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血水流下,遮住了程景平的眼眸,世界盡皆血色,他緩緩閉上眼睛,墜落而下。解雨臣受傷太重,沒有參加最後的這場對轟。此刻見狀,趕忙飛身上前,抱住了墜落的程景平,帶迴了祖師堂前,略微探查片刻,眉頭緊鎖,轉身對白姬說道:“骨骼盡碎,傷的比我還重,你可有丹藥能救他?”


    白姬眉頭緊皺地望著戰場,聞言一愣,想了想,拿出一顆丹藥遞給解雨臣。解雨臣有些奇怪,白姬似乎有些反常,卻又說不上哪裏反常。隻是此時不是細思的時候,喂程景平吃下丹藥,化開藥力,解雨臣再度探查他的傷勢,微微送了口氣,總算是保住了命,但這傷能不能痊愈,就看他自己了。想到這裏,解雨臣自嘲地笑了笑,要說體魄,這小子可是個怪胎,哪有什麽他無法痊愈的傷。


    此刻,除了攻向程景平的一件鎮宗至寶外,還有兩件至寶調轉了方向攔截那道金色劍氣。於是,劍宗一方便有兩件至寶可以大開殺戒。


    隻見劍宗的紫電是疾馳而去,無視對麵的防禦,以肉眼根本無法跟上的速度瞬間衝入對麵陣營中,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又閃電般激射迴來,不過一息時間便完成了攻擊。


    同時一道凝練的黑色拳影從蚩焱的拳套中迸發,瞬間轟入了對麵毫無防備的玄天宗一方修士中。拳勁所向睥睨,摧枯拉朽般轟出一條血路來。直至兩息之後,拳路上再無敵手,這才在十裏外消散不見。


    第三息,十數件至寶對轟產生的狂暴餘波終於席卷整個戰場。眾人再顧不上催動至寶,紛紛祭出各自手段自保。此時,眾人才發現紫電已經迴鞘,而對麵玄天宗一方的約莫兩千修士剛要施法自保,一動之下,卻發現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然後便看到了自己和別人的腿——竟是已經全部被紫電斬了首而不自知!如今一動,頓時屍首分離,在狂暴的餘波中泯滅。


    從發動攻擊到餘波消散,不過短短五息時間而已。


    待得硝煙散盡,雙方皆退到了十數裏外,一臉驚恐地喘著粗氣。之前沒人知道這種大規模的鎮宗至寶對轟會有什麽結果,如今有了答案。


    劍宗一方原本剩下一萬五千人左右,五息之後,隻剩下一半,而玄天宗的損失則更加慘重,原本兩萬左右的修士,隻剩下約莫四成。


    五息時間,隕落了約莫兩萬修士!


    除了劍宗一方斬殺的約莫五千人外,剩下的一萬五千修士皆是被餘波所滅,這便是至寶對轟的結果……


    除了戰死隕落的修士,活下來的修士中也盡是傷員,這一戰,沒有贏家。


    以五千人的命換來自己的命後,擎天子麵色鐵青地傳令道:“保持陣型,撤退!”不能再打下去了,若是把實力全部消耗光,接下去的計劃就無法實行了。而且這一仗打到現在,雙方的實力對比已經接近了,再打下去的風險太大了,他不得不放棄。


    身旁的鄭倫輕舒了口氣:“這事和上頭匯報吧,如今他們的底蘊已經知曉,過幾年再派幾人來幫忙便是了。”


    擎天子沉默地點了點頭。底蘊盡出了嗎?他不太確定,這些年間玄天宗發現的些許蛛絲馬跡究竟是真是假?思索片刻,他終是歎了口氣,這種事還是交給上頭去頭痛吧。不管怎麽說,如今這地界的局勢終究是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這種感覺很糟糕,隻能寄期望於師尊派人來平定這些不安因素,讓他重新掌控地界局勢。


