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花拉子模沙赫王皇兒子-傑拉勒.艾丁.布爾尼帶著一群人馬正在卡拉庫姆大漠中進行狩獵活動,陪他參與狩獵就有二百名彪悍的騎手,他們個個騎著精壯烈馬,與此同時,不曾想這些騎手還帶著一項秘密使命---就是密切關注周邊,絕不能發生讓這位王子輕易跨越花拉子模國的邊界的這一意外事故。帶著國王部署的這項使命,這些剽悍的青年騎手圍成大半圓形向前推進,隨後將獵場內的黃羊野驢等獵物統統追趕到了一片沙丘開闊地內。而在那沙丘一側,仆人們早就把黑圍欄、白色帳頂等準備妥當,人們一大早兒起來,就為今天參加狩獵的王子等獵手們準備一頓豐盛的野餐而忙碌不停,現在就等著獵手們出其不意,滿載而歸呢。


    隨著春天暖風的吹拂,沙漠上各種野生花卉競相綻放,星星點點,隨處可見。炙熱的陽光眼看著就要把殘存地麵上的積雪趕進地裏去了。時至今日狩獵活動已經是第三天了,天空突然布滿烏雲,不知不覺中一股寒流從北方--欽查草原地區那邊滾滾而來,霎時間野外飄起了漫天大雪,大片雪花嘩啦嘩啦地下個不停,像一道天幕掛在天邊,別樣風情。


    紮蘭丁騎著一匹性子暴烈的烏黑的馬兒,正盯著追趕著一隻受傷的母黃羊,在不知不覺的圍獵中,他竟然把跟隨自己左右的伴兒遠遠甩在了身後頭,他看見那隻受傷的母羊一邊一瘸一拐地向前逃生,一邊又豎起雙耳不時地向後警覺地察看。眼看著獵物就要到手了,不料那隻黃羊突然改變方向,向大漠深處不要命地全力飛奔而去。這讓紮蘭丁怒不可遏,怒火萬丈,隻見他極力揮動著馬鞭,催促著全身已經是大汗淋漓的坐騎緊追不舍,正在前方逃竄的那隻黃羊,擺動著黑色尾巴時隱時現,不時地在他眼前晃動身影向前奔跑著。


    最終,這隻黃羊被紮蘭丁射中,身子翻滾了一下倒地。這隻黃羊作為戰利品被很快吊掛在他的馬鞍上一側。到這時,原野上的暴風雪越刮越猛,在耳邊唿唿作響,羊腸小路被大雪完全掩埋。這時紮蘭丁才醒悟到,他已經迷路了。他心裏很清楚,這樣的天氣若再持續幾天,他有可能就會凍死在荒郊野外。眼下他隻能牽著馬兒,頂著風雪向前走去。天邊夜幕漸漸降臨,視覺有些模糊起來。紮蘭丁費盡氣力地好不容易打開馬被,動手將馬被覆蓋在馬背上,自己卻在地上蹲著,就這樣他在野外頂風冒雪地好不容易熬過了一整夜。


    第二天旭日東升,風雪強度漸漸減弱下來,地上的雪兒一見到太陽就開始融化起來,沙丘間融化的雪水匯成小溪流,順勢而下。紮蘭丁踮起腳向遠處眺望,發現了遠處一個用樹枝和骨頭堆起的路標,路標旁有一條向遠處隱約延伸的小路,這或許是浩瀚如海的沙漠中唯一一條生路。他騎上馬朝那條路那個方向走去。順著那條道走著走著,終於在沙丘之間一條泥濘路上看到了被黑煙熏得如碳的四個破舊氈房。


    在一片犬叫聲中,一位上了年紀的土庫曼牧民從氈房裏走了出來。隻見他一手抓著肩上的羊皮外衣,大方從容地走到來訪之客騎手跟前,伸手拉了拉騎手的馬韁繩以示禮遇。


    “尊貴的老爺,倘若不嫌敝舍寒酸,請入室內歇腳便用!”老人邀請來客說道。來客豪華衣著打扮讓老人頓感詫異:隻見他上身著一件質地上乘布料上衣,下穿紅色厚綢緞燈籠褲,瞧,那匹烏鴉般漆黑的馬兒,在這一帶聽說隻有蘇丹等上等人才配坐騎。


    “薩蘭姆!你家有燕麥嗎?我可以出雙倍的價錢買一點。”


    “在這荒蕪之地糧草貴於金錢。但對你這個貴客,我情願效勞。你的馬匹隻能配用小麥精飼料喂養才是,而不能用燕麥......”


    從隔壁氈房傳了一陣陣磨麵石磨麵的聲響,婦女們在用手工磨小麥呢。


    “喂!來人啊,把這馬牽走拴在柱子上!”


    話音未落,從隔壁帳篷裏跑出來兩個婦女。他們都身穿長到甚至可以把腳後跟都遮蔽起來的長袍,胸前綴滿銀幣和銀質裝飾,隨著腳步的走動叮叮作響,頭上披著半透明的頭巾,還用頭巾一角還將半臉部遮掩著。這兩個婦女徑直走到馬頭部兩側,抓起韁繩,便牽著馬走開了。


    紮蘭丁跨過門檻走進氈房。屋內一股暖流迎麵撲來。地上生著火堆,燃燒著的樹根裏滲出的油脂在火苗上歡快地劈裏啪啦地作響,靠牆壁一側氈毯子上還橫著躺臥著一個人。他下巴留著漆黑的胡須,臉色蒼白,雙手交叉在胸前,似乎給人以行將死去的不祥之兆。他緊一陣、慢一陣地大口做唿吸,似乎在他那虛弱的肉體上正在激烈地進行著一場生與死的搏鬥。


    在這位病人的腳部下方空位上坐著一位臉上蓄著大胡須的阿吉。他頭上戴著高聳的尖頂帽,帽子上還纏繞著一圈白布帶,這是阿吉特有身份服飾外表特征。他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長袍,長袍上打的五顏六色的補丁很是顯眼。


    “阿薩拉姆馬裏庫木!”紮蘭丁向屋內在座的人打著招唿,便挨著病人身邊,在地上鋪著氈子上找了個空閑地上邊坐了下來。這時遮著額頭的一個女奴爬過來,幫他利落地脫下那雙被雪水打濕的靴子後便迅速走開了。隨後,紮蘭丁自己動手解下掛著腰刀的皮帶,安放在身旁一側。


    “請問你是何許人也?”他轉身與阿吉打招唿道,“看你這身扮相,想必你是到過很多地方見過世麵的不俗之人啊?”


    “恕我直言。我是個雲遊四方,欲在謊言之海中極力尋找一個真理島嶼之人......”


    “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從哪裏來要去何處?”


    “我名叫阿吉 拉希姆,我曾在巴格達城讀過書,人們又叫我巴格達迪。我拜師求學的師長都是些品德高尚、心胸開闊、知識淵博的人士。我對很多學問頗感興趣並做過一些研究,閱讀過阿拉伯、突厥、波斯以及古代巴列維等文字的古籍。不過,我現在為幼年時代荒廢而懊悔不已,至今一事無成啊......”聽著這番話,紮蘭丁皺了眉頭,狐疑地看著他,接著問道:“你到底要到哪裏去?將來有何打算?”


