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師潼對上司景離的目光,薄唇輕啟的瞬間,無法言說的愧疚幾乎要將她淹沒。


    “我……”


    司景離死死盯著她,雙眸早就紅的不像話了,好似隻要褚師潼說一個“是”,他下一秒眼淚就能落下來。


    前些天如此漫長的準備,在這一刻都算作了笑話。


    那些日夜想出來的道歉和話語,像是膠水黏住了她的嗓子。


    今而腦袋空空,隻覺得完全沒有思考的能力,在司景離如此灼熱認真的目光下,褚師潼也無法逃避,隻得真切去詢問自己的內心。


    是,或否。


    褚師潼遲遲不語,司景離也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一言不發,隻等著她的迴答,平時吵鬧急性子的他如今一句催促的話也不敢說。


    過去良久。


    司景離的雙臂都麻了,但他仍然死守著,不願放棄那一絲希望。


    褚師潼輕歎一聲,終是選擇說了實話。


    實在不知謊話要如何去說,如何去圓,還不如直接實話實說。


    怎樣都好,哪怕兩個人是心知肚明的分開也好,總比他前世以命相救,到頭來她連一句真心實意的話都不敢說出來。


    這未免……太窩囊。


    她褚師潼前些年已經夠窩囊了,不能再窩囊了。


    “很抱歉之前和你吵架,我原是不想的。”


    褚師潼終於開口了,她不敢與司景離對視,隻一味垂著眸子,將心中積壓已久的話娓娓道來。


    “我隻是沒想過在你心裏我是那樣的人……”


    “不是,你不是那樣的人,那日是我失言!”司景離急迫的想解釋。


    褚師潼卻搖了搖頭。


    “不是你失言,你說的對,不隻是你,全天下的人都是那般想的,畢竟我都把六皇兄害到那般地步,莫說將他雙眸毒瞎,即便私下要了他的命聽上去也是我能幹出來的事……隻是……”


    褚師潼緩緩抬眸望著他,眼中的抑鬱和痛苦第一次完全展露在司景離眼前。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想要我的命才給出的還擊,難道他想殺了這件事我還要對天下人解釋一番嗎?當初我差點被那一箭要了性命,藥都是你前去為我求來的,我不明白為何你不信我。”


    司景離一時之間被震驚的完全說不出話。


    “我……我不知道傷你之人是他派來的……”


    司景離拚了命的想解釋。


    “那日你前去見鳶王才受的傷,我以為、我以為傷你的是鳶王……”


    褚師潼一頓。


    她似乎也早就忘記了這件事。


    她一直以為司景離什麽都知道,可她偏偏忘記,是她把一切隱瞞了他。


    “原來如此……”褚師潼苦笑,“那……當真是我冤枉了世子殿下,抱歉。”


    司景離心中難受,又不知如何安慰,隻委委屈屈的抱著她。


    “那……那你的意思是不是不生我舅舅的氣了……”


    小世子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


    “嗯。”


    褚師潼說話時,聲音都帶著悄然的歎息。


    “小侯爺本來說的就沒錯,我有什麽氣至於生。”


    “不,他說錯了,他不能用天下人的眼光去看你!”司景離心疼的說:“我得讓他給你道歉。”


    “不用了,左右都是因為六皇兄的事,我也不想再提起了,就這樣吧。”


    司景離乖巧的應了一聲,但心裏還是固執的想著讓沐楚雲給褚師潼道歉,不管用什麽手段!


    他把頭埋在褚師潼的懷裏,臉緊緊貼在她的衣服上,悶聲問道:“那我們……算不算和好了?”


    褚師潼道:“如果你不再追究秦威的事,那我們確實和好了。”


    司景離感覺心裏又一股悶醋上來了。


    “你還知道他的名字,你都不叫本世子的名字。”


    “……”


    褚師潼無奈道:“他真的是我想培養的一個屬下……我又不是濫情之人,旁人不信,你還不信嗎?若我真有其他心思,又何苦追到泉州來受人冷眼。”


    “誰給你冷眼了?”司景離一副地主家傻兒子的樣子,強勢道:“你把名字告訴我,一會兒我就讓祖父砍了他全家去。”


    褚師潼失笑。


    “話也不能這麽說,人家給我冷眼,你讓你祖父……你為何一直叫你外祖父為祖父?”