    劍宗一方並沒有阻攔他們的離開,不是不想,隻是不能。這一戰,隻有輸家,沒有贏家。劍宗一方同樣死傷慘重,所剩皆是傷員,並不比玄天宗一方好多少,根本無力再戰。


    這一戰,玄天宗一方出戰五萬修士,十件鎮宗至寶;劍宗一方出戰四萬修士,八件鎮宗至寶加上小白和程景平。


    最終玄天宗一方損失四萬餘人,狼狽撤退。劍宗一方雖說保住了山門,但也損失了三萬多修士,傷了根基。


    但不管怎麽說,這場自封神一役後最慘烈,規模最大的一戰總算是落幕了。


    劍宗山門靠近戰場的兩座山峰都在最後的餘波中被移為了平地,山腳下的渭河城連帶附近幾個小鎮都化為了一個巨大的血湖。湖中血海滔天,無數斷肢和殘破的頭顱在湖中沉浮。一股滔天的兇煞之氣幾乎要在湖中凝聚成妖,發出無數淒慘魔音。濃鬱的血腥氣升騰而起,化為霧氣彌漫劍宗附近百裏,血紅色霧氣覆蓋下,百裏內生機全無,所有生靈皆化為了枯骨。


    鍾弘上人帶著各宗殘存修士迴了劍宗,一一安排好各自休息。


    個把星期後,眾人漸漸壓製住了傷勢。鍾弘上人於是下了請帖,邀請包括魔教在內的所有宗派掌門共聚一堂,商討接下來的對策。


    待的所有人一一落座,鍾弘上人笑著起身,抱拳恭敬一拜:“這一仗,全依仗各宗的鼎力支持。劍宗上下,謝過各位了。日後各位若有任何用得著劍宗的地方,劍宗絕不推辭!”


    在座眾人無不客氣迴禮,忙迴道:“鍾宗主客氣了”之流。隻有魔教蚩焱不動聲色地迴道:“鍾掌門言重了,我魔教並非為劍宗而來,隻是為了給我女兒報仇而已,這一禮我魔教受不起。”


    鍾弘上人也不惱,笑著說道:“不管怎樣,若是沒有道友最後趕來,我劍宗一方必敗無疑,這個情,我劍宗還是要承的。”


    藏骨主持聞言眉毛一挑:蚩焱稱他為鍾掌門,而鍾弘上人卻稱他為道友,這其中的意味……他瞄了眼霸刀上人,發現對方也瞄向了他,二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想必兮花上人和火雲上人也聽出了個中深意。


    蚩焱冷著臉不再言語。而在座的眾多宗派掌門卻是臉色各異。魔教最後的出現,救的可不隻是劍宗,若無他們,在場所有人如今都已經是一具屍體。


    這個情,可不小。


    隻是,正道受了魔教的恩情?一眾掌門心底都有了些不自在。隻是劍宗已經帶頭表態承了這個情,他們承不承?


    正在眾人尷尬之際,無我禪寺藏骨主持起身,麵帶微笑,對著蚩焱同樣躬身一拜:“無我禪寺也承這個情。”


    “天刀宗承這個情。”


    “清明靜庭承這個情。”


    “天火聖教承這個情。”


    幾大宗派紛紛起身表態,蚩焱對他們點了點頭,再沒表示。隻是之後,卻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半晌之後,第一個中小門派掌門起身表態:“華岐門承情了。”


    “蕩河宗承情了。”


    “五行門承情了。”


    “王屋派承情了。”


    ……


    有了第一個,便有了之後無數個中小宗派的表態,直至在場所有宗派都表態承了魔教這個情。


    蚩焱連帶七堂堂主的神色皆變幻不定。這是正道同魔教敵對以來,魔教第一次受到了正道的肯定。


    待所有宗派都表完態,蚩焱站起身來,略有些生硬地說道:“若非大家齊心協力,我魔教同樣要被玄天宗一方所滅。這個情我魔教同樣要承。”


    這一仗死了很多人,但魔教的意外出現,卻是促使了正魔兩道曆史上的首次攜手並肩,以及——相互間的首次認可。


    鍾弘上人自然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其中的含義,而這也是他表態的原本之意。他嘴角噙著笑意,再度開口道:“諸位,如今玄天宗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便是要一統這天下,殺光所有不服之人。這一戰,大家都看到了他們強大的實力。雖然在魔教的支援下,我們沒有戰敗,但卻也算不上贏了,不過是個平手而已。而玄天宗到底是否留了餘力,我們也不得而知,不知各位接下來有何打算?”


    藏骨主持、霸刀上人等人一言不發,自顧自喝著茶,蚩焱聞言皺了皺眉也沒有發話。其它中小宗派眾人則麵麵相窺,似乎也是聽出了些什麽。


    見無人說話,鍾弘上人正色道:“玄天宗聯合了五符宗等宗派,勢力強大,若我們不像今日這般聯合起來,必然會被他們逐個擊破。之前,我劍宗便同無我禪寺、天刀宗、清明靜庭和天火聖教組建了五宗聯盟,不知各位是否有意加入,共同抵禦玄天宗的侵略?”