    “在有生之年,我要走遍五洋環繞的廣袤大地,盡情走遍天下城郭、綠洲、沙漠,尋找並投靠那些胸懷大誌、具有遠大抱負之人士麾下。我多麽向往親眼經曆和目睹令人震撼的偉大事件,並拜訪天下名副其實的英雄豪傑以及忠實守信者。眼下我正打算到玉龍傑赤城去看看。聽人講,那裏是花拉子模國和人世間最富庶、最美好的一個城郭。我還聽說,到了玉龍傑赤我還可以有機會與更多博學多才的聖人相識,還可以欣賞美麗城市令人感歎的渾厚建築藝術,開拓眼界,說不定還可以碰上技術精湛的一些能工巧匠......”


    “你有沒有想拜見並結識那些在沙場上用刀劍創建豐功偉績的功臣的意思?”紮蘭丁接著問道。沉思片刻後,他又問道:“你能不能用你那充滿激情的美麗詩歌為這些功臣歌功頌德”?用你那傳世之作讓世代青年們傳唱不已?你的詩歌是否能感染和激勵那些在沙場上拚殺的勇士鬥誌百倍,越戰越勇?也使行將入土的老人對未來生活充滿更多美好的寄托?


    隨後,阿吉用吟詩對此作了迴答:


    魯傑吉的詩作固然超群灑脫


    鄙人與之相比毫無遜色


    彼雖失目,卻名揚四海


    我火爐旁吟詩,聽客滿屋。


    這時,房主兒將紮蘭丁的捕獲的戰利品-黃羊拖進房內來。黃羊肢體已被解刨完畢,剝去皮子,剔除內髒,收拾停當。


    “我想趁肉新鮮,剔幾塊好肉為你備一頓晚飯,來官意下如何?”


    “把這隻整羊都拿去下鍋,讓我們在坐大夥一起享用!”紮蘭丁頓時迴答道:“說實話,我不是伯克的手下的獵手,實際上,我本人官階就是伯克,而且是位大伯克之子,說實話,我不曾承擔過向主子進貢獵物的義務......”說著,隻見他麻利地從刀鞘拔出短匕首,從黃羊脊背處切下幾塊肉塊,插到柳條上,便放在火堆上熏烤起來。


    按照當地禮節,紮蘭丁與主人兒寒暄幾句後,問道:“恕我冒昧,我這是在哪兒?這裏是什麽地方?這家的主人是誰?”


    “這裏是我家,我是這沙漠方圓裏遊牧的一個普通牧人,人們叫我科爾庫杜克牧羊人。這兒距通往尼謝城的商道僅有一夜的路程。”


    突然,門外牧羊犬狂叫起來,喊聲、哭泣聲、嚎哭聲不絕入耳,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至,隨後停了下來。門口響起了吆唿聲:


    “帳內有人嗎?科爾庫杜克牧羊人!你出來說話呀!”


    三、獨往獨來、騎手超群的沙漠大盜


    老人起身向外走去。門外傳來一陣陣隱隱約約說話聲。


    “他怎麽跑你這兒來了?”聽來人用嘶啞的嗓音壓低聲問道,“莫非他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們三兒是我的客人。”


    “等著瞧吧!我倒想讓他們嚐嚐,安拉將讓他們遭遇怎樣的罪受......”


    “你千萬不能驚動他們----


    你那五個俘虜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五個人都是身懷絕技的工匠,有的是銅匠,有人是火器手。他們跟一個商人路過這兒。我想給他們‘刮刮胡子’,沒想到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神態英武的伯克帶著二百來個騎手來這兒進行狩獵,追殺黃羊,害得我隻好把駱駝丟棄了,牽拉駱駝的人也給嚇得跑散了,最後隻剩下這五個人了,眼下我正準備把他們弄到馬魯那邊出手,也買個好價錢。”


    “願安拉賜福於你!”


    言畢,主人陪著這位來客一起走進氈房內。


    這位新來的客人年輕,個頭高大,方肩細腰,腰一側墜掛著用上等山羊皮製作的劍鞘。鞘中插著一把長柄利劍。隻見他腳穿一雙駝皮鞣製而成的細長黃色皮靴;頭戴高頂綿羊皮帽子;身上穿一件式樣別致的黑色農家人上衣---這身裝束儼然說明他是一個突厥蠻人。他臉色黝黑、前骨突出,這特征已足以說明他是當地土著土庫曼族的身份。


    “來這兒坐,到火爐旁暖暖身子。”主人邀請他就近席地而坐。


    但來客並未按主人的吩咐就坐,人依舊站在門坎站立著,橡根柱子似得紋絲不動。他瞪大眼睛,活像一隻夜貓子仔細端詳著屋內的一切。


    “請問你是哪一路神仙?”紮蘭丁插了一句,說話時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一個草原上的普通人。”


    “是一般牧人還是在做其他營生的?”


    “鄙人是專做給過路的駝隊‘刮胡子’行當的.......”


    實際上,按照當地草原地區時興的風俗,這種交談方式是極其粗魯無禮的。從這一帶約定俗成的習俗上來講,草原上的人們在火堆旁凡遇到陌生人,即使遇到一個衣物破舊的人,也要平等地互致問候,就近況如何、家裏畜群營生如何、家人安康等平常的寒暄話都要客客氣氣地相互交流一番的。看樣子,這個不速之客不是等閑之輩,分明是在找茬兒,恨不得挑起某個事端來才善甘罷休似的。


    紮蘭丁向他瞥了一眼,又垂下眼皮。嘴角處似乎抽搐了一下。一個位高尊貴的王爺值得和一個混跡於大漠草原腹地的普通牧民發生口角嗎?


    紮蘭丁雖說年輕氣盛,但他那坐騎因追逐黃羊已經跑得精疲力竭了。在這兒歇息一宿,況且這兒也比較安全,最起碼作為客人不會受到人身侵害。一旦上路離開,他有可能會遭到這個土著牧人像打獵時追逐黃羊一般的追擊。一想到這兒,他馬上迴答說:


    “現在我不想動身去玉龍傑赤。”


    “這個在一直不停地呻吟著的病人是哪一位啊?”


    “這個人不幸啊,在途中遭到了強盜的襲擊,身子還受了重傷。”阿吉迴答道,“可以肯定,這一定是那個亡命之徒卡拉 孔恰爾一手幹的。聽說,這隻沙漠之虎誰都不會放過的。”


    “照你說,他就不怕別人收拾他啦?”


    阿吉迴答道:


    “我是一個隨波逐流的漂泊在草原曠野被命運追逐的空洞果殼,我真不知該怎樣迴答你。”


    “卡拉 孔恰爾深藏於幹旱、人跡罕至鹽堿地一帶深處。他生性多疑,詭計,從不相信任何人,他就像沙漠中的蜥蜴一般在沙漠中遊刃有餘,或者猶如藏匿在蘆葦草叢裏的蟒蛇一樣讓人捉摸不透的。誰也摸不準他的任何蹤跡,而他卻能在這片荒原這般鬼使神差般地來去自由。”


    “凡殺人越貨者,都沒有好下場。他的屍首必將遭到釘在木樁上並懸掛在玉龍傑赤城牆上示眾的這一結果的。”紮蘭丁似若無其事地說道,並翻動著手中握著的正在熏烤的羊肉串柳條。


    “卡拉 孔恰爾就像黑影一樣會對付惡棍的,他總像一把對付仇人的匕首,長矛、利劍。現在,卡拉 孔恰爾孤身一人,形單影隻。膝下無子,也無跟隨的兄弟。將來有一天,他偶遇不測,他所在的地方就會變成荒無人煙不毛之地。意下如何感想?”


