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不會結尾


    第三十六章 酒後共浴


    陳劭站在門口半天沒動,仿佛是去了別人家,斟酌了半天,食指指節蹭了蹭鼻尖,“酒店還挺近的,要不還是去那吧。這房子,報停狀態,沒水沒電。”


    “你剛在路上都說過了,你是覺得我記性不好,還是理解不好?”溫恪轉過身歪著腦袋看著陳劭,“進來啊,愣著幹嘛。”


    陳劭歎氣,局促地站在門口。這種感覺很奇妙。父母出意外後,陳劭每次來,心裏都不由得慌張難受,急急想跑。這是他自己都不敢迴看的過去,但現在有個人,就站在這,毫不避諱、義無反顧把他一覽無餘,他突然覺得袒露讓他心安,但同時又覺得羞怯讓他不安。


    陳劭想了想,“先去吃飯吧。”言外之意,吃完再說。


    溫恪大搖大擺往外走,“同學,緩兵之計沒有用的。”


    藏在傳統市場裏的湯麵,青邊大碗端上來,各種花色蓋澆,燜肉、爆魚,大排麵吃個紮實。老式湯團店,三五個白胖的湯團下肚,蒸騰的熱氣能驅散整個冬天。


    正當溫恪拍著肚子還準備瞅瞅別的小吃,陳劭拉住他,“想,喝酒嗎?”


    溫恪眨巴眨巴大眼睛。


    “這兒的人喜歡喝早酒。喝上幾兩酒活活血,解乏。”陳劭邊給溫恪擺餐具,邊說。以前奶奶就喜歡喝早酒,也不多,就二兩,仿佛整個人就精神了。


    溫恪想起自己上次被啤酒灌醉的經曆是有些望而卻步的,但瞧著路邊大爺個個都是半斤起步,又覺得自己少喝一點問題不大,像是偷腥的貓巴巴望著。


    一盤脆鱔,一盤小排骨,一屜小籠包,一碟薑絲,配著寫著慧山泉的小酒壺,一個接一個被擺上桌。在這看似波瀾不驚的市井氣息裏,深藏著斑斕的滋味。


    老酒鋪的桂花酒,色澤清亮、桂花香濃,口感偏甜。好酒配上好味小碟,溫恪隻覺得別有一番風味,哪裏知道三杯下肚他就成了“行走的腮紅”,皮膚裏透出粉來,坐在那就暈暈乎乎的。


    陳劭覺得神奇,他以為溫恪上次是被江耳東灌地急了,沒想到溫恪是真的沒酒量,15度的桂花酒……“溫恪?”陳劭試著朝溫恪眼前揮了揮手。


    溫恪一把就抓住陳劭的手,“你看不起誰呢!”


    陳劭試探問,“沒有,我就是想說,要不我們去逛逛吧,前麵有個廟。”得找個理由不能繼續坐這喝了。


    溫恪覺得腦袋沉,用手托住,撐在桌子上,“廟?求什麽的?”


    這可難倒了陳劭,他根本沒進去過,“都能求吧。財運?學運?”


    兩人站在送子觀音麵前麵麵相覷。


    溫恪揶揄,“求個散財童子來投胎?”


    陳劭咬了一下唇,忍不住笑了。


    冬日的廟宇,鬆柳銀裝,山門前的照壁,依山而砌的馬頭牆,白色磚石、花崗門框,繁複精致。


    “你以前沒來過?”溫恪看著五門六柱式的牌坊。


    陳劭搖搖頭,“現在看,他們沒帶我來是有原因的。哪個父母帶著孩子來拜送子觀音。”


    “哈哈,萬一帶著來還願呢?你不去求一個?求個和你一樣的小陳劭。”溫恪取笑,說著還搡了陳劭一下。


    陳劭看了一眼溫恪,走下石階,自我嘲笑的說,“跟我一樣?那就不是求神保佑了,是被詛咒了。”


    溫恪聞言頓住了腳步,這話他沒辦法當成玩笑聽,“你為什麽這樣說自己。”


    陳劭不以為然,說得很輕鬆,“因為我的意外造訪,他們匆匆告別大學時光,疲於奔波、忙於生計,放棄夢想、不被理解,讓恩師失望、家人痛心,最後還因為要去渝州接在表哥家玩的我出了車禍,年紀輕輕就沒了命。”陳劭站在靠下的台階,轉過身,輕輕仰頭望著溫恪,“再生一個我,有什麽好的。”說完轉過身朝山下走去。


    溫恪停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突然朝陳劭跑去,還剩一兩個台階的時候,他想也不想撲到了陳劭背上。


    陳劭一個趔趄,還是穩穩背住了溫恪,“你幹嘛?”


    “替梅老師給你加訓體能。”溫恪大言不慚。


    陳劭微微側頭,看著溫恪喝了酒緋紅的臉頰,托起溫恪的腿窩,輕車熟路地背了起來。


    陰沉的天有雲浮現又消失不見。


    “陳劭,這世上很多人覺得你好,很多人盼著你更好,如果你看不見,那你至少要知道,那些人裏有個我,我真的,真的,覺得你特別特別好。”暈眩又真切的嗓音就這樣從溫恪的唇瓣傳到陳劭的鼓膜。


    “醉成這樣怎麽洗澡?”陳劭歎氣。


    “洗澡?”溫恪覺得鼻子癢,不停地往陳劭頸肩裏蹭。


    “你在拿我擦鼻涕嗎?”陳劭側著頭無奈。


    “沒有,哎呀,別說我,我沒醉,但醉沒醉跟洗澡有什麽關係。”溫恪又覺得下巴癢,開始蹭下巴,喝了酒覺得渾身都熱的發癢。


    “房子沒水沒電,要在外麵洗了再迴去啊。”陳劭已經下了山。


    “洗澡?一起?洗啊,怎麽不能洗?”溫恪也不曉得是已經糊塗到接收不到信號還是腦袋太靈光想到了別的什麽,滿口答應。


    但等溫恪站在浴室更衣間裏的時候就沒剛才豪言壯語的瀟灑自在了。


    陳劭又把手在溫恪麵前晃了晃,“真喝多了?不然還是去酒店吧,那畢竟方便,你先睡一覺。”


