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來玩嘛!”


    在青樓裏嚴世貴談笑風聲,在老家的萬嬌樓的規模比這大,隻是眼前這些青樓的姑娘們濃妝豔抹的風格,比起北方稍有不同,這兒更重那種閑情別緒的韻味,北方的哈哈大笑換成了這兒的嫵媚一笑,或者嫣然一笑,而嚴世貴主要看的還真不是肉,是衣服。


    “大人您裏邊請。”徐謂之瀟灑極了,到這地方對他而言比在自己家也不差,因為他為嚴世貴出謀劃策那是能掙銀子的,每個月月錢幾十到幾百兩不等的收入,他一個銅板也不留下,花出去,像他這種紹興師爺大有人在,而他是佼佼者。


    而這家夥也不娶妻不納妾,一行瀟灑風流的人物,每到嚴世貴需要用到他寫一些官樣書信,或者打點上司,他知道這種大事是要額外加錢的,因而辦得更利索。像他這種幕僚在當時蔚然成風大有人在。


    “大人點些什麽?”


    “嗯,你辦事我放心你隨意吧。”嚴世貴進來看青樓裏麵上等雅間的布局,可以說上等人家也住不起了。


    什麽湖筆、湘墨,什麽花樣屏風,一張大床幾排紅木的桌登,不知道具體能做何用處,桌上各樣精美罕見的吃食,兩壇十年以上的女兒紅,僅這兩壇子酒就收十兩銀子,一般人不敢來這兒有道理,總之嚴世貴為了解大明鬆江當地市井生活,也決心奢侈一把了。


    “你看,真想不到,”嚴世貴一指那邊的窗簾,床單,被麵,“在這種地方居然能看到這種布,這都是三梭布的,鬆江布、尤其是三梭布代表了世界最高的紡織水平,大明給官員發月錢發俸祿,有的就是拿布抵的。”


    “那您把這些都帶走,拿家用好了,”徐謂之瀟灑的跟嚴世貴開著玩笑,旋即正色道,“他們是高級青樓,多貴的台麵人家能收迴本來就行,若不把這屋裏布置幹淨高檔了,您也看不上這兒不是?讓姑娘們上來嗎?”


    “嗯。”


    嚴世貴此行還真沒有特別的目的,也就是明查暗訪的,他想到於慎行跟他提的“鬆田織坊”的重要線索,一位千姓的織坊老板死了,從此鬆田織坊由盛轉衰,而他先到了許知府那兒問了這件案子,卷宗已經判下來了,就是溺水意外身亡沒看出什麽,而市麵上能見到這種三梭布的地方,似乎很少了。


    他這才追到了這家青樓來。


    “喲,大爺……您喜歡什麽調調的啊?我們這兒什麽都有!”


    老鴇剛要進來發浪被門口的戚星、嚴喜給薅了出去,徐謂之過去說了兩句話,很快的,這位老鴇帶了兩個女孩兒進來,其中一個被徐謂之領走了,而那位長相最端正的,輕移蓮步慢挑簾籠,進了屋來柔媚著聲音:


    “見過舉人老爺……”


    “你過來,別離那麽遠坐我旁邊說話。”


    “是。”


    女孩一抬頭看見了嚴世貴也稍一愣,沒想到這舉人這般年輕,嚴世貴才十九歲,能這麽年輕中舉的可以說相當幸運的人了。


    “你叫什麽?”


    “甄小霞。”


    “好名字啊。”


    “家是哪裏的,本地啊,你都會什麽才藝?”


    “琵琶。”


    “彈一曲我聽下?”


    嚴世貴說實話對音樂這東西不是特別懂,琵琶這種樂器怎麽彈才能有境界也不是很明白。


    但這雪白肌膚的女孩兒,細眉長發,一襲雪白雪白的長裙子到地,她隨手擺弄著琴弦往那兒一坐,嚴世貴放下了輕浮之心,覺得青樓就來買笑的,但現在他竟感覺出來了,和剛才在酒樓上抱著琵琶,隨意賣唱的彈曲子的,境界有天地之別。


    “楞噔,噔冷……”


    女孩兒長相屬於初見讚美很好,再細看越看越愛的。端莊,文雅。


    等女孩示意了一下嚴世貴,他向她擺手可以開始,然後這一拔弦,嚴世貴頓時驚了,不懂樂的他也知道這女孩在這琴上有絕技啊。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琵琶聲中,女孩兒竟然以柔軟極致的聲音,唱了起來,聲音真的如同魔咒一般,嚴世貴本來有心裏萬千重火,就在這軟軟的聲音中開始意亂情迷。


    她唱的也是真好,而曲子一下就打動了嚴世貴的心。


    “你這曲子我聽著,似乎有些淵源吧?”


    “元代大書畫家趙孟頫,妻子管道升的《我儂詞》,據說這詞寫出來後,趙孟頫就打消了納妾的心思,一門心思的對妻子恩愛……”


    “哦,這詞句真是至情至上的精華所在,可惜當今的人們不通情達意,隻看眼前小利,戛玉敲金化為泥沙,唉!你唱的也很好啊,在下領教了!”


    嚴世貴突然對眼前才氣讓他佩服的青樓女子,刮目相待。


    “都說山野埋飲水麒麟,亂草長靈芝,真是不假呢,這青樓之中,真的可以有至情至上的妙人嗎?”


    “舉人小老爺,您才是大才,我這才淫詞豔句,不過是謀生的手段,可又怎麽在你麵前顯擺呢?”


    “不然,你這人說話可也挺真誠的,是個性情中人啊。”


    “不敢,班門弄斧而已。”


    長得極白的女孩兒短睫毛抖動眼睛忽閃了一下,黑白分明的不大的眼睛,看著嚴世貴有一點點傲氣:


    “若往日呢見到普通人,小女子不過是彈些大浪淘沙,梅花三弄之類的普通曲子,更絕不動動嗓子唱起來,讓小舉人您見笑了,實在是阿拉也鬥膽邀請您對詩為樂可行否?”


    “和風傳翠意,歸雁披霞衣。”


    “起句不用這麽太簡單吧,”嚴世貴笑了,“碧水映丹陽,來虹山影斜。”


    “細雨織輕愁,煙火暖人心。”


    “蓑衣輕勝馬,漁舟搖客夢。”


    “潯陽琵琶動,”女孩兒甄小霞給嚴世貴遞上一杯酒,這酒香氣透人,“知音在雨中。”


    “芙蓉柳如眉,如何不淚垂!”


    嚴世貴以詩入酒,吟罷拿起了手邊的小扇子,勾起女子下巴:


    “玉容空寂寞,詩酒有佳人……真想不到姑娘才情遠在嚴某之上啊,佩服!”


    “公子,”甄小霞明媚的眼睛閃動著難得傾心的光彩,懇求道,“小女子一見您就知道您絕非一般人物,今後您能有大成就,還請您多照顧。”


    “在下正想有些事情問你。”嚴世貴這時候其實也有些情動,說實話在這樣絕色有才的女孩麵前,矜持真是一種暴殄天物。


    “嗖!”正這個時隔壁似乎傳來了一絲細微動靜,嚴世貴耳目聰明,聽到了他大哥嚴世才的聲音,“這三小子想問那件事吧?”


    “姑娘你……”嚴世貴本就難把持,外邊偷聽他更猜被人監視了,馬上改了主意索性放浪到底,“願意和嚴某過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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