    “我以為這不會太好。”


    “今非昔比啦。過去卡拉 孔恰爾上有白發蒼蒼的父輩,又有賣命的兄弟陪伴,身邊還有親情的姐妹們圍著糾纏著,那時他的日子過的有多愜意啊。有一次,穆哈默德沙赫國王派人來捎口信,說要他備齊百匹良馬,爾後又率領欽查人馬來到我們的草場,強行帶走了三百匹良馬。強行搜刮了這一帶婦女們的金銀首飾,托詞說這是對上次一位殷實的欽查汗遭遇此地無名遊牧民搶劫行為的一個報複。沙赫國王還嫌後宮三百多名後妃不夠,下令強行劫走了此地遠近聞名的一個待嫁的美人兒-賈馬爾,這兒一百個騎士都為她美貌而傾倒,且未經女子父母應允,就將其粗暴地納入自己的後宮,為此,他常在人麵前炫耀,說什麽他的後宮三百妃子裏又增添了一個佳麗。你說他這樣為非作歹今後結局將該如何收場,啊?”


    “這不好。”聽到這兒紮蘭丁毫無聲色地說了一句,這事兒也真蹊蹺,那一百個騎士也夠窩囊的,眼巴巴地讓人家把這個美人從自己屬地盤上搶走,這事兒不妙。”


    “人家欽查人也夠狡猾的,知道我們的騎手們已外出,就此乘虛而入,下毒手了。”


    “騎手,讓我說上幾句”紮蘭丁提議道:“你說你曾有過父母兄弟姐妹,是吧?那他們後來怎麽了?現在在哪兒?”


    “我那白發蒼蒼的年邁的老爸被沙赫國王的人抓去,在玉龍傑赤廣場上被處以淩遲,碎屍萬段。兄弟們流亡外地,各奔東西,姐妹們個個被欽察騎兵霸占。你說這遭遇讓人心寒不?我真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真多讓人憐憫啊。”


    “藍天之下哪兒是我的好去處?我時常迷茫,倘佯。”


    紮蘭丁有些激動,借著他的話這樣說道:


    “你想用你那閃著寒光的刀劍為本族的部落而戰,你還想耍一些小聰明在這商道兒上玩點花樣,想成為我沙赫國王綠色靡下一名勇敢的騎手,那麽,我現在給你指一條道兒,到玉龍傑赤城去找我。我會給你出一些如何名揚天下的點子。”


    “伯克騎士!你聽我再說幾句。”土庫曼蠻人用袖子使勁地擦了嘴唇後說道:“即使如此,我到了玉龍傑赤城,沙赫國王手下的那些名曰‘紮蘇斯’的暗探們就像豺狼似的盯住我的,我生性倔強,也不會輕易屈服他們的,我寧可搏鬥死去---你說這樣做有這個必要麽?”


    “我說了,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紮蘭丁堅定地迴答,“你走到玉龍傑赤城西口,就會看到一個花園,長滿高大蒼天白楊樹林。那門口有人把守,你對守門人說:“這是沙赫新宮提拉利亞花園嗎?請帶我去見你的主人!同時,把這張紙條遞給他。”


    紮蘭丁隨後從自己紅花色纏頭縫隙裏抽出一張紙,再從大拇指上摘掉一枚金戒指,拿起一根燒紅的樹枝條,靠近戒指的花紋熏了一下,再用口水將紙張的一角弄濕,把戒指按在潮濕紙上,這樣,紙上清晰地留下了用花體字篆刻的一行墨色文字。他把紙條卷成圓筒形狀,對折後用手在膝蓋上按了按,就手遞到了土庫曼蠻人手上。土庫曼人接過紙條,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到自己的前額和嘴唇等處輕輕地接觸了一下,立即將它塞進挎在腰帶上金屬小盒裏珍藏起來了。”


    “伯克騎士,薩拉姆!我相信你,方便時我定會拜訪你的。”說畢,土庫曼蠻人轉身出門,立刻消失在門外原野中。


    房主兒默不作聲地跟著他走出去,直到不見其身影為止才返迴到氈房內。氈房前架著黃銅大鐵鍋,柴火在鐵國霞劈裏啪啦地燃燒,鍋裏的水在翻滾著嗤嗤作響。火堆旁五個被俘的人坐在地上。他們身心疲憊,衣衫破爛,雙手在身後用繩索反捆綁著,脖子上還套著繩索,繩索一端與套馬繩相連接,俘虜旁邊正站著一匹火紅色高頭大馬,馬脖頸上套著一個銀質的項圈,韁繩呈繃直狀拴扣在馬鞍上,與栓扣俘虜的繩索一頭也跟馬鞍相連。土庫曼蠻人躍起身子上馬。


    “起身走!你們這些畜生,異教徒。假如你們想耍賴,小心我砍掉你們的腦殼子,讓你們橫屍荒野。”


    那五個俘虜站立起來,隨著吆喝聲一個接一個拖著步子向前走去。土庫曼蠻人揮了揮手手中的皮鞭,他們一行人不久便消失在前麵一座沙丘後麵,房主兒隨後返身迴到氈房裏。


    “尊貴的客人,遠處有二百來人的馬隊,正向我們這邊過來。”


    “我知道了。他們正是沙赫王手下的騎手,是來找我的,倒不必驚慌。你能告訴我,剛才跟我說話的那人是誰?”


    “他呀?”這時房主兒有意壓低嗓音,擔心那個土庫曼蠻人會突然站在他的身後:“他就是卡拉庫姆沙漠中號稱的沙漠之虎,是這一商道上的一個吃人的魔鬼----那個大名鼎鼎的卡拉.孔恰爾人氏也。願安拉真主懲治他!”


    四、衙門斷事官判案公允,被人們稱道


    哈吉.拉希姆離開留宿的牧人氈房後,又踏上再沙漠腹地上蜿蜒小道繼續往前趕路,他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位於北方的忽占河流域的一個綠洲。在這塊肥沃的綠洲上星羅密布地布滿大小城郭、村莊,這是花拉子模國的中心區域,人口較為稠密。小毛驢步履蹣跚地走在前麵,緊跟在毛驢身後是穩健行走的一個駱駝。坐在駝峰上的此前受過傷的那個商人仍處在半昏迷的狀態中,嘴裏時不時地偶爾哼著阿拉伯、波斯民謠,阿吉不停地向前眺望,急切地盼著何時能在眼前刷地顯露出花剌子模城清真教堂上特有的圓形屋頂輪廓。自打上路以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到了第三天,山區中的那條小道漸漸變寬。阿吉走到一個到處布滿小石塊的高地向遠處張望。遠處荒野中野生植物花朵競相綻放,眼前呈現出一片令人愉悅的美麗景色,讓人浮想聯翩,賞心悅目。遠處一簇簇果木林、灌木叢和一塊塊平整的農田等景象盡收眼底,平頂小屋、淹沒在綠樹成蔭的中炊煙縈繞的黑色氈房、殷實的欽查汗庭院裏四角矗立的高聳的塔樓宛如要塞隨處可見。還有幾處,外形如長矛般的高塔直往雲端伸展,塔下用五顏六色瓷磚鑲麵的清真寺牆體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輝。成片的一塊塊水田活像一麵巨型鏡子反射出太陽亮光。在遠處,一群衣裳破舊、腳係鐵鏈的人在水田中忙碌著。


    阿吉心底此時被這眼前的美景所震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神態有些呆滯地盡情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致。


    “這裏曾經是人們向往的天堂般的一片沃土,”他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說道,“而現在卻成了讓人痛苦和流淚的一座地獄。早在十五年前,我曾經從這兒像一個犯了罪的逃犯一樣倉皇地逃走的。現在我又迴到這裏來了。經過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這裏各方麵也都發生很大變化,這裏還有誰還會記得當年曾被大伊瑪目詛咒的那個年輕人呢?走,比吉爾!讓我們趕路吧。傍晚前,我們要趕到那城中之城的地方,並在號稱人間天堂的玉龍傑赤城門口過夜。這座城池也是花拉子模沙赫穆哈穆德居住地,聽人說這位國王是整個穆斯林國家中實力最為強勢也是心狠手毒的一個獨裁者......”


