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王殿下?”


    褚師絢離門口還有段距離,想來是剛過來,可碧水清楚的看到,褚師絢的目光正瞧著隔壁的房間。


    褚師絢聽到碧水的聲音,迴過頭來,輕聲問道:“本王聽說小七住在這裏,所以過來看看。”


    碧水連忙露出一個倉促的笑容,道:“我們殿下就在屋中,不過殿下正在沐浴,還請鳶王殿下在樓下等會兒吧。”


    “不必了。”


    褚師絢讓身旁的下人提著月餅送到碧水手上。


    “本王今日過來不過也是因為燈花節想給小七送些月餅,小七若是忙著就讓她先忙吧,把月餅收了就是。”


    碧水接過月餅,“奴婢替殿下多謝鳶王殿下。”


    褚師絢沒多停留,轉身離開了。


    ......


    等褚師潼沐浴更衣出來之後,看到桌上放著的兩包包裝精致的月餅,隨口問道。


    “這就是鳶王送來的月餅?”


    “是呢。”碧水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說:“剛才見影試過毒了,說這月餅沒問題,奴婢看了,月餅還有牡丹梅子餡兒的呢。”


    褚師潼隨便挑了一個嚐了一口,還真是牡丹梅子餡兒。


    這種餡兒在北青也算是又貴又常見的,聽說是前朝公主玄無月發明的,牡丹美容養顏,梅子生津止渴,兩者相結合又配上些許的白米麻薯和棗泥,酸酸甜甜軟軟糯糯。


    還不錯,就是有點不好吃。


    褚師潼就吃了一口就放迴去了,“剩下的給世子殿下送去吧。”


    “是,奴婢清理完浴桶就去。”


    褚師潼本想迴到司景離所在的房間,可走到門口,莫名感覺渾身疼。


    在門口站了好半天,褚師潼才推開了門。


    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司景離並沒有在床上昏昏欲睡,也沒有迎著撲上來,反而有些反常的在窗前的椅子上躺著。


    窗外夜色濃鬱,一點清冷高月懸掛於天。


    繁星璀璨,晴朗夜空萬裏無雲。


    夜風有點涼,日子快入秋了。


    褚師潼拿了件外袍,走近披到了司景離的肩上。


    司景離的身影僵了僵,抬眸望著褚師潼看了又看。


    “怎麽了世子殿下?”


    司景離沒說話,隻是望著她,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有些不開心,但給褚師潼的更多感覺是一種很沉重有心事的樣子。


    褚師潼莫名其妙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什麽不好的事情。


    她下意識伸手動作溫柔的摸了摸司景離的臉,道:“怎麽不說話?剛才皇兄送了些牡丹梅子的月餅,你可喜歡吃?”


    司景離盯著褚師潼,那雙桃花眼裏似有話要說,但薄唇緊抿,怎麽也不願開口說出來。


    看到司景離這個樣子,褚師潼就知道他一定是有心事藏著。


    怪隻怪自己前世太了解他。


    司景離驕縱放肆,但並非毫無腦子的草包。


    與所有人了解的相反,司景離恰恰是個在任何方麵都極具天賦的人。


    隻不過司景離似乎對任何事都並不感興趣,對任何事也不下功夫,明明三兩句就可以點透的理解,普通人要長篇大論的解釋才能明白,但他就是對文場武場的事都不感興趣。


    前世褚師潼甚至有一段時間特別忌憚司景離,因為他的天賦太高了,很多國家政事一言就可以一針見血的直中要害。


    但後來褚師潼慢慢發現司景離的重心並不在建功立業上,似乎他是故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休閑消遣上的,從司景離本身的地位來講,或許這樣也是一種避嫌,畢竟以後繼承了親王之位,幹涉朝政是最不明智的行為。


    褚師潼剛剛重生的時候 ,司景離那般聰明的從褚師潼的三言兩語之中讀出了利用,可這事兒你扔旁人身上,莫說當時就發現,即便給他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發現得了。


