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不會結尾


    第三十五章 橘子香氣


    溫季明出國談合作,溫恪在家稱大王,雖然溫季明在的時候,這個家也是看他的臉色行事,但這會兒他翻箱倒櫃更是無法無天,儲物間和地下室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用得上用不上的露營裝備都被翻了出來。上次集訓溜出來沒派上用場的這次都得亮亮相。


    帳篷、睡袋、防潮墊···溫恪雙手叉腰在心裏盤算。


    淩晨一點躺到床上,還在睜眼看天花板,“還有手套!搭帳篷沒手套,生凍瘡怎麽辦,他的手可是要打球的。”


    溫恪一骨碌坐起來,又是一陣翻騰。


    淩晨三點的時候,溫恪將將要睡著的時候,猛地驚醒,“他總是露著個脖子,山裏那麽冷,不行,我得找條圍巾去。”


    溫恪先是把房間裏的衣櫃全扒了出來,“這怎麽是個黃色的,醜死了,誰買的?”


    遠在大洋彼岸的溫季明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當地接待人員立馬把空調調高了兩度。


    溫恪又衝進換衣間,爬到梯子上翻,“老氣,不行!花紋這麽多,不行!這都什麽!”


    最後終於是翻出來條黑色的羊絨圍巾,底下雖然繡著一個小熊有點幼稚,但溫恪想象了一下陳劭戴上的樣子,應該,有點可愛。


    溫恪快五點的時候睡著的,鬧鍾6點40就響了。


    ·:起了嗎?


    正在刷牙的溫恪看見手機亮了一下,飛身過來。


    黑嘿:起了起了。車站見。


    陳劭沒迴複。


    7點零5,溫恪好一陣忙碌,肩背手提,一副要南下去打工的架勢,剛頂著碩大黑眼圈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了站在路邊的陳劭。


    陳劭站在多吵鬧的環境裏都看起來很安靜,這會兒欄杆上的麻雀正在清晨練嗓,時不時進出的車輛比賽馬達,陳劭就一個人孤獨又沉靜地站在那,像一棵荒原裏的獨木。


    溫恪想和他比肩而立。


    “陳劭!”溫恪大包小包地要跑過來。


    陳劭先是快走兩步,最後索性直接啟動跑了過去,接過溫恪手裏的包,還要卸下溫恪的書包。


    “我背著。”溫恪晃了晃。


    “你不是想長個子?給我。”陳劭拉著書包帶給拿了過去。


    “你好歹給我一個啊。你怎麽都沒行李?”溫恪過意不去。


    陳劭把溫恪的書包背在胸前,左手提著另一個包,空著的手指了指背後自己的書包。


    溫恪對比了一下,感覺自己像逃難的,“我想著我們去那個山洞露營。”


    陳劭挑了挑眉,如果天氣預報沒錯的話,棉城今天雨夾雪。陳劭決定不打擊溫恪的積極性,點了點頭。說不定,老天換了心情,就換了天氣。


    溫恪從衣服口袋裏掏出圍巾,趁著陳劭手不方便,他動手給陳劭係上。


    溫恪退了一步打量他的傑作,“有點小。哈哈,好像是我小時候我媽給我買的。記不清了。”


    陳劭張口還沒出聲,溫恪就打斷了,“別說不冷,不能不戴。那是我媽的心血,我的童年,你要是不戴,下次考試你就零蛋。”


    陳劭說不過他。


    渝州去棉城的大巴車4個小時一趟,兩個人成功趕上了8點的第一趟。


    溫恪新奇雀躍地像個要去春遊的小學生,坐在座位上擰來擰去,一會兒伸著脖子看前排在幹什麽,一會兒環顧四周數數坐了幾個人,不得安生。


    “安全帶。”陳劭出聲提醒。


    “啊?”溫恪正在往後仰著聽後排兩個女生在說八卦,聽得全神貫注,恨不得把耳朵送過去聽完再拿迴來。


    陳劭無奈,自己伸手去摸溫恪座位的安全帶在哪,一拽發現被溫恪坐住大半,陳劭拍了拍溫恪的大腿。


    溫恪迴過神,看著突然傾身過來,手還在覆在自己大腿上的陳劭,沒由來地臉紅,抬了抬屁股。


    陳劭把安全帶拽出來,繞著溫恪的腰牢牢係好,“好了。”


    溫恪連耳朵都燒起來。


    陳劭皺眉,“你聽到什麽了?臉這麽紅?”


