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我高考在即,爸媽為了心安,硬是拉著我去了老家的一座廟裏上香許願。而我對於這種事情倒是無所謂,甚至有點抵觸,畢竟受到科學教育也有十幾年,總想打碎這些盤踞在思想深處的牛鬼蛇神。


    我起初並不太想去,也許是長時間沒有迴去,爸媽態度卻很是堅決,最後我隻得跟著迴了老家。


    我老家是在豫西南一座小縣城,南北伏牛嵩山為屏障,放眼望去,山巒巍峨,連綿不絕,並向中間延伸,東西接壤大平原,但總體來說還是丘陵和河川相間的地貌。也許是借了兩座大山的靈氣,傳說中的廣成子洞府也隱於此處。按理說有此神仙大佬坐鎮,道教應該香火鼎盛才是,可事實上佛教中國化之後,卻是遍地開花了。


    這次去的也是我媽出生的地方,一個山坡下的小村莊。清晨上路,到達的時候是已過中午。親戚家聽說我們要迴,特意留了午飯,都是些家常菜,但吃起來卻別有一番風味。聊了會天,算算時間,去廟裏一趟,還能在深夜趕迴,就和親戚告了辭。


    去的廟裏是叫黑龍廟,因為是建在黑龍山上,至於為什麽這山叫黑龍山,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中國地名文化,總是與神話故事一脈相承,考究起來,也不外乎是傳說而已。此地山勢並不高,更何況修的有直通廟裏的山路,車也能開的上去。將車停在廟裏特意建的停車場之後,就往廟裏去了。


    列位看官,這本來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但之後發生的事情,現在想來簡直是匪夷所思,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們今晚不得不留宿在這廟裏。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一晚上不在廟裏留宿,或許就不會知道那麽多的事情,也不會在其中越陷越深,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那麽多驚心動魄的故事,以至於想簡簡單單的生活下去竟成為了一種奢望。當然這是後話了,我先按下不提,聽我先把去廟裏之後的這件事情慢慢講完。


    車停穩之後,我們就下了車,此時天氣慢慢轉陰,廟上插的旗子也隨風招展,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我半開玩笑道:“一會說不定就下雨了,要不咱們別去了,直接迴家吧。”爸媽瞪了我一眼,這是多年養成的默契,“來都來了,迴什麽迴,要迴去你自己走迴去。”我爸劈頭蓋臉的吵了我一句,我無話可說,隻好訕訕的笑笑。


    “沒事,這雨一時半會下不下來,咱們進去燒柱香,磕個頭,許個願就出來了,耽誤不了多長時候。”我媽笑著說道。


    相比較而言,我爸的脾氣總是那麽火爆,一言不合就要發火,而我媽總是很溫柔,慢條斯理的開導著我。這還真應了那句話,相似的人適合一起玩鬧,互補的人適合一起變老。


    我隻好跟著進了廟裏。


    這廟是重新修整過後的,依天庭三十六重天而建,層層築高台,拾階而上,入門即是南天門。南天門裏塑了一尊巨靈神像,怒目而視,威儀自生。我盯著看了一會,隻是發現神像拿著的斧子太小,顯得破壞了整體美感。再進去,廣場上入目而視是一座石碑,不用多想,多半是功德碑了。石碑上寫的是繁文,也是新刻不久,大體上是說此處人傑地靈,黑龍廟由來已久,文化價值甚高,但年久失修,村裏賢人聚眾群議重修廟宇,以行善積德,造福後世。接著就是個人捐款之舉,密密麻麻列了一堆。落款時間也就在幾年之前。


    當然這廟也並不是無償捐贈的,至於每年的香火錢有沒有分紅,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功德箱裏邊的錢總是沒有滿過,佛教都有一個文化公司了,我想道教學習了這麽多年也差不到哪裏去。我說這個並不是有批判什麽的味道,不管佛家道家本意就需要文化傳播,發展教眾的,如果都一味隱居避世,在仙山佛地中不食人間煙火,那或許沒有多少年就該絕跡了。所以我隻是說這麽一種現象,對於山野村民來說,誰也不懂得許多真正信徒所懂得規矩,又或許功德碑對於他們而言是一種精神上的強迫。就比如說廟門口向香客們出售平安結的,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買,但在聽到廟裏的老人開口道買一個可保一路平安之後,又不得不買。也沒有人願意跟自己較勁,非說不買,況且這東西並不貴。有一語成讖這麽一種說法,買了之後最起碼心理得到了安慰,隻是聽起來不好受而已,這也是一種精神強迫,所以最好還是免開尊口。


