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政院。


    操持數天院試,不敢有絲毫懈怠的眾官員,終於得歇了。


    在府尊蒲大人的招唿下,眾人換下了官袍,一個個歡喜不已前往歸春樓。


    不用說,今天注定又是一個不醉不休的官宴。


    學政院,後宅書房。


    三品學政的林世海,換上了一身休閑儒服,坐在書桌前,正欣賞著幾篇文章。


    這時,伴隨著一陣笑聲,師爺模樣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


    “子瑜啊,院試也結束了,怎麽不與同僚們暢飲幾杯去?”


    “哈哈,我就不去了。去了,他們反而拘謹,有蒲大人代勞就行。”林世海笑著搖了搖頭,依舊專注地看著那幾篇文章。


    伺候在側的丫鬟,機靈地提著茶壺,倒了一杯茶水。


    又斂衽一禮,飄然離去。


    中年師爺笑著點了點頭,品了一口茶水:“也是,府尊蒲大人為人處世,確實值得學習。無論哪個衙門官員,他都能與之打的火熱,不服不行啊。”


    他見好友沒反應,便知道這番提點的話,又白說了。


    林子瑜這脾氣,就是太執拗了。


    否則,早就成為了吏部侍郎了,哪能還窩在省城做一個區區學政?


    在他感慨間,林世海也看完那幾篇文章,而後笑道:“這小子的腦子也不知道怎麽長的,竟能寫出如此精彩的文章。如此年紀的時候,恐怕也隻有湯子畏能與之相提並論。”


    “哈哈,既然你這麽喜愛他,為何要拒絕府尊蒲大人的提議呢?”中年師爺十分疑惑道:“培養一下,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你的一大助力。”


    這兩天,他這位好友可是對此子著了迷一般。


    在官署辦公也聊那位,閑暇之時也聊他……


    不知道的,還以為堂堂的大宗師有什麽不良的雅號呢。


    那小子的幾篇文章,他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了。誰知,這剛得休息,又看了一遍。


    “子瑜,既然你如此喜愛這後生,收做親傳弟子不就是了。要不然,我親自去說。”


    林世海放下那手中的文章,惋惜一歎,遺憾道:“唉,我又何曾不想呢,可我觀他文章,似受過專門的教導,想必其背後已有親師。”


    “我若放出話收他,必定會讓其左右為難,反而給其增加壓力。”


    那位中年師爺聽了他的話,捋著胡須一笑:“這又如何?真正的雅士儒生,誰會隻有一個親師?”


    林世海猶豫了一下,還是擺了擺手:“此事暫時還是算了,反正我也算是他的座師。”


    像這樣拜師之事,哪有師長上杆子去攀的?


    就算他再喜歡,但文人的矜持、高傲,還是讓他婉拒了。


    林世海放下文章,站起身,走到那中年師爺的身邊,頗有興致道:“咱們還是商量一下明日宴會之事吧。”


    中年文士訝然一笑:“這有什麽好商量的,還讓蘇府操持就是了。反正蘇大人挺喜歡讚助這樣的宴會。”


    “哈哈,薅羊毛總不能逮他一人薅吧?”林世海大笑道:“這似乎有些不地道。”


    “哈哈,子瑜,你還別不信。若是不讓讚助,蘇大人還會生氣呢。”


    蘇府。


    紅衣嫵媚的一等丫鬟紅袖,再次把從貢院謄錄迴的文章,帶迴了府。


    “小姐,這是趙公子的複試文章和試帖詩。”


    蘇詩詩放下手中的筆,接過那文章時,露出甜笑:“既然他的文章又被張貼出來,想必他是此次的案首了吧?”


    “小姐果然神機妙算,趙公子正是院試的案首。”


    那紅衣丫鬟,嫵媚輕笑。


    過了片刻,她等小姐看完那兩篇文章,便又小聲道:“小姐,奴婢在迴來的路上,還聽說了一件事。中原書坊似乎要為趙公子出專門文集了。”


    “專門文集?”蘇詩詩放下手中的兩篇佳作,抬起頭疑惑道:“確定不是合集?”


    “不是,是專門的文集。據說,除了這次院試的文章外,還有摘錄趙公子其他的文章。”紅衣丫鬟紅袖,峨眉輕皺:“小姐,您說趙公子的文集能賣的動嗎?”


    蘇詩詩站起身,看著窗外和煦秋日,嫣然一笑:“紅袖,我越來越相信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了。”


    趙氏新家。


    趙麟帶著一大家人,終於逛完了整個豪宅四合院。


    同時,在逛著的時候,也講了所有的經過。


    從他到祁府祝壽,再到結識英國公府的張茂,再到賣了彩頭換成了銀兩,買了這座新府邸。


    當他講完之後,在場諸人久久不能平靜。


    他們依然不敢相信,這麽好的一座四合院,竟是他們趙家的了。


    “麟哥兒,你說……買完這座宅院,你還有七千兩銀子?”


