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申時,山神廟外小樹林。


    黎州紀如許帶著手下的同知、通判、書吏、衙役圍成一圈,而花月朧則蹲在地上處理沈清竹之前發現的腳印。


    半個時辰前,四人在一大一小兩行腳印前討論了半天,認為小的一行像是死者的腳印,於是花月朧決定製作石膏模型將證據固定下來;沈清竹則提醒:永明從未有石膏提取腳印之說,若僅有他們四人,這事恐怕在公堂說不清楚。


    於是,四人便讓紀如許帶人來一趟,先以畫圖形式,記載腳印發現的位置與形態,再讓衙門、附近的保甲見證花月朧提取足印的整個過程,記錄在案,屆時人證、物證、衙門卷宗均可以相互印證。


    衙役、保甲圍在一起,怪道:“這腳印不在泥地裏嗎,怎麽提取法呀?”


    “你看,有鏟子,應該是想整個鏟起來?”


    “傻不拉幾!一鏟泥土就垮掉了呀!”


    隻見花月朧從小挎包中取出一袋子熟石膏粉,倒進海碗之中,再從水囊倒了些水進去,攪拌成黏糊狀液體。然後,再找了兩長兩短四塊小木板,插進泥土中圍成長方形,將需要固定的腳印圍在中央。


    緊接著,花月朧將粘液從木板邊上倒進去,灌滿了腳印;等上半個時辰,石膏幹了大半,花月朧便以鏟子將整個腳印鏟起來,囑咐衙役將腳印標注好代號存放在盒子中,過上一天,等石膏全幹透,再將表麵的泥土清除幹淨。


    如此反複,一共提取了四組腳印,一組是蕭烈的,一組是與蕭烈走同一條路的神秘人,一組是死者的,一組是與死者同行的人。


    由於四組腳印未幹透,紀如許承諾:四組石膏由知州衙門保管,明日下午將在眾人的見證下,再清除表麵泥土,露出真正的印痕用以比對。


    另一邊,沈清竹又讓紀如許將在案的其他證據送到行館,以供檢查。


    晚飯過後,沈清竹、花月朧、蕭晴三人圍坐圓桌邊上,翻查證據:案發時蕭烈穿的血衣、鞋襪靴子、蕭烈隨身的匕首,還有殺死鍾梨花的兇器匕首。


    花月朧沒看到毒狼,隨口問沈清竹道:“怎麽不見毒狼,他上哪去了?”


    沈清竹俯身到花月朧身邊,耳語幾句,花月朧微訝道:“王爺的意思是……不會吧……這樣事情豈不是複雜了……”


    蕭晴看不去過了,撅起小嘴道:“哎哎哎我還在呢!你們在打什麽啞謎,跟我哥有關的事不能瞞著我吧,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呀!”


    沈清竹淡淡一笑,道:“蕭姑娘莫急,不過是猜測罷了,希望是本王多慮。”


    顯然,素來謹慎的沈清竹不欲多言,即便蕭晴問出口了,他猶是態度溫和卻拒人於千裏之外,而蕭晴則想打破砂鍋追問到底,一雙眼瞪得渾圓,直直盯住沈清竹,場麵陷入尷尬,連空氣都有幾分凝固。


    花月朧企圖緩和氣氛,看了一眼托盤上的證物,生硬地轉過話題道:“從現有的證據來看,我敢肯定蕭烈不是兇手……”


    兩道目光立刻轉到花月朧身上——


    花月朧清了清嗓子,認真道:“疑點一,蕭烈自己有防身的匕首,他要殺人為何要另外搞一把匕首呢?那就說明真正的殺人兇手不知道蕭烈有攜帶匕首的習慣,他們之間的關係算不上親密。”那日,蕭烈與花月朧被許文文關在一起,花月朧曾向蕭烈借過匕首,知道蕭烈的匕首藏在靴中,非常隱秘;“但是,既然雙方關係不親密,為何蕭烈不願意供出那人……我猜他們之間定有其他利益牽扯,所以蕭烈不願說。”更可能的是,兇手與蕭之行有關,或者,此人對蕭烈還有其他價值,隻是這些猜想花月朧不便細說。


    “疑點二,是血跡的形態……”花月朧翻開血衣:血衣的中間有大片黑紅色的血跡。


    血腥味撲麵而來,蕭晴皺了皺眉,強忍不適,道:“衣服上那麽多血,明明對我哥很不利啊,你怎麽說是疑點?”


