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褚師絢說到最後已經極其不耐煩了,但褚師潼還是十分感謝他。


    當然,這點感謝根本不足以撼動褚師潼對他的敵意。


    “我知道了,多謝……我替我那位朋友多謝皇兄。”


    隔日一早。


    褚師潼就進宮跟褚師禦報備了去泉州之事。


    原本褚師禦並不想讓褚師潼去,因為褚師潼跟司景離走的太近了,讓她去泉州見鎮國侯實在是有些危險。


    但眼下並沒有合適的人,褚師禦也隻好答應。


    ……


    九月中。


    秋意正濃,綠菊滿堂。


    褚師潼臨行前,季書特意快馬加鞭趕迴來了。


    “參見殿下。”


    褚師潼正和碧水挑選著送司景離一些什麽賠罪比較合適,聞聲側目瞧去,看到季書和他身後跟隨的兩人,臉色並未有什麽改變。


    “又沒找到。”


    語氣是意料之中的冷淡。


    季書抿了抿唇,把頭壓得更低。


    “殿下恕罪,還請再給屬下一段時間,屬下已經展開了全麵搜查,近些日子已經將大半個北青搜遍了……”


    “別浪費時間了。”


    褚師潼也有些想放棄了,當初她壓根沒想找,老天偏偏把秦威送到她眼前,如今她瘋了似的想找,老天又故意把他藏了起來。


    都藏起來了,哪裏有這麽好找到。


    “本王下午出發去泉州,你留在柒王府吧,另外本王交給你個任務。”


    褚師潼讓碧水把有關褚師桓私養兵馬一事的證據給了季書不少,“把這些東西送到名單上的幾個大臣手裏,讓他們趁我不在的時候揭發此事,最少也要把褚師桓弄進宗人府去,誰有本事弄死桓王,本王重重有賞。”


    季書接過碧水遞來的東西,他本想說點什麽,可抬頭看到碧水不停在使眼色,立刻心領神會的閉上了嘴。


    “是。”


    褚師潼並未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你下去吧。”


    “屬下告退。”


    褚師潼想了一上午都想不出來帶點兒什麽東西哄司景離高興,所以最後褚師潼什麽也沒帶的走了。


    臨走之前,季書偷偷找到了碧水。


    “碧水,聽說殿下近些日子以來心情不佳?”


    提起這事兒,碧水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像終於找到了可以哭訴的人。


    “季大哥,你是不知道,那日殿下和世子殿下大吵一架,後來殿下的脾氣就越來越爆了,我什麽都沒幹的站在一邊兒都挨了不少罵……”


    碧水說著,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來。


    季書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碧水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跟在褚師潼身邊兒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麵,被嚇唬一下哭了是很正常的。


    “沒事沒事,我瞧著殿下現在心情還挺好的。”


    碧水擦了擦眼淚,道:“得虧那日鳶王殿下來了,不知道跟殿下說了點兒什麽,這幾日殿下心情才好了起來。”


    “還是多虧鳶王殿下了。”


    季書試探性的問:“殿下這幾日可還念叨過秦威的名字?”


    “不曾了。”碧水道:“這幾日,殿下一直在忙端王殿下的事。”


    季書聞言,無奈的歎息一聲,出神的望著牆頭。


    褚師潼如今連褚師楓那時的事都沒擺脫幹淨,如今又要對褚師桓下手了。


    未免有些太勤了。


    褚師桓這邊的圈套說實在還沒有十成十的把握,時間太趕了,若再寬限幾個月,到時候出手才是最好的。


    季書是真覺得褚師潼過於著急了,但眼下這個情況,她說要對褚師桓下手,想必是誰來也攔不住的。


    ……


    一連走了八日,馬車才到泉州邊上。


    泉州地域遼闊,幾乎占據全北青的五分之二。


    而他們的目的地是二十四橋的元橋。


    「元」的意思是為首、最初、開頭,可以理解為二十四橋第一橋,也就是泉州城。


    現在現在的二十四橋到元橋又走了整整十日。


    褚師潼帶著的這一行人趕路都快趕吐了。


    太遠了,實在是太遠了!


    ……


    十月初,馬車終於進了元橋。


    泉州城城門前一眼望去滿是紅豆杉,顆顆紅豆圓潤飽滿,仿若無數小燈籠高掛枝頭。


    遊龍會是十月初十,正好是褚師潼生辰的前一天。


    從褚師楓倒台之後到現在,褚師禦再未如從前一般提起看中過她的生辰。


    褚師禦不在意,褚師潼自然也不在意。


    比起在宮裏跟一群各懷鬼胎的人過生辰,褚師潼寧可來這偏遠之地看紅豆杉。


    “殿下,我們可要先去鎮國侯府?”碧水問道。


    “不用,先去客棧。”


    褚師潼舟車勞頓,哪裏還有興趣前去見鎮國侯。


    這段路程整整十八日,半個多月。


    褚師潼一直未曾想好見到司景離要說些什麽。


    她覺得自己傷了司景離的心,就算怎麽道歉,也是無濟於事。


    何況她也沒想好,是否道歉之後,要繼續跟司景離保持這種見不得光的關係。


    她怕他們之間互相連累,也怕放手之後互相後悔。


    ……


    鎮國侯府。


    在褚師潼進元橋的當天,鎮國侯和侯夫人就收到了消息。


    鑒於褚師潼來時沒有放出消息,鎮國侯作為人精,自然不可能強行約見。


    京城到這裏要行半個多月,他估計是褚師潼有些受不住馬車顛簸所以未曾前來拜訪,故而得知這件事後,也並未表示什麽。


    午膳時分。


    鎮國侯沐驚風瞧了一眼桌上空蕩蕩的那張椅子,問向侯夫人。


    “阿離還是心情不好?”