    老太太恍如夢中一般,不可置信詢問道。


    “是的,祖母,還剩七千兩。二哥他不是想把濟世堂搬到府城嗎?正好用餘下銀子再買個臨街的街鋪。”


    趙麟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他馬上就要以院案首的身份入府學了,那麽接下來一兩年,甚至更長一段時間都要待在府城。


    二哥既然想把濟世堂開到府城,那麽在府城買下一座宅院,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眾人聽了他這計劃,當然是幾人歡喜幾人憂了。


    歡喜的是誰?


    當然是二哥二嫂了,像他們這樣心氣高的人,誰不想往更高,更好地方走?


    甚至,連一旁的黃大壯,都難掩欣喜之色。


    若能在府城安家,那麽他的子女們,也將成為城裏人了。


    憂的是誰?


    憂的當然是老太太、薛寡婦二人了。


    在老太太看來:濟世堂在裕鎮,這兩個寶貝孫子十天半月,還能迴來陪陪她。


    若是搬到府城,這一百多裏遠,別說十天半月了,恐怕就是一年半載才能見上一次兩次。


    雖說家中她還有大兒子,其他兩個孫子、重孫的。


    但她心中最為記掛的還是眼前這兩個寶貝孫子。


    這兩個孫子最孝順她,也是最令她感到驕傲的。


    若他們都留在了府城?


    那以後的日子,可以想象多麽煎熬。


    至於薛寡婦為何憂慮,她的想法很簡單。


    那麟哥兒若在府城安了家,以後她想見一麵寶貝女兒都很難。


    若女兒被欺負了,遠在百裏之外的她都不可能知道。


    趙興似乎看出了她們二人的憂慮。


    便笑著開解道:“祖母,這府城距離咱趙崗,不算太遠。早起五更走,天不黑就能到。”


    “再者,您想我們了,就來府城住一段時間。住膩了,咱再迴趙崗。”


    安慰了老太太後,他又看向薛寡婦:“薛嬸,不是我這個兄長誇弟弟,老三他遲早要展翅高飛,甚至府城都不是他的終點。”


    “他的一生注定要遠離我們的。所以,芊芊也注定不會一直待在趙崗,甚至府城的。”


    薛寡婦聽了趙興的話,忍不住哭了起來。


    其實,她心中早就有這個預料。


    從瘋道人看過她女兒的麵相,說她是貴人的命,她就知道這個寶貝女兒終究一天要飛走的。


    趙麟看著這一幕,苦笑不已。


    這在府城買了處宅子,怎麽還弄出了這麽多事了?


    “祖母,薛嬸,其實您們可以換個想法,那就是將來我們走到哪,您們就跟到哪,那不就成了嗎?”


    趙麟繼續安撫她們道:“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


    一旁的趙興忙助攻道:“老三說的對。薛嬸,您是芊芊唯一的親人,怎麽可能把您一個人扔趙崗呢?以後無論老三到哪,都會帶著您。”


    “對了,還有大石。將來他成親了,一家子定也會跟著老三的。你想想,你身邊的親人,還會少嗎?”


    趙興說完這番話後,薛寡婦的神色果然轉憂為喜。


    她這一輩子沒有生下任何子女,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這個繼女了。


    趙麟見老太太、薛寡婦均轉憂為喜,也長出一口氣。


    “哎呀,隻顧說話了,我們忘了去做飯了。”


    二嫂張妍突然想起了什麽。


    誰知,雲哥兒跑到後宅門口笑道:“曾祖母,二叔,三叔……吃飯了,都端到大廳了。”


    “做好了?”


    薛寡婦、老太太都疑惑道。


    王大石則笑道:“我一迴來,就吩咐下去了。姑姑,我現在是趙府的管事了,手下十多個人呢。”


    他這番話,頓時引起了眾女眷的哄笑。


    當眾人來到正房的偏廳,果然看到兩張圓桌,擺滿了各色的美味佳肴。


    無論是色澤,還是樣式,一看就是富貴人家才能享受到的。


    老太太看著眼前的一幕,眼淚有些濕潤,感歎道。


    “哎呀,我這個老婆子伺候你們老趙家一輩子了,沒想到臨老了,還能享享孫子的福。”


    一旁的薛寡婦,二嫂張妍忙攙扶著她,坐到了偏桌的主位:“哎呀,您老的福氣以後都在後麵呢,說不定還能去京城享享福呢。”


    “是啊,若是麟哥兒做了大官,說不定以後您老人家還能吃上皇帝賞的美味佳肴呢。”


    她們二人的一番奉承,頓時讓老太太又樂開了花,擺著手道:“唉,能活到那個時候嗎?不敢想,不敢想。”


    待女眷都坐下後,趙興、趙麟、展白、王大石、黃大壯、雲哥兒便坐在另外一桌。


    今日實在高興的緊,當然少不了美酒助興。


    好在這座新宅院中,最不缺的就是好酒。


    除了英國公府送的一車好酒外,祁府也送來十壇江南的美酒。


    除此之外,酒窖內,還有那個尹老管家留存的汴州本地美酒。


    四喜臨門,宴席上,氣氛極為融洽歡喜,自不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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