    所以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看到司景離這般的沉默,褚師潼都有些心慌。


    司景離有時候很聰明,可能一年也聰明不了幾次,但他聰明的時候太聰明了,褚師潼真的有點怕他要用腦子思考是什麽事。


    “世子殿下怎麽不說話?”褚師潼試探性的問道:“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世子殿下就先休息吧,我今晚去隔壁睡。”


    褚師潼剛裝模作樣的要離開,司景離這才趕忙伸出手拉住了她。


    清醒是無法與戀愛腦並存的,兩者之間,一定會有個上下。


    褚師潼沒在說話,司景離抓著褚師潼的手,過了好半晌才開口道。


    “褚師潼,今天還沒過去。”


    “嗯。”


    司景離不願說,褚師潼也就不再問了。


    司景離扯著褚師潼的手,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抱進懷裏。


    褚師潼整個人都被司景離抱得緊緊的。


    夜風吹進屋中,有些冷。


    沉默良久,夜色如水。


    “世子殿下似乎有事想說。”


    褚師潼實在是有些坐不住了,異常沉默的司景離確實奇怪的讓人難以忍受。


    司景離把頭埋進她的懷裏,悶悶的應了一聲。


    “嗯。”


    褚師潼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一字一句溫柔的引導著他說出口。


    “世子殿下想說什麽呢?”


    “褚師潼。”司景離忽的抬起頭,眸光意味不明的望著她,“你之前說,你想要本世子,也想要這天下,可若是讓你選其中一個,你會選擇本世子還是選擇天下?”


    褚師潼對上他的目光,喉嚨中脫口而出的話立刻卡頓住。


    司景離的眉目間透著些許的疲憊,可又有些幾不可見的迷茫和可憐。


    好像褚師潼的迴答,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褚師潼十分誠實的說:“我都想要。”


    “必須選一個呢?”司景離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讓那雙有些悲傷的眼睛漂亮極了。


    “世子殿下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褚師潼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司景離滿是依戀繾綣的在她懷裏蹭了蹭。


    褚師潼繼續道:“皇位是我偏執的心魔。”


    已經到了這種時候,褚師潼就算是想放棄,心裏的不甘也會讓她永世不得安寧。


    甚至,剛重生來的時候,褚師潼都沒想過麵對和司景離的感情,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奪嫡。


    她可以死,但是這個皇位,她絕不會拱手讓人。


    後來和司景離在一起之後,褚師潼也覺得這樣的日子很開心,但她依舊無法放棄心裏奪嫡的想法,無法放下前世一個個害過她的人。


    或許她褚師潼生來就是個無法心胸寬廣的睚眥必報的小人吧。


    司景離蜷縮在她懷裏,依戀的樣子,好像一個脆弱的還未長大的孩子。


    “褚師潼,皇位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


    他的聲音,透著些許的難過。


    “以前我以為你是男子,你有你的宏圖大業,所以你非要皇位不可,我也管不了你,可......我才知道你是個女子,我不知道為什麽你這麽多年都能以男子的身份對外,也不知道你到底經曆了一些什麽,但我覺得如果你想以女子的身份奪嫡,那太難了。”


    褚師潼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他說,有些話,司景離不說出來憋在心裏,隻會讓他更難受。


    “你知道你在以女子的身份欺騙天下人,但你如果奪嫡成功之後呢?你還是要繼續裝男子嗎?還是說你要公開天下你的女子身份?可那時候天下人要怎麽看你呢?”


    “這些事我自有辦法解決,世子殿下無需擔心。”褚師潼道:“若是以後天下人不容我,我不介意殺光天下人,此事我勢在必得,這個皇位我非要不可,他們如何看我我並不在意,為何這皇位女子做不得?我偏要做,我要一直爭到最後,哪怕天下人懼怕我慢罵我,隻要我登頂那個位置,我什麽都不在意。”


    司景離抬起眸光,桃花眼裏閃爍著月色,亮著迷茫又心酸的星光。


    “那我呢?”


    褚師潼抿唇,目光深邃了些。


    “你,不在我奪嫡的路程中,我會盡全力保護你一直到最後。”


    “我是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登基為帝,那我呢?我是什麽?”司景離問道:“我是你養了很多年的情人?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暴君的後宮男妃?還是繼了我父親的位置,與你隻是君臣關係?我算什麽呢?”


