在那人的手腕上,鐵棍脫手摔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江寒酥手臂一用力便將手下之人甩飛出去砸在身後那人身上,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激起一片塵土。


    兩人迅速爬起身,怒視江寒酥,同時出手向江寒酥攻去。


    江寒酥握住鐐銬上的鎖鏈,待到兩人一近身,首先當胸一腳將一人踹飛出去,然後突然抬手用鎖鏈繞住另一人的脖子。


    那人心下駭然,雙手抓住鐵鏈,試圖阻止鐵鏈的收緊。


    這時,江寒酥身後突然襲來一人。


    江寒酥想要繞開鐵鏈,已然來不及,來人將江寒酥按倒在地上,鐵鏈下的那人也被迫被拉倒。


    江寒酥一驚,趕緊鬆了鐵鏈,那人被這一番動作連累的翻了白眼,臉色通紅。


    江寒酥隻是想教訓一下對方,並不是真的要弄出人命。


    他迴頭一看,“統領?”


    身後製住他的人是肖越天,肖越天目露兇光,顯然是將他當做危險分子了。


    江寒酥卸了渾身的力道,證明自己無意與對方相鬥,低聲道:“放我起來,是他們兩個先出言不遜,對殿下不敬。”


    肖越天盯著他看了片刻,見他確實一副馴服的姿態,才放開了他。


    “047,你做了什麽,讓殿下這麽生氣,殿下一向對你很好,你就是這麽迴報殿下的嗎?”


    肖越天斥退了那兩人,親自押送江寒酥。


    江寒酥像一開始那樣,走在前麵,他想了想,道:“不好說,但我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故意,嫌命太長嗎?”肖越天訓斥道,他打開一個單間牢房的鎖鏈,拉開門。


    江寒酥自覺地走了進去。


    肖越天又依原樣將門鎖上了,他說:“好好反省。”說完便轉身走了。


    “等等。”江寒酥喊道。


    “怎麽了?”肖越天迴頭問道。


    “那個……我和殿下之間確實有點誤會。”江寒酥有些不好意思地請求道:“您能告訴我今天白天殿下見過誰嗎?”


    肖越天立刻反應過來,江寒酥的意思是有人在陸雲朝麵前挑撥離間,才讓陸雲朝誤會了他,但他還是冷著一張臉,道:“殿下的事還要向你匯報不成。”


    “不是。”江寒酥連忙否認,繼續央求道:“統領大人,屬下也不想惹殿下生氣,事情盡快解決,殿下才好消氣,才不至於損傷身體。”他知道肖越天凡事以陸雲朝為重,故意這樣說。


    肖越天皺起眉頭,還有些猶豫。


    “屬下絕沒有半點不軌之心,屬下可以對天起誓。”江寒酥舉起右手,作起誓的動作,但也沒有真的發誓,他繼續說道:“您也知道,屬□□內的蠱毒就快發作了,屬下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和殿下作對。”


    “熙王。”肖越天說出這兩個字,就走了。


    夜間,風雨大作,雷電交加。


    麗正殿寢室內還亮著幾盞蠟燭,安神香飄散一室。


    懸鈴倚靠在臥榻旁,被一陣壓抑的低泣聲驚醒。


    她慌張地迴頭看向躺在塌上的人,她平日一貫冷靜,很少有人能見到她這般模樣。


    她起身跪在塌上,伸手搖晃起陸雲朝,輕聲喊道:“殿下、殿下……”


    陸雲朝一把抓住懸鈴的手臂,他雙眼緊閉,臉上滿是淚痕,不住地哭泣,是還未從夢魘中醒過來。


    懸鈴跪坐在塌上,扶起陸雲朝,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她摟住陸雲朝,哄道:“殿下,別害怕,王妃娘娘是個很好的人,她已登極樂,不會再受苦了,殿下也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懸鈴知道陸雲朝在做一個怎樣的夢,因為那個夢她也親眼見過。


    十四年前,也是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她帶著陸雲朝在王府的一間廂房內玩耍,忽然聽到門口有動靜,陸雲朝看著倒映在門上的影子,認出了在門外的是他的母親,也就是當時還是王妃的先皇後沈翊梅。


    沈翊梅並沒有真正的做過皇後,她的封號是死後追封的。


    當時,陸雲朝想嚇嚇沈翊梅,便拉著懸鈴躲在了暗處。


    沈翊梅推門走了進來,天色很昏暗,懸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隱約感覺沈翊梅步履間有些慌亂。


    之後,有兩個男人跟了進來,看樣子是主仆二人,為主的那個男人與沈翊梅交談了幾句後,兩人便發生了爭執。


    具體內容,懸鈴已經記不清了,畢竟當時她也還年幼,有些話聽了也是一知半解。


    緊接著,男人突然出手將沈翊梅推倒在地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陸雲朝見狀便要衝出去阻止。


    然而恰在此時,一道驚雷劈過,室內瞬間被照亮,懸鈴看清了那個施暴的男人正是現今陛下的兄長。


    此人意圖弑父篡位,由他主導的政變被鎮壓後,他本人卻畏罪潛逃了。


    懸鈴當即便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此人的報複。


    她慌忙拽住陸雲朝,捂住陸雲朝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接著又捂住他的眼睛,不顧他的掙紮,死死地抱住他。


    沈翊梅求救、慘叫的聲音並不小,可是沒有一個人來救她,懸鈴便知道了這周圍的守衛一定都被那個男人用什麽方法弄走了,所以,她不能放陸雲朝出去救人,她怕那個喪心病狂已無退路的男人會殺了陸雲朝。


    沈翊梅死了。


    那個夜晚、暴雨雷鳴、慘叫、鮮血……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陸雲朝的夢魘。


    “為什麽?為什麽會那樣?”陸雲朝在懸鈴懷中低聲哭道。


    那聲音裏壓抑的悲痛、不解、恨意讓懸鈴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殿下,不要再想那件事了,您就放過自己吧。”


    “可是……可是我就是忘不掉,我……”陸雲朝突然推開懸鈴,幹嘔起來,“好惡心。”


    陸雲朝倒在塌上,蜷縮起身體,雙手抱住頭,那些不堪的畫麵、聲音全都在腦海中肆虐。


    懸鈴在一旁看著,她感覺很痛心,其實,她經常偷偷祈求上天,用她的壽命換陸雲朝忘記那晚的事,可是上天從沒有迴應她。


    “殿下。”懸鈴掰開陸雲朝的手,讓他看著自己,“已經十四年了,您還要痛苦到什麽時候,您知不知道,每次看著別人家的公子娶妻生子,懸鈴有多希望您也能遇到一位溫柔賢良,與您舉案齊眉,全心全意愛著您的好妻子,讓您忘記心裏的陰霾。”


    “殿下,您知不知道,男女之情不是您以為的那樣惡心、不堪,一個真正愛您的人會在乎您的感受,會想把這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送給您,會很努力很努力地保護您不讓您受到傷害。”


    “而肌膚之親,更是彼此托付終身的許諾。”


    陸雲朝淚流滿麵地看著懸鈴,他從沒有聽過這些話,可聽著懸鈴說這些話,聽著這個從小陪他一起長大,唯一知道他心裏的傷痛的人泣不成聲地說這些話,他隻想哭。


    想哭盡心裏的委屈。


    第55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三十七)


    折騰了許久, 陸雲朝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下來,懸玲小心服侍他睡下了。


    懸玲看著陸雲朝的睡顏,總覺得他那眉眼如畫的俊俏的模樣異常脆弱, 惹人憐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暗衛竟也敢愛慕太子殿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與卿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與卿迴並收藏暗衛竟也敢愛慕太子殿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