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城門會合。”


    褚師桓說罷,轉身孤身一人撐著傘走進了雪中。


    茫茫大雪,形單影隻。


    褚師潼也上了馬車,坐在溫暖的火爐旁,終於鬆了口氣。


    “這麽大的雪,還是有個小爐子最好了。”


    隻可惜今日沒吃上銅鍋涮肉。


    ……


    褚師潼迴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了封道歉信送去了司景離那裏。


    不為別的,隻因司景離前幾日還跟她約定好了一同過年,兩人還要一起在紅絲帶上寫下新年願望掛在樹上。


    這次去徽州,莫說過年,能在司景離生辰之前趕迴來就不錯了。


    信剛送出去沒多久,司景離就進了柒王府。


    褚師潼在用晚膳,因為沒吃上銅鍋涮肉心裏有些饞,所以褚師潼讓小廚房給她做了一道水煮肉作為彌補。


    即使現在家大業大起來,褚師潼每日的吃食還是十分的樸素,基本一頓飯隻有一道肉菜。


    吃了沒幾口,褚師潼就沒了胃口,讓碧水把飯菜都收了起來。


    收桌的功夫,門一下就被撞開了。


    褚師潼頭也沒抬,敢這麽沒禮貌的人,天底下除了她那位嬌氣的小祖宗找不出第二個來。


    碧水收盤子的動作被嚇停,眼睜睜看著司景離徑直奔著褚師潼就去了,二話不說就抱住了正在榻上看信的褚師潼。


    跟隻撒嬌的大貓貓一樣,抱著褚師潼不撒手,聲音裏滿是委屈和控訴。


    “不是說好了一起過年嗎?還有五天就過年了你怎麽又要走啊。”


    碧水雖然知道兩位主子的關係,但看到這一幕還是不由得小臉一紅,盤子都沒收完就趕緊出去了。


    出去之後站在屋外,還覺得害羞的很。


    季書帶了這些日子以來各處生意的流水報表來找褚師潼,看到碧水站在屋外捂著胸口,臉上紅撲撲的帶著點興奮的神色,他有些奇怪的問。


    “碧水,你怎麽了?”


    碧水被嚇了一跳,表情有些慌亂,語無倫次的說:“沒沒沒沒沒什麽。”


    季書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想起了剛才司景離急匆匆衝進了院子。


    他心裏猜測了個大概,表情變得冷冰冰的,說:“世子殿下可在屋中?”


    “啊?”碧水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嘴控製不住的開始結巴。“對對對世子殿下在屋裏呢。”


    季書邁步就要進去。


    “我去給殿下送這個月各地的流水賬本。”


    “等等!”


    碧水趕緊兩步上前,好像是守護雞窩的母雞似的,伸開雙臂擋在門口。


    “殿下和世子殿下在裏麵說話,你不能隨便進去。”


    雖然司景離和褚師潼的事沒有明說,但季書作為較為親近的下人,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司景離時常留宿在這裏,季書又不是瞎子。


    但他心裏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願相信。


    “那我問過殿下在進去。”


    “殿下肯定不讓你進去!你別問了。”


    碧水真的很擔心季書會破壞褚師潼和司景離的氣氛,想到褚師潼被司景離抱著時候的樣子,兩個好看的跟天仙兒似的人在一起了,她的老母親心裏就感到非常的高興。


    季書沒有出聲,隻是盯著碧水看了幾秒,碧水不僅是動作上表示抗拒季書進去打擾,心中對此的意願還延伸到了表情上。


    滿臉的堅定和防備,仿佛下一秒可以入軍為鐵娘子。


    “季大哥,賬本之事不著急,你先給我吧,一會兒我再給殿下。”


    季書也沒再堅持,把賬本給了碧水,轉身出了院子。


    一路來到了別院,狸奴的屋中。


    自從狸奴來了柒王府,基本上是沒有事做的,來了將近半年的時間,褚師潼一次都沒讓她表演過。


    甚至好幾次季書想讓狸奴給褚師潼彈一曲打發時間,借此拉近兩人的關係,褚師潼都不肯聽。


    一提起讓狸奴給她彈個曲子,褚師潼就跟見了鬼一樣抗拒。


    季書也實在搞不明白,褚師潼又不聽曲子把狸奴帶迴來做什麽。


    進屋的時候,狸奴正在床上哼著小曲兒吃東西。


    巴掌大的白瓷碗裏,是一碗平平無奇的涼拌酸辣黃瓜。


    狸奴夾起一塊酸酸辣辣冰涼脆脆的黃瓜放進嘴裏,嚼的起勁兒,察覺到有人來了,但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季書沒好氣的說:“樂極,小殿下都被野男人拐跑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裏吃涼菜。”


    狸奴愣了愣,然後趕緊咽下嘴裏的黃瓜,露出震驚的神色,“什麽?小殿下被野男人拐跑了?”