    說了這麽多,還是那句話並沒有針對什麽的意思,我隻是說這麽一種事實,希望各位看官不要聯想起別的來。閑話少敘,廣場正中央有一座女媧像,並不是真正的人首蛇身,而是經過了美化。整體線條更加柔美,看起來像是一位知性女性。上半身袒露,下半身絲衣罩體,將下體的蛇身隱藏了起來,隱隱露出腿的輪廓。其實說是腿也不準確,因為還是連在一起,並沒有分開,但又看不出來是蛇身的痕跡。一條絲帶從兩臂盤旋飄下,繞著身子在身後飛舞。但也沒有飛舞起來,隻是在腿後雕塑出了飄飛的形狀,也算是充當了蛇尾。


    多數來拜女媧像的是夫妻一對,自然是要來求子了。不管靈不靈,去廣場旁邊買兩條紅繩,一條綁在兩旁的柏樹上,另一條握在手裏,跪在女媧像前方的蒲團上許願,之後將紅繩貼身揣在懷裏,手不能出來,也不能再去接觸別的東西,不能和別人說話,要誠心在心裏祈願,迴家後把紅繩放在枕頭底下。所以一般拜女媧像的都是放到最後,因為拜了之後就要迴家去了。


    我當然是不去拜的,看了一會就被母親拉著去了上麵。廣場之上或者後麵是玉帝與王母娘娘的淩霄寶殿,限於財力隻做了兩尊玉帝和王母的大像,其餘幾個都是分列在左右的神仙。用大布幔虛遮掩起來,看起來也別有威儀。我媽拉著我在蒲團上跪著磕頭,嘴裏念念有詞,但我沒聽清楚說的是什麽,不過我想無非是希望我學業有成,事業順意之類的。我媽拜完之後,看我還沒有磕頭,就悄聲說:“你也許個願,希望能考個好大學,再磕三個頭。”我壓根就沒信這些,也從來沒有向那位神靈許過願,腦子無動於衷的磕了三個頭,就站了起來。


    出去之後我媽問我許過願沒,我不想說許過,也不想說沒許過。我媽看我不說話就知道我是沒許,無奈的說著:“你啊,把你拉來是幹什麽來了,結果你還沒許。”


    再往上或者後麵是三清殿,裏麵供奉的是三清了。我不願意進去,就在門外等著,我媽歎了口氣,也沒強拉著我進去,就和我爸一起跪著磕頭。每當進來香客,裏麵坐在神像旁邊的老人總是敲一下擺在長條案幾上的銅缽,嘴裏說著祈福請願福壽安康。我主要是接受不了這種儀式,因為從未做過,也沒覺得有多大作用,所以在門外仰頭看著三清像的時候,我自身也帶著了睥睨天下的氣勢來。


    爸媽不再管我繼續逛著廟裏的各種殿宇,不時的拜拜。我也隨意的走著,權當是看著新奇的事情。到了山頂,又從旁邊繞下,走不多久,就到了這次來廟裏的真正意圖的文曲星殿。我自己有自知之明,能考什麽大學,已經心裏有數,隻是不願意說出來,拜拜文曲星也不會有什麽改變,但爸媽卻並不這樣想,萬一出的題都是我會做的呢,萬一我多蒙對了幾道,萬一我恰好做到了幾道難題是原題呢,他們總是有太多的想象中的美好,我實在無言以對。不過我知道的是,就算把這些萬一都算上,我也當不了狀元郎。


    腦子裏這樣想著,我就顧不得多看,磕了三個頭之後趕緊閃了出來,不知怎麽,在裏麵感受著特意營造的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總是感覺說不上來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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