    侯夫人孟知虞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麽了,從京城迴來之後就一直不愛理人,連叫他吃飯都不願意出門了。”


    鎮國侯府的長子,封號青平侯的沐楚雲,也就是司景離的親舅舅也在桌上。


    “不來就算了。”他並不是很在意的扒拉著飯菜,“那個小祖宗一來,桌上的飯菜全都得換一遍,多浪費。”


    沐驚風沒好氣的罵道:“小王八犢子,那是你親外甥!趕緊去把他叫過來!”


    沐楚雲:“……”


    在沐驚風的威逼之下,他隻好硬著頭皮軟磨硬泡把司景離喊來吃飯了。


    “祖父、祖母。”「此處有原由,後續解釋」


    司景離行了個禮,依舊是那副樣子,冷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坐在桌前,但一點兒要吃飯的意思都沒有。


    沐楚雲完成任務以後,趁飯菜沒被換下去,趕緊往嘴裏扒拉。


    孟知虞把司景離拉到身邊,聲音溫柔的問道:“阿離,你最近這是怎麽了。”


    “我無事。”


    孟知虞無奈的歎了口氣。


    她這不是第一次問了,問了千百遍,司景離就是不說。


    沐驚風沉著臉問道:“可是京城有人欺負你了?”


    司景離一言不發,直接別過臉去,像是個自閉的孩子,拒絕任何人的溝通和關心。


    看到原本驕矜活潑的司景離變成這樣,孟知虞難受的連連落淚。


    “我可憐的孫兒啊……”


    沐驚風氣的拍桌。


    “你不說就算了,反正柒王今兒進城了,一會兒我去問問她,本侯倒要看看京城誰這麽大膽子敢欺負我親孫!”


    司景離緩緩轉過頭。


    如死灰般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疑惑。


    “柒王……來泉州了?”


    沐驚風道:“這不是十年遊龍會嗎?我上書求龍脈到場,也不知怎的,原本定下的是鳶王,最後柒王過來了。”


    而司景離呆呆的坐在原地,眼睛越睜越大。


    有些反應遲鈍似的說。


    “柒王……來泉州了?”


    沐驚風一愣。


    “小兔崽子,你耳朵聽什麽呢?”


    司景離猛地一個起身,嚇了眾人一跳。


    那張原本冰冷灰暗的雙眼,似乎慢慢恢複了往日的風采。


    他轉身狂奔而出。


    留下在座各位大眼瞪小眼。


    沒多久,隻見司景離一身精致打扮的迴來了。


    眾人:“……”


    司景離連忙走到孟知虞麵前問道:“祖母,你快瞧,我這身打扮如何?”


    沐驚風:?


    沐楚雲吃飽喝足放下碗筷:“喲,大外甥終於好起來了。”


    孟知虞欣慰的笑道:“好看,我們阿離怎麽打扮都好看。”


    “不行。”


    司景離看了自己幾眼,十分不滿意:“本世子得再去沐浴幾次!”


    說完,他又匆匆離去。


    ……


    糾結猶豫中,褚師潼沒心沒肺的在客棧裏歇了三日。


    十年一度的遊龍會在泉州可謂是比過年還要熱鬧。


    這時候的天氣不算太冷。


    一路畫著龍紋的紅燈籠高掛滿街,大街小巷中百姓們的走動絡繹不絕。


    泉州雖沒有京城繁華,但地域足夠遼闊,百姓比京城樸實,人氣兒也比京城更顯熱鬧。


    褚師潼這三日當然沒閑著,而是一連見了不少泉州這邊想要跟她攀上關係的大小官員。


    京城那邊的書信傳來了幾封,因為路途遙遠,所以就算用信鴿,也要遲上七八日。


    褚師潼最新收到的信是朝中她聯係的大臣已經準備彈劾褚師桓了,馬上就要動手。


    第四日,泉州一位富商前來求見褚師潼。


    泉州有八個橋都是北青的邊境之地,連接的國家部落有五個,她早就有意做些賺錢的事,所以對方求見,她自然就答應了。


    隻是會見的地方並不在客棧裏,她現在沒有想前去拜訪鎮國侯的意思,所以也不想走漏表麵上的風聲。


    兩人約了一家酒樓會麵。


    褚師潼午時就帶人前去赴約了。


    碧水被褚師潼留在客棧裏,沒跟著去。


    她正打掃屋中的功夫,忽然聽到門開了,還以為是褚師潼迴來了,連忙迎上去。


    瞧見眼前來人,碧水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世……世子殿下?”