    阿吉伴隨著他的小毛驢接著繼續趕路了。一路上,他看見好幾輛牛拉的雙輪大車迎麵走過、徒步行走的人們、穿著時髦盛裝且騎著高頭大馬的騎手、騎著瘦骨如柴毛驢的膚色黝黑的農民,沿途不時地傳來牛羊兒的唿喚聲以及途中驅趕牲畜群牧羊人的吆唿聲彼此起伏,不絕於耳。眼看就要接近熱鬧非凡的城區邊緣了。


    阿吉剛走進沿途遇到的第一個村莊,就被手拿白色長柄棍棍的一群人圍了起來。這時他感到有些不妙,立即警覺起來。


    “你是打哪兒來?興許,你是個貧困潦倒的阿吉,是吧?為啥手裏還牽著一隻駱駝?跟我們走一趟!這樣吧!讓我們把他帶到官府衙門去,看看究竟,說不定衙門會查辦他或判個死罪什麽的。”


    說著,他便被這些人帶到四麵被土牆圍起來的一個庭院裏來了。院子裏正麵有一個台子,台子地麵上鋪著寬大的地毯,地毯上正經坐著一位消瘦的老人,他正盤著雙腿、腰杆直挺、上身穿著一件花條狀長袍,頭上裹著一個白色大纏頭布,臉頰上留著一把精心梳理過的整齊的花白色胡須,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過動作稍有些遲緩----來到這兒,這裏的場景卻讓那些參拜的人渾身震顫,不由自主地雙漆下跪。老者的身邊一側端坐著一位年輕的錄事,現場裏隻見錄事手握蘆杆筆,做好了隨時把斷事官判案的判決記錄下來的一切準備。庭院裏彌漫著某種莊嚴肅穆的氣氛。


    “請問你是哪一位?”這位衙門官對著來人開始問起話來。


    “衙門大人!恕我直言。我是一位慈祥母親的不孝之子,我叫哈吉 拉希姆 巴格達迪,曾師從巴格達城的一些著名的沙赫手下。我曾往返遊離於這個無止境的大千世界,一生極力追尋那些憤世嫉俗宗教傳播者的足跡。”


    官吏有些狐疑地皺起自己的眉頭,用眼睛盯著這位阿吉看了看。


    “那個駝背上馱著的病人,他是什麽人?他頭上為何沒有打纏頭頭飾?是篤行伊斯蘭教義的一個穆斯林還是個異教徒?我曾聽人講,是你將他打傷的,然後將他全部財產據為己有,而且都賣給別人了,中飽私囊,有這等事兒嗎?”


    “無所不知的真主啊!大人啊!現在隻有你才可以為我做主了!那些善於進讒言的小人真是太可惡了,真讓人傷心不已,讒言者完全不知情,他們不了解我的一片良苦用心以及我心裏的種種苦衷。”


    這位官吏一語雙關地向他伸出食指,壓低自己的嗓音問道:


    “你聽好了。你現在要把這個受傷人的來曆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將法辦你進地獄的。聽明白了!”


    聽到這兒,阿吉於是把如何遇到被劫的駝隊、又如何搶救這個垂死掙紮人的經過等詳情給這位衙門官吏詳盡地又複述了一通。


    “這麽說來,這位受傷者倒是一位能通天的受人尊崇的大人物了?能讓我跟他見識一番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穿上鞋子,立刻從台階上走下了,來到駱駝旁仔細端詳著這個人的臉龐神情。就在這時候,這兒忽然聚集了不少圍觀的村民們,他們環繞圍著他,相互推搡著,大聲議論開來。有人說道:


    “我們認得這個人,他叫穆哈穆德 約勒瓦西,是玉龍傑赤城的大富翁啊。你們瞧這兒,駱駝上還有他做的特殊標記符號呢。他家光駱駝就有二三百頭,常年他帶著駝隊往返於不力什、不裏阿耳等地,還曾到過聖地巴格達城做過買賣呢。”


    一邊聽著村人的這一番議論,沉默片刻,努努嘴唇,這位大人鄭重其事地對這件事兒做了以下最終判決,與此同時,錄事也緊隨其後將衙門大人作出的這一宣判結果詳細作了書麵筆錄:


    “據此間一些知情人和德高望重的人士提供的相關情況判斷,這位受傷者乃是玉龍傑赤城大名鼎鼎的商賈穆哈邁德 約勒瓦西人也,本官對此做一下宣判:宣判後立即將這位駝峰上躺著的傷病者小心翼翼地從駝背上抬下來,直接安排在我的臥室內靜養數日,即刻派人把本地醫生請來給他看傷治療;對阿吉本人因其及時行善,搶救這位正教徒這件善事,準予放行;他的這一善舉理應得到商賈本人的酬謝。至於這隻駱駝暫時由我寄養,待這位商賈痊愈後另行處理。阿吉所屬的這隻毛驢作為質押物,收留衙門處置,以作為本案判決、印章等支出費用抵扣。”


    “記下來沒有?”這時官吏側身問道。


    “記錄妥當,我的主兒。”


    官吏再次補充說道:


    “博學多才的阿吉,你可以從我衙門微薄的公用資助費用中領取迪爾赫姆銅幣一枚。”


    這是阿吉 拉希姆接過一枚銅幣,用這枚銅幣依次在自己的額頭、嘴唇輕輕接觸後,使勁地握在手心中,跪拜答謝道:


    “哎呀呀,官府大人!跪謝了。你智慧英明,斷事果斷,這為我不僅解除了照料商人和駱駝的操心事,至此,也使我從此從伺候毛驢等煩心事兒中完全解脫出來。雖然毛驢可供我騎乘,減輕走路的勞頓之苦,但我還要為此付出準備飼料、喂養它等多項義務。說實話,我是僅僅一個卑微的無足輕重落魄之魂,就好像從慷慨大方的一個施舍者手中不經意地滑落到討飯乞丐木碗中的一枚銅幣一樣微乎其微。而你卻不同,你那慷慨解囊施舍他人的慈善之心如此高尚純潔,就像你胡須色澤一樣潔白。即然這樣,那就請大人現在允許我把這枚迪爾赫姆銅幣立刻變成一枚第納爾金幣好了。”


    說畢,哈吉.拉希姆張開五指。他手心中確有一枚金燦燦的一枚金幣。


    “可貴的官人,我實話告訴你,我衷心祝福你所在的這方土地從此將年年五穀豐登,人丁興旺。”