    蚩焱沉吟片刻,一針見血地問道:“這聯盟,莫非是以劍宗為首?”眾人聞言,紛紛轉頭看向鍾弘上人。若是以劍宗為首,不也同玄天宗一般,成了劍宗一統他們諸派?


    鍾弘上人笑道:“原本這個聯盟隻是我們五宗之間互幫互助用的,本沒有說聽命於誰,隻是在其中某個宗派遇襲時,這個聯盟才會運作起來。若是你們都加入,那麽其中的規章製度大家共同商討便是。我先表個態,劍宗,沒有爭奪天下之心。”


    這一表態雖不能讓眾人完全放心,但總比玄天宗要靠譜些,再加上如今已經徹底站在了玄天宗的對立麵,本就同劍宗是一條船上的人,因此略作思量後,在場中小門派盡皆同意加入聯盟。


    剩下,便唯有魔教未曾表態了。


    鍾弘上人笑道:“蚩焱道友,不知魔教意下如何?”


    蚩焱起身正色道:“鍾道友應該也知道,你這個聯盟若是成了,便是開了這地界的先河,魔教同正道聯盟,這是萬年沒有之大事,還請容我迴了魔教商議一番再做迴複。”


    鍾弘上人點點頭,毫不在意道:“自當如此,這等大事,道友自當慎重。”


    蚩焱行了一禮:“若是道友沒有別的事情,我魔教便先行離去了,事關重大,我們要盡快迴魔教商議。”


    鍾弘上人迴了一禮:“道友請便。”


    蚩焱一行在警戒中匆匆離去,眾人飛出了百裏外,見確實沒有追兵和埋伏,這才鬆了一口氣。巫閑開口道:“教主,這鍾弘上人所說有幾分可信?讓我魔宗加入他們的聯盟?不會是想兵不血刃吞了我魔教吧?”


    蚩焱淡淡道:“此事迴去再說,不管真假,我們如今已經同玄天宗不死不休,決不能再同劍宗一方決裂。”頓了頓,他又說道:“這個提議本身沒什麽問題,唯一的問題就在於誰來領導這個聯盟。”


    臥蠶真人笑道:“我就不信他劍宗會不染指這盟主之位。”


    蚩焱揮了揮手:“都別胡亂猜測了,先安全到魔宗再說,此事關聯甚大,我會請示老祖。”


    聽到“老祖”二字,眾人立時閉了嘴,若蚩尤老祖發話,自然沒他們開口的份。


    待魔教走後,眾人又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便自散了。


    幾日後,眾派掌門皆一一告辭,帶人迴了各自宗派。隻有無我禪寺留下了藏海,帶著幾十名僧人去了山腳下的血湖,準備淨化了裏麵的戾氣,以防其中誕生危害眾生的大妖。


    程景平受的傷太重,神魂雖然有南舟真人給的聖藥醫治,總還是需要吸收和消化其中龐大的藥力,再加上全身骨骼斷了無數,整整昏迷了一個月才醒來。


    他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屋頂,再艱難得轉頭看了眼四周,他終於露出了自蚩小妍隕落後第一個真正的笑臉——這裏,是他在隱峰的小院。


    南舟真人聽到動靜,從屋外走來:“唉,我這做師傅的真苦,天天要照看你小子。你就不能少受點傷,要點命?”


    程景平聽著這久違的嘮叨,心頭一暖,微微一笑:“師傅。”


    南舟真人看著這個曆盡滄桑的笑容,百感交集,拍了拍他肩頭:“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啊~~~”程景平嚎啕大哭。


    幾天後,程景平剛剛可以下床,解雨臣便帶著白姬、寒若清和胡三一同前來。不多時,剛淨化完血池的藏海也來到了程景平的小院子。


    幾人相聚,自然少不了吃吃喝喝。解雨臣還是負責烤雞,白姬還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寒若清還是一如既往的少語,胡三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補刀。


    程景平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好像一切都和他走的那晚一樣。


    可是終究是少了11年的時間,終究是少了——她。


    程景平看著看著,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藏海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坐到了他的身邊,同他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程景平似哭似笑地仰頭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而就在他們哭著笑著時,魔教的迴複也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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