    季書煩躁的坐到她對麵,一言不發。


    頗有獨自生悶氣的樣子。


    狸奴聽著周圍沒動靜了,急忙追問:“你怎麽不說話了?有沒有派人去追?小殿下才十七歲,她能跑去哪兒啊?她肯定是被野男人騙著去私奔了!這些該死的北青人!”


    季書默默捂臉,開始後悔自己剛才說話說的太精簡了。


    這不是欺負瞎子嗎?


    “不是殿下被人帶跑了,是有人把殿下騙到手了。”


    “太子殿下,你怎麽不說清楚,害的我擔心死了。”狸奴雖然沒了剛才那樣的緊張和擔憂,但情緒上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問:“誰把殿下騙到手了?”


    “榮王府世子。”季書道:“沒猜錯的話,兩人似乎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之前這位世子經常偷偷留宿在柒王府,半夜碧水還會送熱水進去。”


    狸奴瞬間就炸了,“我的天皇啊?!你怎麽才告訴我!那個野男人把殿下都勾引走了,你怎麽不管管?”


    季書本來就煩,被狸奴這樣一問,心情更煩。


    “我怎麽管?榮王府世子在殿下屋中,我連進去見殿下一麵都困難。”


    狸奴著急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嘴裏不停的自言自語。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肯定是因為殿下繼承了公主的長相太招搖了才會被榮王府那個色字當頭的世子看上!他就是想騙走小殿下的身子!北青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你安靜一會兒吧。”季書無奈的說:“給我點時間思考一下,明日殿下去徽州,榮王府世子應該不會跟著去,我得想辦法讓殿下帶上你,這樣你和殿下關係走近一些,還能勸一勸殿下。”


    “可殿下不願意帶著我啊。”


    狸奴也犯起了愁,“殿下甚至都不願意見我。”


    季書道:“左右明日我會引薦殿下帶著你,具體就看殿下怎麽想的了,我感覺這次前去徽州會有危險,殿下帶著你也好一些。”


    狸奴坐下來安靜了一會兒,認真思考了一番,道:“不能光我這邊勸殿下,你這邊也要有所行動才是。”


    “你想怎麽做?”


    “殿下這次要去多久?”


    “預計怎麽也要兩個月。”


    “那不正好嗎?”狸奴道:“那個野男人沒辦法跟著小殿下走,南雪和青玉過年之後就迴來了,你讓她們兩個去勾引一下他!


    到時候這個野男人肯定因為小殿下不在就暴露本性,等小殿下一迴來就看到他原本的模樣了,我們就能趁殿下對他失望至極的時候順手幹掉他,讓他帶著小殿下是女子的事永遠死去。”


    季書思來想去,這個辦法也算可行。


    “可以是可以,但南雪和青玉是否會聽我的話這不一定,你要是能勸動她們就好了。”


    “放心好了,我們五門的人,隻要不死,永遠都會忠於玄氏一族,之前不就是南雪讓我來京城找小殿下的嗎?隻要是為小殿下好,她們一定會去做的。”


