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不識月,唿作白玉盤。


    又疑瑤台鏡,飛在白雲端。


    …………


    恍惚一念,劉協揮劍入鞘。


    低頭看了看躺在血泊裏的少年郎,他的臉頰抽搐一下,下意識地露出蔑視的表情。


    “隨身佩帶赤霄劍,看來你這家夥來頭不小啊,可你也忒窩囊了!如此神兵利器在手,麵對狼群襲擾,你居然沒有拔劍……死得不冤啊。如果再讓你繼續持有赤霄劍,名劍蒙塵,到最後你的下場恐怕也不比現在好多少。”


    話雖如此,但劉協仍然找了幾把長兵器,挖坑把少年郎給埋了,以免他再次落入狼群之口。


    漢人講究入土為安,即使是現代社會也依然如是。


    這樣做,劉協也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沒有白拿赤霄劍。


    不過少年郎入殮的時候,看到他腰上的玉帶不錯,掛著好幾個香囊和玉墜,劉協順手解了下來,擦拭一下,依舊亮麗如新,於是就係在自己腰上。


    剛才浴袍的係帶被荊棘撕爛了,現在係上少年郎的腰帶,讓自己不至於袒胸露肉。


    這天兒夠冷的,還一直刮風,劉協雖然不畏嚴寒酷暑,但身上不涼心裏冷啊。


    就眼前這情形,自己很可能掉進了暴風雨的套路,這趟任務的行進路線明顯跑偏了。


    劉協預感到自己的首次單獨執行任務可能會出師不利,為此他做好了接受失敗的心理準備,但是他仍舊抱有一絲希望,畢竟任務才剛開始,未必就沒有補救的機會。


    奇跡雖不常有,但終究是存在的,萬一奇跡出現了呢?


    收拾心情,劉協又緊了緊腰帶,踩著木屐朝山下走去。


    透過枝繁葉茂的樹林間隙,能看見山下濃煙翻滾,天空中有火光。


    還依稀聽到山下似乎有很多人,其中夾雜著馬嘶聲……盡管這些都是從樹冠縫隙瞥見的情景,如管中窺豹一般並不準確,但這並不妨礙劉協的判斷,山下此時一定很熱鬧。


    想到山下有人,他不由得加快速度,不多時便走到了山腳。


    忽然,前方傳來帶著哭腔的唿喊聲:


    “陛下~~~”


    “陛下失蹤了,老臣百死莫贖啊,陛下呀!”


    “陛下!陛下……”


    劉協聽了心裏一陣狐疑。


    “畢夏?這名字起的真大氣!乍一聽還以為是皇帝呢,大晚上的這是找誰呢?”


    山下荒野上出現了一片火把,忽閃忽閃的火光下是一群穿著黑袍大袖的中老年人,後麵還跟著一群披掛各種鎧甲的甲士,在他們的外圍還有百餘名手持火把的騎兵。


    這群人的身後似乎還有大隊人馬……


    劉協越看越糊塗,不由得停下腳步。


    “這些人拍古裝戲呢?拍夜戲還雇用這麽多群眾演員,尤其是走在前麵的那十幾個長胡子老頭,互相攙扶著在荒野上邊走邊喊,一把鼻涕一把淚呀,情真意切,惟妙惟肖,演技真好!這劇組不錯啊,舍得花錢,這麽大的場麵在夜戲中可不多見,以後有時間一定要看看,就是不知道他們拍的是電視劇還是電影?”


    這樣想著,劉協扭頭就走,準備沿著山腳避開“劇組”,因為捍衛者的身份和職業決定了他不能湊熱鬧。


    不料他剛一轉身,眼角餘光就瞥見兩道身影向自己疾掠而來。


    疾掠!


    沒錯,真的是腳不沾地,踩著荒野上的矮樹梢,騰空“飛”了過來。


    “啊……是陛下!”


    “陛下莫慌,請留步!”


    前後兩聲唿喊促使劉協再次止步,驀然轉身,他微眯著眼睛,看向兔起鶻落間已經趕到自己麵前的兩個古裝男子。


    搶先一步趕到的中年男子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劍眉虎目,目光深邃而犀利,大長臉,頜下一撮長髯,相貌頗具威嚴。


    身穿青色長袍,頭戴綠冠,腰帶上掛著青中泛紅的玉佩和一柄長劍。


    此人身材魁梧雄壯,體型頎長,目測身高接近一米九,縱使長袍大袖也無法掩蓋他那遒勁強健的臂膀肌肉,狂奔過來的身姿透著剛勁虎猛的威勢。


    乍看他像文官,綠袍綠冠腰間佩玉,實則是身手矯健高大威猛的武將。


    這副裝扮讓他看起來半文半武,不倫不類,顯得有些滑稽。


    劉協一眼便看出,此人力大無窮,武藝高強,並且打鬥經驗豐富,對力量和速度的控製恰如其分,收放自如,落地之後唿吸平穩,就連他眉眼之間的急切與焦慮也是矯揉做作的結果,故意做給旁人看的,以免被人詬病。


