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平地驚雷


    項梁放眼望去,隻見一遝蘇紙被殷通握在手中(da,二聲)。


    不由得道:“此物莫非便是那公子扶蘇所發明的蘇紙?”


    心中卻是納悶,這蘇紙出來時間也不短了。


    雖然還沒推行到全國,可官署之中基本都已經全麵用蘇紙替換掉了竹簡,又有什麽可新鮮的呢?


    殷通卻仍秉持著那神秘的笑容:“項兄所言不錯,但此物並不僅僅隻是蘇紙。


    更富意義的是它所書內容,另一個名為‘邸報’的事物。”


    “哦?不知這所謂‘邸報’又是何新奇之物?總不能還是那長公子所做罷?


    還請殷兄為愚弟解惑。”項梁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心中卻是暗罵:“老匹夫!凡事就喜歡這種垂釣的感覺,難不成你還能自比薑尚?


    吾可做不來爾的周文王!遲早有一日讓爾後悔前日種種!”


    殷通對項梁的幫助並不單純。


    作為降臣,當秦軍的黑衣將士們兵臨城下之時,殷通屈服於大勢向嬴政獻上了忠誠。(注1)


    也因見勢得快被嬴政委於原職安撫,但殷通的內心始終有著不甘之火在熊熊燃燒。


    隻是因為那履及至尊的身影太過令人窒息,殷通不得不將其野望深深潛藏在心底。


    但這並不妨礙殷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進行些許籌謀。


    與項梁結交便是殷通的諸多後手之一。


    正是由於殷通這位會稽郡守的徇私舞弊,項梁並其族人方能免遭移送驪山的厄運。


    “項兄不識這所謂‘邸報’也屬正常,就連老夫也是適才方明了此為何物。


    不過項兄有一事卻是料準了。這‘邸報’正是當今長公子所作。”殷通還在賣關子。


    老賊!端是會賣弄!就不能直接進入正題麽?項梁心中無語。


    殷通也看出了項梁情緒轉冷,也不好再繼續吊著,當下打了個哈哈:“項兄莫急,且聽老夫細細道來。


    這邸報大致分為三部。


    其一者,旨意律令;其二者,時政評論;其三者,政論文章。是由長公子扶蘇親自擬定提出。


    這長公子,最近可是大出風頭呐,特別是在這邸報之上,項兄閱罷便知。”


    接著把手中的邸報遞給了項梁。雖然這是僅有數百份的涉密邸報,但在殷通的眼裏,自己的座上賓未嚐不可一觀。


    項梁雙手接過殷通遞來的蘇紙,“大秦邸報”四個大字十分顯著地映入眼簾。


    不同於嬴政對第一板塊的隨手掠過,項梁很是細致地審閱著邸報上每一條信息。


    盡管可能有些新聞已經不再是最新的律令條文,但項梁沒有絲毫不耐之感,一一仔細讀過。


    因為這是項梁獲取秦朝情報最準確,也最便捷的方式;心中藏著複國夢的項梁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了解敵人的機會。


    “蘇紙盛行,士子之幸。”當看到這篇文章的署名作者時,項梁不由得在心內冷哼一聲:


    “這荀況門下專出暴秦走狗!昔日之李斯,今日之張蒼,均是追名逐利之徒罷了!


    枉有如此文采,竟為暴秦作論,爾張蒼何時能發天下士子之聲?真是不當人子!”


    也不怪項梁怨念深刻,以至於到了對荀子也恨屋及烏的地步,實在是荀子門生的思想太契合秦朝了。


    諸子百家中,沒有一個流派敢說自己的學說比法家更符合嬴政的需求。


    哪怕是墨家,都要分裂流派為秦,齊,楚三家。(注2)雖然最終秦墨幫助嬴政統一了天下


    但其治國施政的理念並未被采用,墨家所謂的“兼愛非攻”遠不如法家的“法、術、勢”能得嬴政青睞。


    秦製與法家相輔相成,共同締造了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舉國踐行的思想成果。


    日常一番憤憤不平後,項梁接著看了下去,卻猛地瞳孔一縮,因為他看見了第三版頭條政論的作者——扶蘇。


    這個名字最近出現在項梁視線中的次數實在太多了,而且每一次,都令項梁深深地感到了威脅。


    扶蘇的政治聲望在不斷提高,對於一個此前從未確立過太子的王朝而言,是一個向好的信號。


    但對於項梁這種前朝餘孽,陰圖複國者來說,暴秦後繼有人,實在是莫大的厄運。


    項梁審視的目光變得更加嚴肅,繼續看了下去:


    “曰:近古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於天下。


    是以諸侯力政,強淩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


    今秦南麵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


    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荒唐!當真是荒唐!”項梁心中在怒吼:“孺子安敢,安敢欺之天下之民!”


    扶蘇的吹捧顯然是罔顧事實的,至少像項梁這種六國貴族就絕對不會“虛心而仰上”。


    他們巴不得把嬴政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然後食其肉,寢其皮。


    項梁隻覺這白紙黑字幻化成了一把把長戟利槍,狠狠地紮在了自己心上。


    一如當年父親被秦弩攢(cuan,二聲)成刺蝟的樣子。


    不過此時的項梁並不如當年的悲痛欲絕,轉而成了半是羞惱,半是恐懼。


    利刃索命,銳言誅心。


    如果邸報一直如此宣傳下去,嬴政又後繼有人,那複國之夢便真是遙遙無期了。


    且不談如殷通此類多方下注的牆頭草會將如何,即便是與自己交往頗密的那些秦吏們,怕是也要重新審視一二了。


    “殺了扶蘇!”一個瘋狂的想法如同野草瘋長般出現在了項梁的內心,揮之不去。


    扶蘇的迅速成長讓項梁感受到了威脅,他不能允許一個同樣強力的政治人物登上帝國皇帝的寶座。


    即使扶蘇現在還是鋒芒不顯,但項梁已經無法忍耐了。


    如果不趁著扶蘇還未完全受到重視之前便扼殺其於萌芽之中


    等日後扶蘇真正被冊立為太子後,便更是天方夜譚了。


    唿~,從長計議,此時最重要的任務還是探出這老賊的心思來。


    項梁強令自己洶湧澎湃的內心冷靜下來。


    “這長公子確實是世所罕見的大才,不但通曉工匠之事,連文章政論都有如此水準,項梁佩服。”


    注1:史書未記載殷通成為郡守前的事跡,筆者為推動情節發展,假定其為降臣。


    注2:“自墨子之死也,有相裏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韓非子·顯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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