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賈斐憂心


    “禦史們遠來是客,吾尚且未盡地主之誼,如今卻是先由禦史宴請於吾,實在是心有慚愧啊,吾明日定然如期赴宴,與禦史們暢飲敘情!”


    不管內心如何詫異揣測,賈全的表麵上還是表現得十分受寵若驚,連連稱是。


    “賈兄言重了,同為朝臣,均是為陛下效勞,飲宴之事誰主誰次又有何區別?賈兄且先處理政事,明晚定要不醉不歸!”


    湯陽客套一番,便拱手告辭而去,隻留心內狐疑的賈全徒自思慮。至於手頭的政事麽,卻也是無心再兼顧了。


    所幸湯陽來的時辰已經不早,賈全在案上空耗了一陣後也到了迴家的時辰,草草收拾了一下案首蘇紙,賈全便坐上了迴家的馬車。


    隨著車夫將馬車緩緩停下,一棟氣派恢弘有不失雅致情韻的宅邸便出現在賈全眼前,正是其賈氏祖宅。


    “鹹陽禦史邀爾前去赴宴?”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對著賈全反問,佝僂的身形和不時發出的咳嗽聲都表明其健康情況不容樂觀。


    “正是,那湯陽身為禦史團此行副手,卻親自前來向兒遞交請柬,兒雖是受寵若驚,卻也不免有些疑惑,何至於此?


    再者,此前兒也多次表露出欲要以私下身份宴請諸位禦史的傾向,但無論是那為首的鄒知秋,還是這湯陽等普通禦史,均是含糊其辭,不肯應允,如今卻一反常態,實在反常。”


    賈全將自己的疑惑毫無保留地對這老者傾瀉了出來,這也是他麵臨難以決策問題時的習慣,畢竟這老者是他的父親,更是曾經作為楚國封君,對這官場之事十分熟悉。


    “昔日苦求其等赴一私宴尚不可得,如今卻以禦史之尊親自遞送請柬,前倨而後恭,其必是有所意圖,決不止於一宴耳。全兒,這禦史近來可曾有何作為?”


    賈斐空自沉吟之後緩緩開口,卻是先給此次宴會定了調,繼而才向向自己這驟然登於一郡之長尊位的兒子詢問。


    “這...兒近日忙於郡內事務,那趙卓、杜歡又屢屢從中阻撓作梗,兒卻是有些忽視了那禦史一行人的動向。


    不過其此行肇始於長公子扶蘇被刺殺一事,又聞得殷通之死,此時應正是焦頭爛額,不會插手會稽郡內之事罷?”


    賈全並不知道鄒知秋一行人的真實目的,嬴政當時委派其前來會稽之時所頒發的旨意,明麵上隻寫了調查包庇桓楚等一眾刺客的幕後主使。


    至於遷徙豪族、澄清吏治、調查郡內反秦複楚暗藏勢力的任務,卻是隻在禦史團內部流傳,就連殷通、杜歡等人都不知情。


    當然,隨著殷通身死,鄒知秋等人自然也增添了調查這前任郡守死亡真相的任務,不過並不能與之前幾項重要程度比較,畢竟這不是他們專長。


    “驟然得於高位,卻是失了往日分寸,連禦史動向竟也無從得知!”賈斐看著眼前被自己問懵的長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爾是覺得這禦史此行使命無非是在於那項梁、殷通等人,故而心中無所畏懼,反倒是竊喜於能一嚐這會稽郡守的滋味罷!


    若這禦史團真僅僅是為那長公子遇刺一事而來,又豈須如此大費周章特意有此一行?隻消派遣一二信重之人督行便足以!”


    賈全聽著自己父親的指責,卻仍是不以為然:“毋論那禦史一行人有何目的,隻要吾持身足正,又有何煩憂?!


    吾又不是那殷通,私自串聯項燕之子,吾賈氏更非那虞氏,至今仍死忠於那項氏一族!父親休要多慮,此次宴請雖是有所奇怪,但想必不會有何差池,這會稽郡,如今還離不了兒!”


    賈斐看著自己這個意氣風發的長子,心中充滿了懊喪:“全兒因勢得此高位,實在是禍非福,悔不該將其推於此郡丞之位。”


    但眼下木已成舟,賈斐隻能盡力補救:“以吾觀之,這禦、史團所負必然有更為隱秘重要之事,或許與日前豪族遷徙一事有關,吾兒務必謹慎應對才是。


    若真是因前者遷徙之事而來明察暗訪,吾賈氏恐有不保,那殷通畢竟已然暴卒,雖有吾兒暫代其職,卻也怕是根本難以取信於朝廷。


    待到諸事暫罷,定然還有那嬴政親近之臣前來,吾兒之前所托詞殷通專掌遷徙之事故而不知,怕是難以說服來者。


    若最終事有不測,吾賈氏要離開這世代所長的會稽吳縣去為那嬴政守陵,吾兒與吾又如何向辛苦搏來如今勢位的列祖列宗交代?!”


    不怪賈斐如此憂心,對於這些世代成長於會稽局內的封君們來說,先祖傳下的基業是寧死也要保留的,不然根本對不起“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艱辛。(注1)


    別說嬴政並沒有給遷徙豪族開出任何優渥的條件,即便是賞賜田宅爵位,這些世代傳家的豪族怕是也不願離去,除非是暴富不久的商賈之族。


    當然,以法家之術治國的秦朝不把他們這些豪族直接打成刑徒押往鹹陽,已然是考慮到維護統治穩定的需要了,像後世一眾西漢皇帝遷徙時開出的優厚條件是絕無可能的。(注2)


    “父親且寬心,豪族遷徙一事已然塵埃落定,那顧、張二氏如今怕是已然快行至鹹陽,又如何會再生事端?至於宴會之上,孩兒自會謹言慎行。”


    賈全對自己老父親的擔憂並不在乎,在他看來,有著家族勢位和政治權力的雙重加持,自己和賈氏在會稽郡內的地位穩若泰山。


    注1:“篳路藍縷”(路:同“輅”,大車。篳路:柴車。藍縷:破舊的衣服)意為駕著簡陋的柴車,穿著破爛的衣服去開辟土地,形容創業的艱苦。


    語出《左傳·宣公十二年》:“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本就是形容楚國以一介卑微爵位奮鬥的艱辛曆史。


    注2:西漢王朝對於遷徙豪族到陵邑都開出了相當優厚的條件,包括但不限於賞賜土地、府邸、銅錢等等。


    《史記·孝景本紀》:“五年春正月,作陽陵邑。夏,募民徙陽陵,賜錢二十萬”


    《漢書·武帝紀》:“賜徙茂陵者戶錢二十萬,田二頃”。《漢書·宣帝紀》:“以水衡錢為平陵徙民起第宅”


    私事煩擾,略有抑鬱,碼字無心,明日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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