    溫恪不自然地偏頭看窗外,嘴裏複述地語無倫次,“就他們班有個師生戀之類的,什麽化學老師和男學生,化學老師老婆是學校的通用老師,然後被英語老師先發現的···”


    “啊?”陳劭聽不真切,把腦袋伸過來,“什麽老師?”


    溫恪一低頭就看見近在咫尺的陳劭的眉眼。頭發比起寸頭已經明顯要長一點,看起來清爽幹淨。溫恪倒吸一口涼氣,壯了壯膽,捏住了陳劭的耳朵,湊過去悄悄說,“小孩子少打聽,不利於健康成長。”說完,一臉得意地正襟危坐。


    陳劭姿勢沒動,歪了歪頭,“這樣啊。”然後坐直了身子。


    溫恪以為就這麽翻篇了,沒成想剛坐直的陳劭突然湊到他耳邊,還用手捂著對他悄悄說,“我現在長大了,可以聽了嗎?”


    溫恪根本就被點了穴,一動不能動,陳劭清冽的聲音故意壓低了跟他說話,不亞於在他耳邊製造了一次音爆,他幾乎要短暫失聰,腦袋裏的開水咕嘟咕嘟冒泡,連神經末梢都在發燙,心裏仿佛有一萬隻蝴蝶在煽動翅膀。


    陳劭看溫恪不說話,又湊過來說悄悄話,“又過了一分鍾,還不夠大嗎?”說完看見溫恪耳根子充血紅色厲害,以為溫恪不舒服,直接上手捏住了那片耳垂。


    細膩的絨毛,柔軟無骨的嫩肉,在陳劭兩片指腹之間,溫恪搶救出來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轉了頭,“我用嘴巴講,又不用耳朵講,你捏我耳朵幹什麽,你坐好,我再跟你說。”


    陳劭乖乖坐好,“我以為你耳朵被凍的。癢嗎?冬天耳朵凍傷會發癢。”


    “我好著呢。”溫恪摁著陳劭,“你坐好。”


    溫恪打算一雪前恥,摁著陳劭的手,趴到陳劭耳邊說,“她們說,老虎愛上了兔子,母老虎不願意,被狐狸發現了,狐狸告訴了狼,狼收拾了兔子,兔子很委屈,兔子一哭,老虎就心疼,母老虎傷心地帶著小老虎要走,住到了狼窩裏。”


    陳劭聽完偏了偏頭,溫恪微微抬頭,兩人鼻尖似碰到了一起,又好似沒有。


    陳劭小聲說,“母老虎應該把兔子帶走。”


    溫恪看陳劭根本沒反應,無趣自己作戰失敗,想撤迴身,又戀戀不舍,隻是把趴著的姿勢變成了側著,虛虛地停在陳劭頸肩裏,“兔子是公的,母老虎現在是要跟狼在一起,帶兔子走幹嘛?”


    陳劭皺著眉,感覺哪裏不對,“老虎有母老虎,所以老虎是公的,然後兔子也是公的?”


    溫恪這也才反應過來。


    隻會算題的兩個人第一次算八卦,腦細胞差點死一半,幾乎是同步地轉頭從座椅縫隙向後看去,想看看這兩個女生是何許高人?


    身後兩個人還在嘀嘀咕咕,陳劭溫恪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坐直身體。


    溫恪食指扣著牛仔褲,囁嚅著說,“其實,男的,也不是,不能喜歡,男的,就···”


    陳劭根本沒聽見,他剛剛自動帶入的是周啟棠的樣子,“師生嗎?那個男生就算是自願的,也應該報警。”


    溫恪轉過頭,“報警?”


