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雷厲風行


    準備好原料和場地後


    扶蘇準備先向抽調而來的工匠們進行知識灌輸,將自己腦中麻紙製作的流程傳授出去。


    “麻頭、破布之物畢竟過於粗糙,失之平滑光潔,妄圖同絹帛一樣直接書寫自是癡心妄想。


    但麻布與絹帛二者畢竟同出一源,即使有著些許差異,但仍有共通之處。


    譬如世間之民,雖有富貴貧賤之分,但也均為父精母血養育而成,總還是有一二共通之處。


    如此想來,或可嚐試著將麻布其類物品分離重鑄,熬出可能與絹帛相似之物,以作待用。


    因此這製造的第一道工序便是將其共有之處分離而出。”


    待到扶蘇說完之後,全場啞然,一時間竟沒有人附和,冷場了。


    一旁被征調而來的工匠們雖礙於扶蘇身份尊貴,不敢有所怨言。


    心底卻也隻覺荒謬,絲毫不信這養尊處優的大秦長公子所謂的奇思妙想。


    這些可都是舉國菁華,以後世標準衡量均可冠以大國工匠的身份。


    即使在如今時代因其工匠之籍而卑微於人,但若是涉及到專業之事,卻也不會服氣外行的指導。


    什麽狗屁共通之處?那麻布和絹帛能一樣麽?


    這差距不就像你這種天潢貴胄和我們這些升鬥小民一樣大?


    這種生來便有的隔閡豈是後天的分離重鑄能打破的?


    在這個還沒有人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時代,扶蘇所做類比並無絲毫說服力。


    更何況,如何分離?


    這麻布和絹帛雖然同為織物,但自婦人紡出之前便不是一物,又如何能分出共有之物?


    因此工匠們麵麵相覷,均是默不作聲。


    氣氛也一時冷場,雖是仲夏時節,卻無絲毫火熱。


    扶蘇見得如此境況,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也不由得有些尷尬起來。


    一旁納涼歇息的匡當眼見氣氛不對,扶蘇神色也由晴轉陰,趕忙接下話茬:


    “公子所言甚是,此法確實暗合於世間已有之理。


    隻要諸位盡心,定當有所成效...爾等還不應諾?”


    眾工匠諾諾稱是。


    現官不如現管,雖說扶蘇是在場的最高長官,但初來乍到,沒有絲毫威信。


    而匡當雖然僅僅隻是一名佐吏,卻在考工室浸淫十數年。


    特別又有不更爵位壓製,說話可比扶蘇好使多了。


    扶蘇明白了,和這些工匠們解釋造紙原理根本就是對牛彈琴,舉例證明更是無稽之談。


    他們根本不會信服自己這個皇族子弟的指導,隻是礙於登記身份的巨大鴻溝才甘願聽命。


    或許以後通過功績可能會逐漸樹立起自己的威信,讓工匠們心服口服。


    但現在的情況下...決計是不如直接命令支使來的更輕鬆省力些的。


    當下也不再廢話,終究是放棄了詳細解釋的打算。隨手從官府仆役中指出些許:


    “爾等將這些麻繩、破布盡可能切斷切削,洗淨之後通通浸入到灰水之中等待。”


    仆役們口稱唯諾,迅速離開隊伍,轉向空地上集聚成堆的原料,開始忙碌了起來。


    作為“隸臣妾”(注1),他們隻會堅決貫徹來自上層領導的直接意誌,不敢有絲毫折扣。


    而扶蘇之所以要將切斷後的麻布等浸入灰水,是因為麻布織物中除了本身固有的麻纖維,還有很多木質素和果膠等物質。


    隻有通過發酵,水煮的方法才能將其分離出來,浸水便是做提前準備。


    木質素及果膠的分解會讓植物纖維的化學屬性產生變化


    再經過漂洗去掉這些物質後,植物纖維會變軟散開,方便於造紙。


    扶蘇前世上選修課時就因為偷懶沒仔細做好前置準備


    導致最後的成品破破爛爛,不得不返工重造。


    因此扶蘇很是重視造紙的每一步,必須自己親自監工。


    即便扶蘇知道這些隸臣妾不敢有絲毫懈怠,但不是還有這些工匠呢麽。


    難保不會因為不滿而有所差池。


    安排罷這些隸臣妾的工作後,扶蘇轉向工匠們:


    “煩請諸位待原料處理漂洗完畢後,將其再次銼切,直至無法加工後進行蒸煮。


    再令部分隸臣妾尋求草木,之後以草結簾,日後有用。


    至於後續如何,且待日後分說。”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鹹陽城內。


    正當扶蘇在工坊內熱火朝天地指揮工匠和隸臣妾們破土動工之時


    嬴政也在興樂宮內翻著書案邊堆積如山的竹簡,完成自己的工作。


    放下一卷竹簡後,嬴政以手扶額,準備稍事休息片刻。


    但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對著身旁侍立的灰袍男子問道:


    “長公子是今日赴任少府罷?”


    “啟稟陛下,正是今日。長公子一早便向城外工坊去了。


    而且長公子雷厲風行,上任後一改往日風姿。


    方至工坊便開始著手任事,意欲有所作為,臣驚訝不已。”


    灰袍男子早有準備。


    “哦?


    是何作為?能讓汝這見多識廣的中車府令都頗感訝異?”


    嬴政不由得被挑起了幾分興致,心中暗想:


    “難不成扶蘇當日所言非虛,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當真有些許巧思?”


    而一旁的中車府令卻不敢揣摩嬴政心意,客觀陳述道:


    “公子剛剛赴任後便召集抽調工匠


    言稱陛下終日批閱奏章所用之竹簡過於沉重不便,已有法門可製成新物為之載體


    以舒陛下憂心,為君分憂。”


    嬴政卻是啞然失笑,“初生之犢,而無求其故。(注2)


    竹簡之法沿用數百年,又豈是一孺子輕易可改?


    雖是孝心可嘉,但到底還是少年心性,急於求成。


    罷了,隨他去吧。


    不過,公子所言所行,爾竟如此清楚?


    清晨赴任,午後爾便知曉公子所言所行,真是神速啊。


    還是多耗費些心力到中車府吧,趙高!”


    灰袍男子撲通一聲跪下,將麵龐深深埋在袍服陰影之中,顫聲道:“微臣死罪”


    嬴政淡然道:“做好分內之事。”


    便轉身步出興樂宮,周遭侍從緊隨其後,偌大的宮殿中隻留趙高匍匐在地的背影顫動不已。


    注1:秦時官方奴婢被稱為“隸臣妾”,未成年前由官府供給衣食。


    被當作工具使用,地位極低,基本上仍是一種物的概念。


    《法律答問》規定:“有投書,勿發,見輒蟠之;能捕者購臣妾二人。”


    就是說,對能把投匿名信的人捕獲的,獎給男女奴婢二人,把奴婢當作物來賞賜。


    注2:初生牛犢不怕虎,語出《莊子·知北遊》:“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出之犢,而無求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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