    “沾上血的方式有很多,這會體現血跡的具體形態上,而蕭烈衣服上的這一攤血跡,擴散十分均勻,屬於浸染狀血跡…附近還有一些滴落狀的血跡,我懷疑,兇手殺人之後,故意將屍體放在蕭烈身上,屍體的傷口與蕭烈直接接觸,形成了浸染狀血跡,在放置屍體、拉開屍體的過程中,血跡又滴落在衣物上,形成滴落狀的血跡。”


    花月朧頓了頓,又道:“換個角度說,如果蕭烈是真兇,他從後麵捂住死者口鼻將死者割喉,因為有死者在他身前遮擋,他前胸的衣物不應出現這樣大一片血跡。”


    若說蕭晴之前的堅持是來自對哥哥的信任,那花月朧此番分析無疑就為蕭晴的信任增添了籌碼,花月朧話音剛落,蕭晴便激動地站起道:“我就說我哥不可能殺人!我們現在要怎麽做??是去敲鳴冤鼓還是直接劫獄??”


    “唔……”花月朧也拿不準主意,將血衣疊好,放迴托盤上,“俗話說得好:眾人之智,可以測天;大家有想法不妨說出來討論討論。”話畢,目光便落在沈清竹身上,於她而言,沈清竹思慮周全,最是可靠。


    沈清竹沉吟,徐徐而道:“凡謀事者,意之先行,方見(xiàn)諸相;反之,若欲迷霧觀花,撥雲見日,必先窮究其意圖。”


    蕭晴擰眉,一頭霧水,正欲抱怨沈清竹故作高深,花月朧卻已明白沈清竹心中所想,道:“王爺的意思是,關鍵在於兇手的意圖……普通的兇殺案無非是尋仇、圖財、圖色……這個案子都不像,兇手故意設計蕭烈,雖像是尋仇,但真的有仇,為何不直接殺蕭烈而是要將鍾家算進去?”


    “等等!你為什麽說兇手是設計我哥,而不是設計鍾家?兇手怎麽就不可能是為了貪圖鍾小姐美色呢??”


    花月朧與沈清竹對視一眼,沈清竹無奈地搖了搖頭,蕭晴在他們之間還真是格格不入,最後還是花月朧主動解釋道:“首先,兇手之一與蕭烈是認識的,而且蕭烈至今還在維護他,顯然兇手與蕭烈的關係更密切……如果這種‘密切’是褒義的,兇手就不會將殺人的匕首塞到蕭烈手中了,如果是‘貶義’的,蕭烈供出他自保不是更好嗎,更有可能的是,兇手與蕭烈之間有很深的利益糾纏,迫使蕭烈寧願蒙冤,都不能交待此人……第二,蕭烈曾說,他來到現場是兇手約他,喝了酒就不省人事了,如果蕭烈說的是真的,兇手是提前準備了有蒙汗藥的酒,事後又收拾了酒壇子,所以我們在現場才沒有發現酒壇子,那就說明兇手是預謀嫁禍蕭烈的……如果兇手隻是想害鍾家,將蕭烈牽進去反而是多此一舉……至於兇手為什麽是嫁禍,而不直接殺了他……我暫時沒想明白……”


    “哦……這樣……”蕭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可是,我哥不說的話……我們就是查不出兇手的企圖啊……那下一步我們應該先去勸我哥把那人供出來!”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花月朧率先開口道:“蕭烈此處,我們可能挖不出什麽有用信息了,不過,他倒提醒了我一句:我們不需要證明兇手是誰,我們隻需要證明兇手不是他……”


    蕭晴聞言立刻道:“這個簡單!我們不是收集了鞋印嗎……如果鞋印能證明有別人帶著鍾小姐去破廟,那就能證明外我哥不是唯一一個在現場的人。”


    沈清竹薄唇一扯,似笑非笑道:“若是如此簡單便好了。”


    “殿下這話什麽意思?”沈清竹意有所指,卻不將話說透,蕭晴急得有些惱火。


    一個隱藏機鋒,一個心急如焚,再聊下去又要把天聊死了,花月朧趕緊調停,“好了好了,夜深了,明天再說吧。”


    說著,便拉起蕭晴,送她迴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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