    哈吉 拉希姆再一次把金幣緊緊攥在手中,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這時,這個地方官員與圍觀在一旁的村民們相互對視了一會兒,一會兒又朝阿吉緊握的拳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在場的人們被眼前的場景驚訝地目瞪口呆了,不知所以然了。


    “剛才我給了他一枚陳舊的迪爾赫姆銅幣,這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們大家也都看到了,現在這枚銅幣卻變成了一枚第納爾金幣了,你說怪不怪?”地方官員感慨地說了這麽一句。他的話音剛落下,隻見這位官員一反常態,不顧自己長者的身份,突然向阿吉猛撲過去,用手抓著阿吉的那隻手使勁地往外掰。


    “把這枚金幣給我!就全當用這枚金幣扣抵審案的一切花費好了。”


    就在這時候,阿吉小心翼翼地鬆開緊握的手心,隻見這官員一把奪過這個錢幣,定睛一看,金幣又變成銅幣了。官員氣喘籲籲地呸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又迴到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阿吉.拉希姆起身迴到小毛驢身旁,取出幹糧袋,搭在肩上,騎著毛驢又上路去了,高昂著頭朝著玉龍傑赤城方向走去。他邊走,邊念念有詞地哼起古蘭經中的唿語:


    “亞古烏!亞哈克!來以來西 以來胡烏!”(這是古蘭經阿拉伯語的一句語錄,意即:是啊,除了安拉,沒有比他更公正的人了!)


    來到玉龍傑赤城一條僻靜空曠的小巷子裏,哈吉 拉希姆倚靠在一座有高土牆宅邸牆外上向周邊張望,思忖著。


    “這裏仍還保持著多年前的模樣,一點沒有變化。從前的平房依舊挺立在杏樹、桑樹濃密的綠蔭中,蔚藍的天空中成群的白鴿嗡嗡地在空中做盤旋飛翔,在白鴿上方高空中還不時地掠過老鷹身影,一邊發出恐嚇的鳴叫聲.....院牆上依舊爬滿洋槐樹濃密的枝葉,洋槐樹下那座小院依舊散發出從前一樣溫馨的氣息,曆經風雨的那扇雕花的灰色門板上花紋圖案仍依稀可見。當年,那個經常出入這家庭園的一位身穿紅色上衣、頭戴紫紅色麵罩姑娘,不知她現在怎樣了?還跟從前一樣美麗動人嗎?不知她現在何處?”這一串聯思緒在他腦海裏不停地翻滾,上下起伏不停。


    就在這時,這扇門被人打開了,從門後走出來一位年輕姑娘。她穿著粉紅色的長袍,頭上披著紅色的麵紗,手裏還拿著一把鏟子。麵部微微突出的鸛骨、上調的雙眼以及服飾裝扮和麵紗打結式樣,使內行人一看她這身裝束完全是當地一個地地道道的土庫曼女人的外在行頭扮相。隻見這姑娘嘴裏邊哼著小曲,邊用鏟子清理通往院子裏的一個水渠。不一會兒,排水溝的清水潺潺地流進她的院牆內來了。


    陡地,姑娘挺直腰杆,用她那纖細、黝黑的手指執在眼眉上遮著耀眼的光線,抬頭朝巷子盡頭遠遠望去。


    那邊傳來一支高亢而婉轉的歌聲。悠揚的歌裏這樣唱到:


    每逢夜晚,我輾轉反側


    盯著天空,神不守舍


    星空中又閃爍著新月


    想起你那烏黑的眉毛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世間悲歡離合真難預料


    巷子盡頭閃現出一個騎馬的年輕人的身影。他上身穿一件深綠色傑克曼外衣,腰上係著花色腰帶,腦門上歪斜地扣著一頂羊皮帽,騎著一匹深褐色的小馬款款走來。突然間,他揚鞭催馬,向前奔跑起來。騎馬跑到姑娘身旁勒馬嘎然而止,突然停下來。


    姑娘見此狀,嚇得迅即扔下鏟子,跑進院子去了,拴上院門門栓,躲藏起來不見人影了。見到這一情形,騎手感到很沮喪,無奈,隻見他把羊皮帽推到後腦勺部位,鬆開緊握的馬韁繩,任馬信步順著小巷道兒向前無精打采地走去。


    等他走開後,那扇院門又靜悄悄被推開,姑娘探出頭來向院門四周張望。她仔細地朝巷子兩頭望去,急忙走過來撿起剛才撂在地上的鏟子,靈巧地鑽進小院內裏隱去了。


    就在這時,這位臉上蓄著大胡子,頭戴尖頂帽,帽子上還纏著顯示阿吉身份標誌的白色布帶,身上披著件用雜色碎布條打著補丁的長袍,因常年風吹日曬阿吉的這張臉變得黝黑黝黑的模樣,這時他正拄著長手杖,像盲人一樣一瘸一拐走過來。他徑直走到院落門口,仔細地端詳了四周,見周邊無人,隨即將自己頭頂上披掛的一塊粉紅色布條摘下來,揣進懷裏後,這才放心地站在那裏端詳。


    “是啊,”他自言自語說道,“這兒一切還是跟從前一樣沒有變,那棵樹仍在原地矗立著,似乎樹幹長高了一些,樹葉更濃密了一些,院門還是從前的老樣子,不過門上的裝飾色彩圖案有些退化了,甚至有的地方都已脫落下來。門框開始變形,向一邊微微傾斜過去。這個姑娘一舉一動多麽像十六年前我曾愛戀過得那個姑娘啊,多可惜啊!這不是她本人。當年那個腰間上經常挎著裝著杏子籃子的小姑娘,圓圓的臉蛋就像成熟的杏子一樣多讓人神不守舍啊!真不知她到底去哪兒了?這兒的一切還是老樣子啊,就連清真寺尖形塔樓上空盤旋的老鷹跟從前一樣仍在空中做盤旋運動。要說變化確實有,那就是哈吉 拉希姆本人已經變得讓人確實認不出來了......”


    阿吉舉起手中的拐杖對著院門連續敲了幾下。稍許,這扇已破舊的榆木門板後麵,似乎傳出老者的一聲咳嗽聲響。隨後,一位精瘦的駝背老人站在院門口。


    “亞古烏!亞哈克!”阿吉念念有詞地啟用古蘭經上的一句古語與這位老人打招唿道。


    老人一邊用自己昏花的眼睛端詳著來人,一邊把自己枯黃色的顫巍巍的一隻手指伸進腰布袋並從中拿出一個破舊的皮夾子,從裏拿出了一枚呈黑色狀的陳舊銅幣。


    “阿來庫姆 薩蘭姆!”阿吉用穆斯林教民間慣用的習俗用語迴敬對方,算是應答。遂伸手接過這枚銅幣,分別在自己的額頭、嘴唇依次輕輕觸摸後便說道:“請問,這宅邸的房主是是哪位貴人啊?我將以天下唯獨尊大的真主名義為他虔誠祈禱祝福。”


    “不過,我在此借住,這宅邸並不屬於我名下,是鐵匠卡雷 馬克蘇木私宅的。在這一帶,卡雷 馬克蘇木經營的鐵匠鋪子和兵器仿確是頗有名氣的,沒有不知道他的人。聽說,他對神職人士的施舍曆來就很大方,從不吝嗇。”


    “請問這位超人阿吉的尊姓大名。”


    “長者,請不要用超人大師的名號折煞我,這讓鄙人擔當不起。先前,我曾在皇宮為國王做過修史官,名曰米爾讚 玉蘇普。至於我個人過去的經曆,在這兒可借用一位詩人的幾句詩來說明:


    “為家庭生計,起早貪黑


    一生忍辱負重,忙忙碌碌


    清貧如洗,除了一間破屋


    度日如年,苦海無邊


    何時是個頭,真難讓人捉摸.......