    實際上他內心平靜,氣定神閑,剛才的急馳狂奔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單論武力,劉協感覺自己都不是麵前這位綠袍中年人的對手。


    此人似乎繼承了古武者的衣缽,擁有吐納運氣的獨門武學。


    但是,如果生死搏命的話,綠袍中年人實力雖強,但劉協堅信最終活下來的一定是自己。


    緊隨中年男子之後趕到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布衣青年,國字臉,相貌平凡,幾撮青色的胡須給人一種淳樸的感覺。


    中等身高,但頗為強壯,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土黃色曲裾布衣,酷似武者勁裝,顯得英武幹練,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劉協注意到布衣青年提著三尺寶劍,明顯也有武藝傍身,站定之後他深吸兩口氣便能迅速調整好唿吸,而且氣息與綠袍中年人十分相似,頗有些一脈相承的味道。


    果然,晚來一步的布衣青年站在綠袍中年人的身後,眉宇間流露出恭敬之色。


    “陛下讓微臣好找啊,所幸先帝保佑,陛下安然無恙。”


    綠袍中年男子似乎和他口中的“陛下”很熟稔,微微垂肩拱手一禮,邊說邊擺出一副後怕的樣子。


    “我們認識嗎?”


    劉協不太習慣對方自來熟的口吻,“我記性不是太好。”


    言外之意是“我跟你很熟嗎,沒事兒別套近乎”。


    “呃?”綠袍中年人的笑臉頓時凝滯,眼神驚疑不定,呆愣在原地怔怔失神。


    劉協的冷漠,似乎讓他難以接受。


    就在這時,布衣青年稽首拜道:“草民史阿拜見陛下,陛下聖壽無疆!”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擺明著提醒綠袍中年人擺正自己的位置。


    這一點,劉協看得透徹。


    不管這個叫“史阿”的布衣青年現在如何,未來他的成就肯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因為他的情商甩他師父幾條街。


    果然,史阿的提醒頗有成效。


    綠袍中年人愕然迴神,後知後覺的躬身拜道:“微臣王越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


    “嗯?”


    這迴輪到劉協失神了。


    他對華夏傳統禮儀也有涉略,史阿的稽首禮是九拜之中的跪拜大禮,表示臣服或投效之意,而王越的躬身作揖則是君尊臣卑之禮。


    元朝以前,除祭祀大典或祭奠祖宗時要跪拜叩頭以外,君臣之禮便是鞠躬作揖,而拱手禮則是禮節性的交往。


    自元朝開始,君臣之禮便是叩頭跪拜,再往後,跪拜之禮愈演愈烈。


    到了明清兩朝,臣見君要跪拜,下級見上級也要跪拜,致使跪拜大禮蔚然成風,逐漸成為權力階層的象征,也使得為官者的權力欲日益膨脹。


    直到現代,雖然取締了跪拜大禮,但行使權力的為官者骨子裏依然有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根深蒂固的尊卑觀念並沒有隨著社會發展繁榮而消失,因為權力階層依然存在。


    ……失神也隻一會兒。


    劉協不待見動輒行禮的人,既不習慣也不喜歡。


    “你們這是……起來吧,動輒跪拜磕頭可不是咱們漢人的品格。”


    大家初次見麵有必要這麽客氣嗎?


    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劉協自認為現在給不了他們好處,所以不得不重申自己的立場。


    漢人錚錚鐵骨,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沒有動輒向別人下跪的習慣。


    “王越”和“史阿”的出現引起了荒野上奔走疾唿人群的注意。


    不多時,十幾名長胡子老頭帶領大隊人馬蜂擁而至,紛紛俯首叩拜,異口同聲的大唿:“天佑大漢,陛下無恙!”


    隨之將他們眼中的“劉協陛下”圍在中間,簇擁著他,返迴渭水河畔的宿營地。


    劉協一臉呆萌的東瞅西望,完搞不懂情況,不由自主地享受了一把前簇後擁眾星捧月的待遇。


    不由分說,這群人就把他裹挾到了南岸大營。


    中途,劉協好幾次想告訴大家“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的陛下,再說了拍戲而已,要不要這麽認真啊?”


    可這些“群演”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七嘴八舌的嗓門一個比一個大,說得還是方言,亂糟糟的場麵喧鬧至極,搞得劉協頭昏腦漲,鬱悶不已。


    於是他索性沉默不語,你們既然想說就說個夠,別以為我聽不懂中原方言,我不但能聽懂,還會說國各地的方言。


    倚老賣老,欺負我年紀小,動輒之乎者也的吊書袋,跟我拽文言文,我偏不讓你們得逞,我就說大白話,咱們各說各的,你們能咋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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