    溫恪一聽,這不行,“我好著呢。”他確實不是醉了,他隻是突然想起來進了浴室不是隻有陳劭要脫衣服,他也要脫。


    陳劭並沒有領會到溫恪豐富複雜的心理活動,“好吧,那你不舒服了告訴我。”說完就開了櫃子,開始脫衣服。


    溫恪竟然把頭偏了過去,天天和溫季明泡澡堂子,見了那麽多人,這是怎麽了。


    陳劭白地甚至發冷發青,整個人勁瘦,加上最近訓練,身材肌肉鍛煉地非常結實,不過也許是因為個子高,雖然肩寬背挺腿長,但整個人看起來淩厲薄碎,就像雖然是勁鬆,卻是一棵雪後勁鬆。


    溫恪還在有一眼沒一眼的愣神。


    “你?真的沒事吧?我數了,就三小杯,應該30毫升?”陳劭走到溫恪旁邊,隔著櫃門跟他說話。


    “沒事。走吧。”溫恪看了一眼自己,覺得細皮嫩肉地實在輸陣勢,扒拉著陳劭轉過身往浴室走。


    浴室裏水汽彌漫氤氳,冬日裏僵勁的四肢都軟化下來,溫恪泡在池子裏,隻露出一個頭,像水麵上浮著一個紅燈籠。專家說酒後不要洗澡不是歪理,溫恪這會兒輕皺著眉頭,難耐地哼吟。陳劭湊過去,就看見溫恪連眼尾都帶著薄紅。溫恪暈暈乎乎抓緊陳劭的手腕,“我頭暈。”


    陳劭警鈴大響,撈著溫恪的胳膊,反手就把人背到背上。


    溫恪不是第一次趴在陳劭背上,但現在兩人都是赤條條的,陳劭腦子裏是金枝玉葉人命關天,溫恪腦子裏全是肌理炙熱想入非非。但陳劭剛把他放到長凳上坐下,就給他表演了當代版的柳下惠坐懷不亂,一秒鍾就給他披上了浴巾,順便給自己也裹了一條。


    “你緩一下,我們走吧。”陳劭遞過來一瓶礦泉水,順便連瓶蓋都開了。


    “我沒事,就是太熱了。”溫恪猛灌一大口,甩開浴巾往腰上一裹,就要二上戰場。


    陳劭急忙拉住溫恪,“你現在像隻煮熟的蝦。”


    溫恪想起上次啤酒事件就覺得丟臉,這次要是三杯倒暈在澡堂,他一世英名還要不要了,英勇就義似的對著陳劭下戰書,“桑拿室,誰先出來誰是狗!”說完就走。


    陳劭至今也沒摸清楚溫恪這莫名其妙的好勝心的發作規律。


    陳劭隔著濃鬱的霧氣看著溫恪,溫恪確實很漂亮。漂亮得讓人親近卻又毫不輕浮,引人曖昧遐思卻又不可褻瀆。皮膚細膩地連搓澡師傅都說像精瓷,怕蹭掉釉,漂亮的瞳孔這會兒濕蒙蒙的,粉色的舌尖因為桑拿的原因不停得伸進伸出舔舐唇珠。


    陳劭別開眼睛,也不知怎麽想的,隨手往燒熱的火山石上澆了一瓢水。


    溫恪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黏膩,窒息感越來越重,心髒搏擊地斷斷續續,沒忍住像受傷的幼犬那樣嗚咽了一聲。


    陳劭聞聲湊到溫恪麵前,右手握住溫恪的後頸,“你還好嗎?”溫恪卻覺得窒息感更嚴重了,仿佛陳劭的手才是他缺氧的原因,陳劭越是上下撫摸著他顫栗的後背,他抖地越厲害。


    溫恪眼睛半閉半睜的時候,意識到自己被打橫抱起來了,桑拿房的木質天花板,玻璃門,然後是浴室的頂燈讓他頭暈眼花。隨後他躺在休息室的單人沙發上,陳劭站在他旁邊,陰影包裹了他整個軀體。


    缺氧令溫恪的聽覺變得幻聽似的忽近忽遠,飄蕩著陳劭的字字迴響。“溫恪?溫恪?你醒醒?你還能看見我嗎?”他感覺得到陳劭拿浴巾把他裹起來了,他順著陳劭的手往浴巾裏縮,陳劭身體還殘留的溫熱的霧氣縈繞在他周圍,陳劭發梢鼻尖上滴下來的水落在他的耳畔鎖骨。溫恪胸膛還在起伏,掙紮著說,“我沒事。”


    陳劭仿佛看見了奄奄一息還要大戰八百迴合的強驢。這頭驢半夢半醒地讓陳劭伺候衝洗、穿衣,等到上了車,溫恪直接靠著陳劭昏睡過去了。


    車剛停穩,陳劭剛準備繞到車門另一邊,把溫恪撈出來背上樓的時候,溫恪幾乎是一瞬間醒的,“不用,我能走,謝謝師傅。”說完就跑。


    “溫恪,你剛暈過去了,你別跑,你跑那麽快幹嘛!”陳劭在後麵喊,溫恪跑的越來勁,陳劭明明離他很遠,他卻覺得那聲音就像嘴唇貼著他耳軟骨說的,不用照鏡子,他都知道這會兒臉紅地不能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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