    “哪裏哪裏!長老才是名副其實的一位大師,”阿吉說道,“這一枚烏黑的銅幣就是您剛才施舍給我的,正是您懷著一顆純正無邪心底施舍了這枚銅幣,然而,依我來看,這個銅幣就應當變成成色十足的一枚金幣才對啊!。”


    剛說完這句話,這位長老就蹲下腰身,貼近阿吉那一隻酷似鷹爪一般的手仔細端詳,果然他的手心裏握著一枚上麵印有一行文字符號的金幣。


    “之前鄙人雖未在各聖地有機會閱讀過變戲法的有關文字記載,說實話,我這一生活了這麽大歲數,也曾經曆過不少磨難,但眼前的場景確實從未遇見過,真讓人開眼,神奇啊!阿吉啊!你確實讓我大開眼界啦。你現場就能把銅幣變成金幣,這戲法真讓人震撼啊,這真是名不虛傳啊。你不該像鬧市區中專營此等事兒的變戲法人一樣把我這個眼力不濟的老頭兒戲弄一番吧。啊?”


    “既然這麽講,那不妨用這錢到集市上買點什麽,不是有眼見為實的說法嘛。你打發仆人到集市上去一遭兒,他一定能用這枚金幣給帶來一把烤羊肉串、炒麵、甜瓜等幾種食物的。而當這些美味佳肴真正擺在你麵前時,你也會信以為真的,興許,你還會賞賜我----這個來自遠方巴格達城的窮苦的浪人一口飯吃的。”


    五、年邁的禦用修史官


    這位長者吃力地挪動穿著鹿皮靴子的一雙腳,一步一步地向院內深處走去,然後拾級而上,走到土台子上。


    “你跟我來,流浪人。”


    阿吉隨著長者的腳步走進一間房內。屋內地麵鋪著磚塊。沿四周牆角的地麵鋪著一條條長方形地毯。壁櫥內擺放著兩個銀質罐、一個伊拉克產的玻璃花瓶。圓形屋頂采用彩色圓木材質設計建造。屋頂中心留有一處煙口。屋中心部位有一個呈方形的土炕。土炕中炭火正在燃燒,火苗青煙繚繞。北牆腳下擺放著三個外包鐵藝的木箱,箱口敞開著,裏頭用金黃色包皮封印一些古籍等物件頓時映入我的眼簾。


    阿吉將手杖等物品放在門口牆角處,脫鞋,徑直走到長者身旁,遂盤腿席地就坐。


    “本特 詹吉紮!”老人大聲喊道。


    這時一個男孩模樣的仆人應聲走了進來。隻見他穿這件拖地的條格長袍,頭戴藍色纏頭帶,雙手交叉地放在腹部,做出隨時聽候吩咐的一副神態模樣來。


    “你拿著這枚金幣,馬上到街頭老撒克拉普那兒並告訴他說:撒克拉普老爺,勞駕您到兌換金銀幣的印度人攤位上走一趟,那些兌換錢幣人就有賣賭博用的陀螺、骨頭碼。他們當中有一個花白胡須的老者,年紀算最大的,把金幣拿給他讓看看,看看這是不是真貨,如是真貨,當場就把金幣兌換成銀幣。然後,再讓撒克拉普到街上按接待親兄弟的規矩規格買上一些招待客人的食物,盡量買全點,然後立即趕迴來。”


    “小人聽後大師吩咐,不知該買些何等食物?”小仆人問阿吉道。


    阿吉這才開始注意觀察這個男孩的模樣。男孩有張善良的一副麵孔。阿吉不知不覺地感覺到,不知在哪兒曾見過這個男孩,到底在哪兒呢?他在自己的大腦記憶裏裏極力搜索著,迴憶著。隨後,阿吉迴答道:


    “讓老仆人提上一個籃子,就像要見他多年未曾見過的親兄弟一樣,多弄些好吃的食物來。至於具體買些啥,讓他看著辦吧。”


    長者把男孩子叫到身邊,對著他的耳朵靜悄悄地耳語道:“等撒克拉普買完東西從市場上迴來後,還要告訴他收拾一下,穿上我的那件舊長袍再過來到這兒見客人,別邋裏邋遢的,盡量別給我丟臉。去吧!把這枚金幣交給他,再隨身帶上墨水、筆和紙張到我這兒來聽使喚。你要豎起耳朵仔細聽,把阿吉講的故事詳細地給記錄下來。”


    小男孩退出房間。不一會兒,帶著墨水、筆以及紙張又走進了這間房屋。


    “雲遊者,請問尊姓大名,說說來自何方以及怎麽到神聖巴格達城的?”


    “好吧。我叫哈吉 拉希姆 巴格達迪。我出生地就在巴士拉附近的一個村莊。我很樂意和你交流,迴答您的提問。不過,請允許我先隨便講一講以及讓我這心裏頭始終擱不下的一件事兒。好嗎?”


    “可以啊!”


    “在巴格達求學期間,我曾從師於高等宗教學校一批有名望的導師。在我們這批學生中有一個性格內向,謙虛謹慎,學習用功的年輕人。有一次,他對我說,我打算腰係雲遊者特有的腰帶,手拿浪人的手杖,到遠近聞名的玉龍傑赤、神秘的布哈拉以及美麗的撒馬爾罕等地走一趟,開開眼界。他還對我說,“哈吉 拉希姆 巴格達迪!假如你有機會到花拉子模國的富庶之地玉龍傑赤城,在集市和西城門之間第三個胡同裏有一個經營鐵匠鋪兼營兵器的師傅,他名叫卡雷 馬克蘇木。一定要設法打聽到他的詳盡住址,並向他打聽我的父母安在否?之後將打聽到的實情設法告訴他。等你迴到這兒,再把得到的情況轉告我。我當時就答應了他的請求”後來就這樣就離開巴格達城了。離開那裏後,天有不測風雲,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我帶到了世界各地,流落他鄉。我曾經到過印度,那裏陽光直射,天氣炎熱;還去過韃靼裏亞--蒙古草原內陸地區,甚至還到過中原大地,見識了那裏的人們為防止蒙古韃靼蠻人侵擾而修建的一座長城,到過海浪波濤洶湧澎湃的海岸邊,也到過到處是崇山峻嶺的天山山脈一帶;在各地,所到之處我曾遇見過不少穆斯林。風風雨雨,經過多少年後,我現在這不終於有機會迴到了玉龍傑赤城,想到我朋友的父母家裏去看看。所以,就這樣來到了這裏,於是,就有了與您相見的緣份,也有了向您傾訴這段離奇經曆的難得的機會。我想,您還記得一個人吧--他年輕時曾在這個院子度過了一段時光,早在十五年前就曾從這座城離開遠走他鄉的一個年輕人。啊?”