    門口的男子身長玉立,如楓紅衣,墨發高盤,俊美妖孽,仿佛神話傳說中的美人狐狸成精。


    滿身琳琅滿目的價值連城珠寶,單單是站在門口,就堪比世上萬千的迷人風景。


    這人不是司景離,還能是誰?


    司景離冷著臉,在屋裏掃了一眼,並未找到褚師潼的身影。


    “你主子呢?”


    碧水有點懵的迴答:“殿下出去了……”


    她不知道司景離怎麽找上門來的,褚師潼這次進泉州,一直都未曾對外公開身份。


    想來這件事早就傳遍整個泉州了,司景離都知道了,鎮國侯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司景離哼了一聲,二話不說直接進屋。


    “那本世子就等她迴來。”


    碧水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殷勤的給司景離送上點心又倒了茶。


    她還以為司景離要跟褚師潼冷上好一段時間,沒想到司景離自己找上門了。


    碧水簡直想哭。


    隻要褚師潼跟司景離和好如初,她就不用再過戰戰兢兢的日子了。


    司景離依舊端著高冷的架子,直到盤裏的點心下去了大半,褚師潼依舊沒有迴來。


    他坐不住了,起身在屋裏轉了一圈。


    瞧見褚師潼住的這間屋子有個很大的陽台。


    這種陽台是泉州特有的建築,整個陽台都在房間外麵,通常用門與房間內部相隔,陽台外邊有一圈半牆高的木欄,每當夜晚,搬個桌椅去外邊兒賞月最好不過。


    司景離耐不住性子去了陽台,在台上能看到街上的車水馬龍,若是褚師潼迴來,他也能最快的瞧見。


    此時已經傍晚,火燒雲重疊如萬層樓閣,漫天霞光賞心悅目。


    碧水又端了些新的點心,還都是挑了司景離平日愛吃的。


    司景離瞧著點心,無端笑了一聲。


    “你倒是殷勤。”


    話裏沒什麽好氣兒。


    不過碧水並沒在意,隻要司景離不讓褚師潼沒事兒發脾氣,她已經很感恩戴德了。


    “世子殿下是貴客,碧水殷勤伺候是應該的。”


    司景離拿起一塊糕點掂量了幾下。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碧水對上司景離那雙難得銳利的眼睛,心虛的有些腳軟,訕笑著說:“自然……是我家殿下的意思。”


    司景離自然看出來她在說謊,於是隨手就把點心扔迴了盤子裏。


    語氣也變得陰陽怪氣了起來。


    “算了吧,你別替褚師潼說好話了,她若是有這份心意,怎麽可能進元橋四日了都未曾去鎮國侯府。”


    碧水緊張的滿頭大汗,“世子殿下誤會……我們殿下、我們殿下是有些……水土不服,一連走了十八日,殿下的身體難受的很……”


    “所以她未曾在客棧休息,反而出去跟別人玩兒去了是吧?”


    “……”


    碧水挫敗的灰頭土臉。


    司景離懶得難為她,靠在搖椅上看起了風景。


    褚師潼確實蠻會選地方的,雖然這間客房向北,但位置極好,一眼可見半個元橋,還能看到北邊兒的山和……鎮國侯府的八層千機樓。


    司景離:?


    也是這時候,他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件事。


    這個角度,似乎正好可以看到千機樓四層以上的外向陽台。


    而他冬夏很少在院子裏住,多數都在千機樓,千機樓的外向陽台在夏天或者冬天用來吹風和賞雪最舒適不過了。


    “碧水。”


    “奴婢在。”


    司景離指著千機樓問:“你可知……那是什麽?”


    碧水看了一眼,滿臉無辜的說:“那不是鎮國侯府的千機樓麽……”


    司景離心裏忽然有了個想法,可想到如今秋末,他並不在千機樓住,所以又覺得這個想法有點自作多情。


    所以他忽然陷入了沉默。


    而碧水忽然想到了什麽,趕緊道:“奴婢記得上次來還和殿下看見世子殿下在千機樓的陽台上掛燈籠呢。”


    司景離原本沉寂的心忽然動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頭來。


    “你說什麽?褚師潼來過泉州?”


    “殿下來過兩次呢。”碧水說:“每次來,殿下都要住在這間客房裏。”


    司景離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從未知曉的地下之事似的,連忙問:“什麽時候來的?為何本世子不知道?”


    “奴婢記得……第一次是夏天,殿下去江州辦事,辦完事之後說來泉州看看,就繞遠來到這裏留了三日才迴去。第二次是冬天,殿下去荊州解決一樁案子,解決完之後又來了這裏,就是那會兒瞧見您在千機樓上掛燈籠呢。”


    似乎是碧水口中的“繞遠”一詞把司景離哄高興了。


    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揚,嘴上卻怪罪著。


    “褚師潼這個膽小鬼,光會在背地裏偷偷覬覦本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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