    褚師潼依稀想起前世在無人的時候司景離好像也是這麽叫的,在人前喊的都是外祖父,一旦到了人後,喊得都是祖父。


    司景離輕哼一聲,語氣裏藏不住的小驕傲。


    “誰讓我是我娘的唯一兒子,祖父說以後沐家都是我的,就算我舅舅娶親生子也是我的,況且我也沒有祖父,隻有一個祖母,所以他們就讓我在泉州的時候喊祖父祖母,這樣聽起來親近。”


    褚師潼好奇道:“小侯爺還未成親?”


    沐楚雲怎麽看也得三十了,這種身份,這個歲數還未成親,屬實有點不正常。


    褚師潼懷疑他就是沒媳婦才憋的腦子不正常了。


    司景離的語氣忽然低落了些。


    “他……他自己不肯成親,非說要我給他養老,誰管他。”


    褚師潼聞言,忽然想起了其中緣由,不由得眼前一黑,想給自己兩巴掌。


    又問到司景離的傷心處了。


    當初司景離和先王妃走丟正是在沐楚雲護送的時候。


    一行人中途遇刺,沐楚雲經驗不足,被對方的陣型迷惑,和先王妃走丟於山林。


    先王妃為了當時年幼的司景離,一直不敢去往大路上,帶著孩子在冰天雪地裏走了好幾天,得救之後大病一場,沒過多久就病逝了,司景離也因為那幾日患上了饑飽勞。


    前世司景離講過這件事,因為先王妃的離世,沐楚雲自責不已,一直覺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在先王妃的葬禮上發誓終身不娶,要將外甥好好養大來慰藉姐姐的在天之靈。


    想到這裏,褚師潼恍然明白為何沐楚雲在聽說自己與司景離吵架之後勃然大怒,完全像是變了個人一樣針對自己。


    在沐楚雲眼裏,司景離不能受一點委屈。


    如果司景離受了委屈,他這個當舅舅的就更對不起死去的先王妃了。


    褚師潼知曉自己說錯了話,便沉默著沒再說話。


    她是老實了。


    可司景離一點兒都不老實。


    原本是抱著的,抱著抱著,臉就蹭上去了。


    蹭著蹭著,就開始上手了。


    褚師潼反應過來的時候,司景離已經有了反應了。


    褚師潼:“……”


    媽的,失策了。


    光顧著愧疚,忘記了小世子的本性就是不能太給臉。


    給臉就蹬鼻子上臉。


    “姐姐。”


    司景離的唿吸有些克製不住,他貼在褚師潼耳邊,親了又親,手臂緊緊抱著,幾乎要將她的身體完全鑲進自己的身體裏。


    “我們睡覺好不好……”


    司景離的臉頰滾燙,聲音裏還透著幾分羞怯。


    褚師潼有些尷尬的說:“不好吧,這裏是侯府,你這樣……”


    “沒關係,沒人敢說什麽的!”


    在這時候,司景離總是格外的急切,一雙含水的漂亮眼睛巴巴的望著褚師潼,眼裏的懇求之色簡直令人無法拒絕。


    褚師潼還是覺得不妥。


    司景離一慣在這方麵完全沒個自製力。


    若是到時候侯爺和侯夫人突然來了,她還不如找個地方一頭撞死算了。


    “不行。”


    司景離見褚師潼如此堅決,立刻軟下了態度,變得又委屈又粘人,貼著她就不鬆手了。


    “行的,行的,姐姐答應我嘛,我保證很快很快的……”


    “……”


    “我都好久沒見你了,昨天去找你你也不在……你還在街上和別的男人玩………今天我拉你的手你不讓,還兇我……”


    司景離拿出他最擅長的一招,翻舊賬加把他所受的委屈翻倍放大,軟磨硬泡死活不撒手。


    褚師潼被磨的實在沒辦法了,她輕掐起司景離的下巴。


    “那……就一次,你先讓人守好你的院子,若是被人撞到,你以後就別想碰我了。”


    “好!我這就去吩咐!”


    司景離說完,跑的比誰都都快。


    褚師潼剛起身,他就迴來了。


    “……”這麽快的嗎?


    “說完了!”


    小世子眼中的急不可耐和蠢蠢欲動,莫名讓褚師潼有種不好的預感。


    褚師潼半信半疑的看著他。


    “你真的吩咐了?”