    “這個人叫啥名字?”長者冷冰冰地問了一句。


    “在高級宗教學校人們就叫他紮法爾 花拉子莫。”


    “哎呀,原來你說的他呀!”長者一反常態地大聲說道,話語中先流露出有些情緒激動語氣。“你可不知道,他是個大逆不道的小子。他年輕時,他做了不少壞事,不僅毀了個人的名聲,也讓家人陷入了極其難堪的境地,而且幾乎把所有這兒的親戚險些拖進了苦難深淵的邊緣裏了。”


    “那是他年輕不經事兒。他哪會做些大逆不道的蠢事兒--他殺人了還是對有錢主兒人有過下手的壞念頭?”


    “就事兒而論,這個叫阿布 紮法爾孩提時代就顯露出了過人的天資,他曾好學,勤奮,他曾從師於當地德高望重的一位導師學習,學習過閱讀、書寫,還鑽研過宏大巨著《古蘭經》精髓要義。他各項學科成績優異,他曾模仿菲爾多西、魯傑吉、阿布.賽義德等詩人的寫作風格學習寫詩。但是,他寫的詩歌不是為了勸解世人從善積德,而是為了嘩眾取寵,迷惑一些青年人......”


    長者繼續小聲滴說道:


    “後來,當這個年輕人有了一點名氣後開始浮躁起來,幹出了很多蠢事兒。甚至還發生了與烏利馬和伊瑪目爭吵等事兒。他的這些愚蠢行為,還給一些沒頭沒腦的學生們造成了極壞的影響,使他們產生了各種怪異的一些想法和念頭。”當地伊瑪目曾嚴厲告誡他,並說:“你這樣下去,死後不僅不會升天,隻能墜入地獄之門的。”可他對此不以為然,還公開宣稱:“請自便吧。對你不送我進天堂我內心已感激不盡了。每當你在哪兒大談什麽念珠啊,祈禱啊、淨心節欲的時候,我的心早已跑到了穆罕穆德的清真寺裏了,或者躲到摩西的猶太教堂裏了呢。我以為,在哪兒都一樣的。我試著到處尋找上帝,可上帝在哪兒呢?這世間根本就沒有上帝之說。上帝隻是人們為了宣揚他的聲譽而自個兒杜撰出來的一種神秘東西。阿布 阿裏 伊本西那才是我心中的指路明燈、我的人生向導。”於是乎,這位年輕人遭到了伊瑪目們的一個惡毒詛咒,他們一直要求將他囚禁起來。他們準備把他弄到廣場上,當著眾人的麵將其散布謠言的惡毒舌頭割掉,剁掉他的雙手,使其不能再寫作蠱惑人心的歪詩。就在這時,阿布 紮法爾就像蛇一般靈機地逃掉了。最初,當地人猜測他父親因憐憫兒子把他藏匿了起來,以躲過這一劫難。當花拉子模國王穆哈穆德從當地伊瑪目口中聽說這件事後,便下令將其父投入牢房,囚禁起來。其父為兒背黑鍋,腳帶鐐銬,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牌子,上麵醒目地寫著“終身監禁”等一行字。當地衙門作了這樣一項決定,假如其父 提前在獄中死亡,就由其近親替代坐牢,直至抓到阿布 法紮爾為止。真讓人為他一家人捏把汗呐”


    “這麽說來,他的父親還關在大牢裏?”低聲問道。他直瞪瞪睜著雙眼,眼眸裏時而閃爍出光亮,盯著長者看,而臉色因扭曲變得極其醜陋,像死人一樣呈現出灰白色模樣。


    “自入大牢以來,老人哪裏經得起大牢裏潮濕、陰暗以及跳蚤、壁虱等折磨和困擾,入獄後不久就死去了。按照國王的手諭,這幫劊子手又把他叔叔圖甘抓來投入到曾關押他父親的大牢裏曆經磨難。”


    “真是作孽啊!”阿吉打抱不平地長歎一聲。


    “我對圖甘這孩子的處境感到很憂慮,”長者繼續敘說著,“曾多次設法關照過他。為了避免他重蹈哥哥的遭遇,我盡力開導他。從前,我曾教他認字、讀書。我發現他善於擺弄火器,擅長學手藝貨的秉性。於是,我把他介紹給老鐵匠卡雷 馬克蘇木,要他在作坊裏當學徒工。在這位老鐵匠的一番悉心關照下,他學習了精準兵器製作手藝,我還收留了一個女奴留下的孤兒,她叫本特 詹吉紮,用她來替代圖甘,幫我做些事兒。這個女孩秉性聰慧,認字讀書很是用功,教過她學的各種詩歌小曲她都能銘刻心間,過目不忘。時光荏苒,星鬥轉移,我的眼力日漸衰減,星空中的月牙有時會在我眼裏變成三個影子,我自歎不如。本特 詹吉紮就成了我身邊的唯一靠得住一個幫手,做些文字記錄等雜務。具體說來,就是幫我記錄、整理談話記錄,有時還抄寫文獻古籍。這不,手拿蘆柑筆,端坐在你的眼前這個人就是她本人。


    直到這時,阿吉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頭上纏著藍色纏布帶的錄事就是在院門前見過的那位手拿著鐵鏟子的小姑娘啊。阿吉看著眼前這位姑娘,心情多少顯得有些動容,他這時地提高自己嗓門說道:


    “你才是真正的奇跡的製造者!你把這位姑娘培養成一個有用才女,能寫會讀,很不容易啊!隻有她、隻有米爾讚這種身份的人才有佩戴這種纏頭裝飾的資格。打進這屋以來,我一直被這兒充滿書香的氛圍所感染。”


    長者雙手十指交叉,凝視著這位阿吉。


    “請繼續剛才的話題。今後你還有些哪些打算?還想繼續這樣過流落他鄉的苦日子嗎?”


    阿吉不時地點點頭,滿頭的蓬鬆毛發也跟著前後晃動,一邊用他那閃爍的眼睛對視著老者的眼睛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我的父親讓我養成了雲遊於荒原忍饑挨餓的秉性,母親使我飽嚐不能吸吮乳汁而倔強地哭喊著--哭紅眼而經曆的那些吃不飽肚子的困境使我養成了善於吃苦堅強的性格和毅力,當從師於某一老師膝下,他像一位劊子手高舉著寒光淩淩刀劍殺人的恐怖場景讓我至今記憶猶新。即使在我深陷最困難的時候,我耳邊總能響起這種聲音:阿吉,不要傷悲,不要氣餒!相信你定能創造出值得你自豪的奇跡來的。”


    米爾讚長老聽完這話搖了搖頭,插話說:


    “憑你現有的淵博知識和能力,隻要肯放下架子,你完全可以成為某一法官或地方官員的合格錄事的候選人。說實話,我就可以把你推薦到國王圖書館當一名錄事員,在那兒專職從事抄錄古籍事務。那兒有很多連書名都沒聽說過的珍藏善本典籍;現在,為了使這些古籍不失傳於人間,急需人去把這些典籍謄抄下來。你為啥還這麽執拗,還想繼續浪跡於天下呢?至今還迷戀著過這種住無所居、跋山涉水、顛簸流離的苦日子呢?”


    阿吉壓低自己的嗓音後迴答道:


    “我曾記得有這樣一句詩句:為何不用五彩繽紛的花毯打扮你的居所?要知道,當遠處傳來騎手廝殺的唿喊聲,即使是鎮靜自若的歌手也很難做到放聲高歌一曲的,當騎手們策馬奔赴殺場,我怎能不動聲色地靜臥玫瑰叢中?”