    陳劭又重複了一遍,“報警。”


    兩個人各懷心事,誰都沒再說話。


    車走了一半的時候,陳劭才迴過神,溫恪靠著車窗睡著了,但車玻璃跟著發動機一起高頻振動,陳劭聽得見溫恪腦袋磕在上麵的聲音。


    陳劭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攬住了溫恪的下巴,溫柔地把人帶向自己的肩膀。


    溫恪睡得並不安慰,當即就醒了,使勁想睜開眼睛,卻黏黏糊糊,“陳劭,我想吐。”


    陳劭看著溫恪臉色發白,從包裏拿出了小白瓶的暈車藥,又從保溫杯裏倒了水遞過去。


    溫恪小口小口喝著水,還來不及問你怎麽帶藥,就看見陳劭在剝橘子。


    橙紅色的橘子在冬天格外惹眼好看,好像萬物枯敗的時候它也閃耀著活潑潑的生命力,看起來溫暖又甜蜜。


    陳劭剝橘子會剝下一個完整的橘皮,然後橘肉就像蓮花燈一樣坐在橘皮裏。


    陳劭掰下一瓣橘子遞給溫恪,溫恪雙手握著保溫杯,直接把嘴湊了上去。


    溫恪把橘子叼進嘴裏的時候,陳劭感覺到那喝了水的雙唇柔軟濕潤地擦過他的指尖。


    溫恪實在沒力氣,靠在陳劭身上,“還有多久啊。”


    陳劭看了看表,“快了,不到三十分鍾。”


    溫恪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車內暖氣讓機油味兒在空氣裏更加無法無天,溫恪把臉埋進陳劭胸前,“我難受。”


    陳劭撕下一片橘皮,又撕開口罩的外包裝,然後把橘皮放進口罩內側,給溫恪戴上,“我準備了袋子,你要想吐跟我說。”


    橘子香氣充斥著鼻尖,溫恪覺得胃好像在一點點迴歸原位,靠在陳劭身上睡了過去。


    “醒醒,溫恪,到了。”陳劭聲音是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溫柔。後排女生路過的時候興奮地捂住了嘴。


    “嗯?到了?”溫恪似醒非醒,聲帶摩擦地沙啞。


    “嗯。到了。”陳劭就算是重複也會迴答。他時常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但凡能說話的時候他都不想讓溫恪的話孤零零的掉地上,總要說點什麽接住。


    棉城依江傍湖,比渝州還要濕上幾分。到了冬天就是滲進骨髓的濕冷。即便是坐在出租車裏,溫恪也縮成了一團。


    陳劭把圍巾摘下來套在溫恪脖子上,圍巾綿軟還帶著陳劭的體溫,溫恪無法抗拒,但表情卻懨懨的。


    “怎麽了?還不舒服?”陳劭問。


    “這種天,什麽也看不見。”溫恪終於意識到光收拾行李忘了看天氣預報的重大失策。


    陳劭淺笑,“沒關係,就算沒星星也能看天。”


    溫恪沮喪,“那豈不是和停電了也能看電視機一樣,睜眼瞎啊。”


    陳劭笑出聲,“那你想怎麽辦?”


    溫恪望著路邊匆匆逝過的湖麵,討厭起冬天來。


    卻聽見陳劭說,“一會兒就到,放了東西帶你去喝糖粥,你應該會喜歡。”


    陳劭看著周圍愈來愈熟悉的街景,忍不住接著說,“再買點糖炒栗子。剛出鍋的那種,熱氣騰騰的。”


    溫恪心頭的煩躁好像憑空消失了,冬天有這麽多好吃的在等著他。


    “我訂了酒店給你。”車停在酒店門口的時候陳劭說。


    “給我?”溫恪好心情一下又沒了。“我為什麽不能去你家?”


    “那太久沒人,什麽都不方便。”陳劭解釋。


    “怕我住不慣啊!師傅,開走吧。”溫恪壓根沒開車門,“你住哪我住哪,別想甩開我。”


    陳劭直到開門的時候還在猶豫,“還是去酒店吧。”


    溫恪拉過陳劭手裏的鑰匙徑直開了門。


    百十來平的房子裝著空蕩蕩的寒意,所有的家具都罩著一層白布,溫恪踏進去的那瞬間,帶去了第一口熱乎氣,他站在玄關,這裏裝著他不曾見過的陳劭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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