    “真的。”司景離信誓旦旦道:“我真的命人守著院子了,還把其他屋裏的人全都打發出去了。”


    褚師潼眼前一黑。


    完。


    這不更讓人誤會嗎。


    “姐姐,你答應我的,不能反悔喔。”


    司景離說著,上前抱著褚師潼狂親。


    褚師潼無奈歎息一聲,緩緩抬起胳膊摟住他的肩膀。


    ……


    此處不便過多描寫。


    ……


    入夜。


    褚師潼靠在椅子上,墨發披散,身上隻穿著件雪白的裏衣,還是不合身的那種。


    脖頸間的吻痕一路密密麻麻延伸到衣服裏。


    司景離跟條搖尾巴的大狗狗似的在一旁殷勤的伺候著褚師潼用晚膳,時不時還要貼貼親親,俊美的臉上還有一道微紅的巴掌印,但這並不影響他望向褚師潼時亮閃閃的眼睛。


    下人送上兩道新菜,司景離立刻盛了送來,那狗腿的樣子把一旁的下人都驚呆了。


    他們想來嬌氣跋扈的世子爺居然這麽殷勤的在伺候柒王?


    不過司景離沒給他們機會,當那些人眼神試圖偷偷看向褚師潼的時候,司景離就立刻把他們趕了出去,順帶還關上了門。


    他捧著剛送來的水芹湯到褚師潼麵前,舀起一勺遞到褚師潼嘴邊,“潼潼,你嚐嚐這個,我最喜歡吃這個了。”


    褚師潼的嘴都泛了一圈微紅,司景離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微紅的唇上,不知想到了什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褚師潼掃了一眼這湯,搖了搖頭,拒絕了投喂。


    “我吃不了水芹菜。”


    “為何?”司景離乖乖把湯放下。


    褚師潼道:“水芹癬。”


    也就是對這種菜過敏,實際上這還是褚師潼上輩子的事,她和秦威當初被逼退到泉州,身無分文,吃了一口水芹餡的包子差點原地升天。


    要不是秦威抱著她一路找大夫,她都直接省去了後續逼宮的事。


    “好吧,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司景離也不覺得奇怪,畢竟水芹菜這種東西隻有泉州這一片有,不少外地人吃了水芹菜都會過敏。


    “那我吩咐廚房煮點百合湯過來,以前在京城總瞧你桌上有,那個喝了應該沒問題。”


    “嗯。”


    褚師潼確實也怕司景離再留下會發生什麽,畢竟她現在的腰已經很疼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疼的不是司景離而是她。


    褚師潼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享受片刻安靜的時候,門再一次被推開。


    她還以為是司景離又迴來了。


    “廚房也離這裏這麽近麽。”


    說罷,無人迴答。


    幾絲涼風透過敞開的門穿行進來,褚師潼感覺不對勁,睜眼便瞧見沐驚風臉色鐵青的望著她。


    褚師潼就知道這事瞞不住,她也沒打算瞞。


    可以說司景離這次迴泉州就是奔著將兩人的事坦白迴來的,這件事司景離在京城的時候提過好幾次了,隻是之前褚師潼一直沒時間。


    這次留在侯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司景離刻意為之。


    褚師潼心裏清楚,所以在見到沐驚風的時候,臉上並沒有驚訝的神色,語氣平靜的說:“侯爺來了。”


    上輩子沐驚風對他倆的“斷袖之情”倒是沒有反對的意見。


    這麽想來,如今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反對的意見。


    沐驚風快氣炸了。


    媽的,一會兒沒見,褚師潼居然把他家的寶貝給偷了!


    他望著褚師潼的臉,沉默許久,才強壓著怒火道:“柒王殿下,老臣就這一個孫兒,我沐家上下都把他當成寶貝看著,殿下今而如此,敢問是何用意?”


    褚師潼也感覺這件事很不好,但眼下總得給個說法。


    “侯爺息怒,此事我定然給你一個交代,也會給世子一個交代……”


    “交代?”沐驚風冷笑道:“我沐驚風的孫兒還沒有低賤到給別人當麵首的地步!”


    “……”


    看來這位老人家應該是覺得司景離是下麵那個。


    沐驚風怒道:“我孫兒年幼,尚且不知男女之情,柒王殿下這般誘拐難道不覺得喪盡天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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