    聽完他這一席話,長老無奈地攤開雙手,臉上浮現出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既然話題說到開戰問題,迄今為止,有誰膽敢發兵挑起威脅天下穆斯林世界裏最強勢、最富足的蘇丹王國的事端?至於說是否真要打仗,那要看蘇丹大人的意思了。隻要他有這個心智,戰火的火苗才會在別國的軍營中點燃起火......”


    “始源自東方的一場可怕的戰火不可避免,如一旦爆發,引發的這場戰火就會毀滅這裏的一切。”長老搖了搖頭說道。


    “看來,目前這僅僅是一種猜測而已。因為花拉子模國王沙赫的利劍已經掛起,馬維蘭納赫爾的山穀還是花拉子模的周邊地域,都會平安無事的。”


    正在這時,一個老仆人悄無聲息地走進房間裏來。隻見他腳上係著沉重腳鐐,腳鐐一頭係在腰帶係上,手裏還提著一個籃子,裏麵裝滿了用變來的金幣買來的各種食物。仆人瘦條高個身上披著一件短小方格袍子上衣,一頭散亂的華發散落在仆人肩頭上。他把一塊綢緞方布攤開放在鋪著地毯的地麵上,然後依次在上麵擺放了囊餅子、杏仁點心,裝著蜂蜜、蓮子、杏仁、葡萄幹以及甜香瓜等小碟子一一端上來了。


    “遠道而來的尊客!請允許我仆人說上幾句。”


    “請問大叔是何許人,來自何方?”阿吉問道。


    “我的祖籍在北方俄羅斯,離這兒很遙遠。先父曾是個漁夫,我家在居住在伏爾加河岸邊,當地人把這條江河稱作伊提勒河。那時我還是一個孩子,就被鄰近的一個叫蘇茲達裏公爵的手下人強行帶走。當地的公爵官階就相當於這裏本地王宮裏的汗王或者伯克。我們那邊有很多公國,公爵們之間經常連年混戰。假設一個公爵打勝仗了,那麽,他就會把敗下陣來的王公所屬的男人、女人、老太婆、姑娘、孩子統統搶去充當自己名下的奴隸,隨後這些人便成了他發財賺錢的一個好機會,其中有很多人就會被他賣到外地去換來錢財的。就這樣,當時我和我妹被公爵的部下賣給了一個保加利亞富商做奴隸。這個商人又把我們用船運到商業繁華的比列爾城,到了比列爾城我們這些奴隸又被送往玉龍傑赤城,途徑荒無人煙的大沙漠戈壁。我和妹妹在這兒失散了,不知她現在在哪兒,至今杳無音訊。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雖然現在我已華發垂肩,像老山羊一樣衰老,但有時我還總會自個兒爬上陡峭的河岸上向故鄉的方向眺望。這些年來,經過顛簸流離生活的磨練,我已學會了用當地突厥、波斯等部族話交流的一點技能,此外,這兒還有幾個俄羅斯人,到市場上還可以跟他們聊一聊天,否則,我就會把本族的俄語忘得一幹二淨的。有時候,在街麵上偶遇幾個老鄉還可以寒暄幾句,聊天什麽的,來這兒的俄羅斯的俘虜還不少,經常可以遇到腳上帶著腳鐐的一些俘虜。”


    “你叫什麽名字?”阿吉關切地問起。


    “當地人習慣叫我撒克拉普,熟悉我的俄國老鄉叫我斯拉夫卡老爺。恕我坦言,”隻見老仆人向阿吉行叩頭禮,並問道:“我聽別人講,你雲遊四方,見識廣泛,像聖人一樣,還會把銅錢變成金幣。假設果真如此,你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會把我從現在的主人兒贖出來。我求求你,把我贖出來吧,從此我會忠心耿耿,一心為你效勞到老,終身不忘你施與的贖救大恩大德。或許,你會有機會到俄國去的,假如這樣,就求你開恩,把我帶迴我的老家去吧!謝恩了!”


    “你休想拐騙他!”主人皺起眉頭說了一句。


    “我哪裏顧得上他呢,”阿吉馬上答話到,“我不過是一個貧苦潦倒的乞丐而已,自個兒還靠施舍活命呢,哪敢有此等奢望呢。


    “這麽說來,我這把老骨頭隻好丟在遠離故鄉的異國他鄉了。哎!真背啊!”撒克拉普長長地歎口氣,嘴裏嘟囔著。過一會兒,他大聲地吆唿了一句:“這是我們當地的美味佳肴,請慢用。”他恭敬地在地毯上挪動著腳步,端來了一個銅盆、一個雕花水壺。


    米爾讚 玉蘇普和阿吉在老仆人的伺候下用水壺清洗雙手,再用繡花毛巾把手擦拭幹淨,坐迴原位,默不作聲地享用飯食等食物,阿吉一一品嚐了端來的飯食後,遂向主人道謝,並請求允許離開一會兒。


    他走到空曠的巷子,望著那扇已破舊的院門門板,矗立在樹蔭底下沉思了許久。


    “讓我最後好好看看這院子,也許,離開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來這裏了。迴想當年,也就是在這個院子裏,有一位老者曾悉心教我寫字,從此,我學會兒用筆書寫字母。我確實用盡了心計,用一枚金幣贏得了他的信任,以便有機會繼續待在在他身邊服侍,聆聽他那熟悉而親切的聲音。現在看來,當時這樣做是值得的......這不現在,我還得上路往前走,有啥法子。”


    米爾讚 玉蘇普朝著雲遊客人離開的那扇門,久久不能忘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這時,本特 詹吉紮走了過來,遂說道:


    “我心地善良的爺爺!我心裏頭不知名狀地產生了一個怪念頭,這個名叫哈吉 拉希姆 巴格達迪的阿吉老人很像從前從我們這兒逃跑的阿布.紮法爾本人,那時他是有多麽張狂啊!不像他嗎?經過歲月的侵蝕,他已經變老了,麵色烏黑,頭發花白,他那原先年輕時的模樣早已蕩然無從了.......”


    “別再說了,不然,災難就會光顧這所房屋的!我真是老了,難道我和那個大逆不道、受到伊瑪目們詛咒的孽子和顏悅色地拉了半天家常不成,啊?從此以後,你再不許給我提起這個不速之客來訪的事兒。我們生活的這個天地實在不太平啊!或許,在每一個牆孔旁就豎著一雙不懷好意的耳朵悉數地偷聽我們聊過的每一句輕狂的耳語。我們應當永遠牢記一位詩人說過的寓意深遠的一句話:沉默寡言是金,其餘是虛的。”


    “難道在朋友麵前也要沉默寡言嗎?我記得這位詩人還說過,在他人麵前始終要緊閉自己的一張嘴,除知心朋友外。一輩子沉默不語是難以做到的,其實,死亡並不可怕,不過,應當愉悅地麵對死亡才對啊!”


    “住口,住口!”老人這時大聲嚷嚷起來。


    “啊,我的真主啊,求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吧!我多麽孤單無助啊!這黑夜啥時候才是個盡頭啊,就連強盛的花拉子模國王的故事也讓人看不到一個美好未來。我多期待著他能有所建樹啊!可在現實中,看到的隻有殺戮,這讓人感到有多失望啊!我真為他們捏把汗,或許有一天即使是英雄也變成了一尊石質偶像,腹中空空如也,除了飛蛾在裏頭亂飛,毒蠍爬進爬出。安拉!求你迴應我,給我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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