    想到這裏,狸奴終於放心下來繼續吃涼菜。


    南雪和青玉就是褚師潼手下那一對絕色的雙胞胎姐妹,之前被分別派去的西域和南召,過年之前迴來,大約年後就能到京城。


    褚師潼不知道,狸奴並非按著上一世的時間出現在褚師潼身邊的原因,正是因為這輩子誤打誤撞收了南雪和青玉兩姐妹。


    這兩姐妹也歸屬於天玄朝的暗殺門五門之一,影門。


    天玄覆滅之時,她們因為年幼和奴隸被關押在一起,混淆了身份,又因為身段和長相,被販賣去了花樓為舞姬。


    暗殺門自幼洗腦下來的規矩,即便是天玄朝已經不在了也不會消失。


    她們在花樓中一眼就認出了褚師潼,彼時兩姐妹已經搖身一躍成了花樓的姐妹花,掌握了花樓的命脈當家。


    南雪和青玉主動投誠,褚師潼雖然覺得奇怪,但看著兩人一臉堅毅的份兒上,考驗了一下也就收了。


    從那之後,她們脫離的花樓,任由褚師潼調遣,但從未暴露過她們是影門的身份。


    一次任務中,南雪見到了樂極,也就是樂門掌門後代,如今的狸奴。


    那會兒的樂極正在不知名縣城的一個破麵館兒門口彈琵琶招客,隻為每天能吃到一份酸辣黃瓜。


    南雪跟樂極打過了招唿,告訴了樂極京城有玄氏一族的後代,而且如今的身份是個皇子,有幾率重新奪得天下,讓天玄朝重新歸來。


    樂極立刻收拾了包袱來了京城,連當天的酸辣黃瓜也沒來的及吃。


    但因為走的急,南雪也沒說清楚玄氏後代是哪位皇子,所以樂極隻好先去花樓找了個彈樂曲的樂師當,靠著一手失傳的胡笳琴引得京城諸位大家的關注。


    胡笳琴是天玄朝最有名的樂器。


    她以為南雪口中的主子一定能靠著胡笳琴找到自己。


    過了幾天,有皇子想買下她的消息就來了。


    樂極立刻就答應了。


    沒想到賣身賣錯人了,稀裏糊塗的到了褚師楓手裏。


    不過樂極也並未因此鬱悶,左右一紙賣身契,大不了自己逃走,留在褚師楓身邊還能接觸到其他的皇子。


    在鈺王府待了不到兩天,褚師楓就帶著褚師潼來了。


    聽到褚師潼聲音的那一刻,樂極這個樂門的掌門人立刻就聽出她是個女子,不過是故意壓低了嗓子在說話,這也瞬間敲定了南雪口中形容的那個人就是褚師潼。


    “相貌神似公主阿柒,女扮男裝身為皇子。”


    隻是樂極沒想到,褚師潼見到她第一麵,就把她要走了。


    樂極一路上還挺高興,覺得甚是欣慰。


    這一路的風霜沒白受。


    沒想到到了柒王府,第一個見的管事人,聽到他的聲音,樂極就忍不住了。


    即便過去這麽多年,聲線已經有了變化。


    她也認出了眼前人就是當年那個年幼天天跟在玄無月公主身後喊姐姐的太子殿下。


    和季書相認之後,樂極感覺自己都見了鬼了。


    褚師潼身邊似乎有很多跟前朝有瓜葛的人,有當初的太子殿下,有影門的掌門後代姐妹,有自己,還有一個長公主。


    即便如此,褚師潼依舊被瞞的好好的。


    “這件事還要告訴長公主殿下嗎?”狸奴問。


    “不必了。”


    季書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告訴長公主的事隻是因為要借用長公主手中的能力,小殿下這種私密的事情,還是不要告知她了。”


    ......


    褚師潼的屋中傳來隱隱約約被壓低的哭聲。


    而她本人正束手無策的蒼白的試圖解釋著什麽,招來的,卻是司景離更加洶湧的哭聲。


    “世子殿下,這次是真的沒辦法,我也不知道為何父皇會選中我去徽州。”


    褚師潼也很納悶兒,但她也沒什麽辦法。


    司景離從知道她這一去最起碼也要兩三個月才迴來之後,一直抱著她不停的掉眼淚。


    褚師潼抱著他哄了又哄,“我保證,我會盡快迴來的,若是世子殿下想我了,就給我寫信,我一定會迴信的。”


    司景離還是忍不住埋頭在她懷裏,眼淚一直往下掉,都浸濕了她胸前的衣襟。


    “本來...本來我就不能天天見到你,我就想跟你過個年,如今你又要走了,一走還走那麽久......”


    司景離委屈的聲音和哭紅的雙眼讓褚師潼的心忍不住軟了又軟,而她能做的,不過是一遍遍的歎息和重複的哄騙。


    “是我對不起世子殿下,是我食言了。”


    司景離聽到她如此真誠的道歉,心中難受至極,他也知道此事無法挽迴,可就是舍不得。


    “你不要這樣怪自己,我就是哭一哭,哭完就沒事了......”


    褚師潼給他擦著臉上的淚,“世子殿下跟我在一起,受委屈了。”


    司景離鼻尖都哭紅了,故作堅強的忍住眼淚,問:“褚師潼,你什麽時候才能嫁給我,我真的不想一直跟你天天書信聯係了,我想跟著你去,去哪裏我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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