    褚師潼知道,司景離的憂心隻會越來越慎重。


    她抱著司景離,語氣堅定又溫柔,“你是我唯一的夫君,是我唯一最愛的男人。”


    而褚師潼的安撫,效果也僅僅隻讓司景離安靜了片刻。


    沒多久,司景離又問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把刀夾在我脖子上,讓你用皇位來換,你會選擇皇位,還是選擇我?”


    褚師潼沉默一瞬,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道:“我選擇世子殿下。”


    司景離這時,臉上才終於浮現了些許的笑意,隻是眉頭還一直鎖著,笑的有些勉強。


    “所以,你可以為我退而求其次嗎?”司景離小心翼翼的問道:“褚師潼,你隻要王位好不好?你要封地為王,我們去你的封地,去他們管不到的地方,一直一直在一起,我好想和你一輩子平平安安,我希望我們能真正的以夫妻之名相稱,我還想......和你有孩子。”


    這番話,真的讓褚師潼陷入了沉思。


    似乎剛才喝下的避子湯的苦澀藥味還在喉頭無法咽下。


    司景離想的太好了,他想的都是褚師潼也想過的,但在這個想法剛剛出現的瞬間就被褚師潼狠狠否定了。


    褚師潼不放心把那個位置讓給她的兄弟們,因為她知道,他們一個個野心勃勃,隻要他們上位,自己不僅要俯首稱臣,還要整日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過日子,指不定哪日帝王多疑,自己跟司景離死的就不清不楚了。


    她從不放心把命交到別人手裏,也不想和司景離成日過提心吊膽的日子。


    “世子殿下。”褚師潼道:“世子殿下說的這件事,我很久之前就給過答案了,如果世子殿下不喜歡和我在一起的未來,那我們也可以從現在開始,試著慢慢習慣沒有對方的日子,帝位我是不會放手的,即便和世子殿下分開,我也不會放棄奪嫡,除非我死。”


    若司景離不願和自己過那樣的日子,那好聚好散也是一種辦法。


    皇位在褚師潼心中的偏執,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她甚至固執的認為,隻要自己登上了那個位置,就可以保護司景離一生一世。


    即便兩人不在一起,也可以一直守護在他身邊。


    可若自己放棄奪嫡,那兩人隻有為人魚肉的日子了。


    聽到“分離”兩字,司景離憋了很久的氣,竟不知如何爆發,隻壓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委屈,像雲似的壓在心裏,轉頭卻如眼淚落下。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褚師潼,眼裏盡是難過和失望。


    “奪嫡在你心中這般重要?”


    “是。”


    褚師潼直言不諱道:“奪嫡很重要,世子殿下也很重要。”


    “也?”司景離指了指自己,那種悲愴又氣急眼淚止不住掉的感覺,讓褚師潼的心都隨著唿吸在痛,“本世子隻配你一句‘也’?”


    褚師潼額角跳了跳,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無法放棄奪嫡,世子殿下對我很重要......”


    她還沒說完,司景離便搶著說道:“但就是比不上權利重要,對嗎?”


    褚師潼忽然話哽喉頭。


    司景離垂眸,這時候的他,沒了往日那般明豔的淩厲,也沒有驕矜的傲氣和蠻不講理的胡鬧。


    他隻是靜靜的難過,連哽咽聲都想壓到旁人聽不到的低落。


    褚師潼心中亦然難受,隻是她不知如何解釋,她隻會越解釋越亂,亦或者,她本身的想法就是司景離所不能接受的。


    她甚至還以為自己說完心裏所想,司景離會氣的大吵大鬧。


    可司景離沒有,偏偏是他沒有,才讓褚師潼完全不知道如何去麵對。


    “世子殿下。”褚師潼忽的開口道:“或許我對權利的執念有些病態,但我想,我不會一直都是這樣,若世子殿下願意,能不能等等我,我對感情之事不太明白,我希望世子殿下等到我拎得清的時候。”


    司景離委屈的抬眸,“可你不是已經說要試著分開了嗎?”


    “我確實說了。”褚師潼拉著他的手放在心口處,道:“可我心裏很難受,我想,可能我並不想跟世子殿下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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