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知道,吳致遠當然不是因為看到了一具屍體被嚇到。


    畢竟是學這個專業的,甚至已經到了可以跟著老師跑現場,還能帶後輩的情況,就算是脾氣古怪,但本身的水平和知識儲備應該都是過關的。


    他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或許是意識到麵前這具風幹的屍體,很可能是之前打過照麵或者說過幾句話的人。


    這樣的人突然以屍體的方式出現在自己麵前,和相隔千百年下葬的遺體是完全不一樣的。


    至少在情感上,產生的感觸是會不同的。


    “我……我不能確定,”吳致遠用一隻手捂著嘴,又往前挪了一步,“像這種長期發掘的現場,來幫忙的人基本都是周圍村的村民,大家天天打照麵都臉熟了,上工的時間都會在外麵等著我們打卡的,可是變成這樣……就……很不好認了。”


    吳致遠說完,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將屍體從上往下掃了一眼。


    他退了半步,重重唿出一口氣,“但這個穿著……確實像是他們幹體力活的,至少……如果真是當時墓裏殉葬的工人,不可能就這樣隨便丟在甬道裏,脖子上掛著的半條毛巾也不符合……但是……”


    林深見他欲言又止,於是開口問道:“上次出事是什麽時候?”


    吳致遠聞聲轉頭,“兩周前啊,我不是說過我迴學校去給你們帶隊嗎?所以在這之前我可能見過這些人,但現在這個樣子很難認出來是誰了,兩周……兩周怎麽可能……”


    “確實就像你想的那樣,”陳逸臣一手抱臂,另一隻手支著下巴,“風幹得太快了,更何況據我所知屍體要達到這樣的風幹程度,幹燥程度、通風條件各方麵都要滿足,這個甬道裏明顯不夠合適。”


    他的這些話,是說給吳致遠聽的。


    這裏也隻有他一個人,需要這樣的解釋去消化眼前不合理的一幕。


    “還是仔細檢查一下比較好。”林深說出這句話,身後的幾人就默契的往後一退。


    他把手電筒遞迴到瑤瑤手裏,卷起袖子蹲了下來。


    陳逸臣見狀一挑眉,站到了瑤瑤的對側,從另一個方向給林深打光,還不忘好奇地低聲問一句,“你幹相關工作的?”


    林深麵無表情地搖搖頭,迴道:“沒有,隻是見得多了點而已。”


    一句話,甬道安靜了。


    安靜到連唿吸聲都幾乎聽不到。


    而林深的耳中,聽到的則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地抬頭,身後站著的人就像是應激一般,齊刷刷地舉起手電筒往甬道裏照。


    然而亮光的前方,依稀隻能看到地麵上揚起的些許灰塵,再無其他。


    離林深比較近的一個染了棕色頭發的男人戴南咽咽口水,快速伸手一戳林深的肩膀,緊張地問道:“你,你在看什麽啊?別嚇人啊!那有什麽?”


    “不,不會有鬼吧?”蘇夏夏的聲音飄過來,聽著比鬼還嚇人。


    林深看到田鬆傑抿著一張嘴,半天沒說話,也隻得輕輕搖頭道:“沒什麽,就隨便看看。”


    “你別在這個時候隨便看看啊,”戴南一跺腳,“這邊才說著屍體呢,你那邊就突然抬頭的,不帶這麽嚇人的。”


    林深沒再迴答他,而是又抬眼看看田鬆傑,最終收迴目光,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屍體上。


    從正麵看過去,這人身上沒有什麽傷口,至少看起來好像沒有被石門外的蟲子咬過。


    留在幹癟褶皺的皮膚上的,都是些陳年的傷疤,還有幾塊顏色變深的皮膚。


    寬大的褲子鬆垮垮地掛在腰間,看得出來活著的時候身體還算精壯。


    林深仔細掃了一遍,伸手拽住屍體的褲子,準備把屍體翻一個麵。


    然而才移動了一下屍體,他就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將其放迴原位。


    “又,又咋了?”戴南又是一陣緊張。


    “你能不能閉會兒嘴?”瑤瑤不耐煩地轉頭瞪了他一眼。


    戴南一愣,咂咂嘴,還真就閉上了。


    林深又仔細掃了一眼,才緩慢地伸出手去摸向屍體肋骨的位置。


    他原本以為是因為失去了皮肉,才讓這具身軀看上去異常凹陷,畢竟之前確實沒有專業了解過人體每個部位的結構。


    剛才準備翻轉屍體的時候,發現胸前的幾根肋骨好像小幅度的晃動了一下,現在用手一摸,才發現是斷了。


    隻不過幹瘦收縮的皮膚緊貼骨頭,也變相地拉扯著肋骨,讓他沒能立刻看出來。


    兩邊斷裂的肋骨數量不一樣,位置好像也不對稱。


    林深疑惑地收迴手,才把屍體翻轉了過來。


    背後同樣沒有明顯的傷口,以防萬一,他還把幹屍的褲子脫下來檢查了一番,最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很怪啊,”陳逸臣輕輕出聲,“肋骨不對稱地斷裂,看起來不是被什麽形狀規則的東西打斷的,但如果僅僅隻是肋骨斷裂,也不該兩周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而且骨折還得看情況,”林深唿出一口氣,“並不一定就是致死的。”


    “對。”陳逸臣同意地點點頭。


    “深哥……”


    到了這個時候,田鬆傑才像是終於迴神般開口。


    可是林深聽到他的聲音,動作一頓,表情也一僵。


    田鬆傑的聲音幹啞,顯得有氣無力,像是被什麽東西把精氣給吸走了一樣。


    他下意識地想開口,但一抬眼看到麵前站著陳逸臣,使勁忍住了。


    田鬆傑則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像在感受自己聲音的恢複情況。


    接著麵色嚴肅地低聲說道:“我走到甬道盡頭了,但是有符紙,燒了兩張……我沒辦法再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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