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江燈等人正背上木偶人準備離開,不想一聲崩響,地動山搖,大塊碎石從天而降。


    本就不好背的木偶人,在崎嶇的路上抖了幾抖,便從眾人背上摔落,不等眾人迴過神來,巨石落下,將木偶人砸的稀巴爛。


    燕江燈迴頭看到這一幕,忙將背上的稻草木偶人放在密室最安全的角落,急急迴身,瘋了一樣往公輸懷明的方向跑。


    大塊碎石和小塊碎石在他眼前落下,他身姿矯捷避過,臉上胳膊上卻還是無法避免被擦出條條血口子。


    公輸懷明正努力推動巨石,想將那長了翅膀的木偶人從巨石底下拽出,卻怎麽也推不動巨石。


    燕江燈緊咬著牙,使勁全力去推巨石,卻還是沒能推動,反倒將木偶人背上的一隻翅膀生生拽下。


    他低頭看著這從人背部撕下來的木製翅膀,看著那鮮豔的血從後背噴湧而出,瞬間崩潰。


    “母親!”


    燕江燈雙膝跪地,淚眼朦朧中看著遍地被巨石壓倒的木偶人和契門門徒,他隻能不知所措地抱著頭。


    走到這一步,他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帶走他們。


    許是怕整個地下巢穴塌了,故而這炸藥用的並沒有想象中的多,地動天搖已經在此刻停下,公輸懷明卻沒有鬆懈下來,因為她聞到了很刺鼻的火油氣味。


    “燕兄,快走。”


    她伸手去拉燕江燈,卻沒有拉動,看著燕江燈瘋狂推動巨石,嘴上念叨著“母親我帶你走”的模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燕江燈,你冷靜一點!”


    公輸懷明說出這話,自己都覺得荒唐,易地而處,她甚至比燕江燈還要瘋。


    可眼下情況如此,必須有人把控全局,便隻能做這樣冷漠又高高在上的理智客了。


    “你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從這裏帶走,你聞到火油的味道了嗎,他們很快就會把這裏燒了,你聽我的,我們快走!再不走,你連你父親也救不出去!”


    燕江燈吸了吸鼻子,果然聞到火油的味道,渾身傲氣的他,此刻如同一個失去雙親的孩童,不知所措地跪在公輸懷明跟前。


    “懷明兄,我求你,我燕江燈求你,求你將我父親帶出去,來世,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公輸懷明欲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卻根本拉不動,無奈又著急道:“那你呢?”


    “我要救出母親,我要把這裏所有人都帶走。”燕江燈說著起身,把她往稻草木偶人所在的角落方向推了一把。


    公輸懷明退了幾步,生生站住腳步,又疾衝到他跟前,緊握他推石的手腕:“不行!我不答應,我絕不會幫你。”


    “燕江燈,你聽好了,這是你的父親,不是我的,但凡這路上有半點影響我全身而退的可能,我就棄了你父親!你怎麽敢,怎麽能說出將自己的親生父親最後一點性命,交到一個外人的手裏?這便是你做兒子的本分嗎?這便是你費盡心血這麽多年想得到的結果嗎?”


    公輸懷明這劈頭蓋臉的幾句話,說得燕江燈滿臉惱羞,再無推動巨石的力氣。


    彭——


    一個火球直直從外躥了進來,僅僅是路過那些倒地之人的衣角,也讓他們瞬間被大火吞噬。


    這炙熱的火焰,終究喚醒燕江燈的一絲理智。


    他不敢迴頭看一眼斷了翅膀的母親,反手一刀刺向母親後背,與其被烈火折磨而死,不如痛快結束。


    一雙溫熱的手攔住了燕江燈的動作,不等他仰頭看去,身旁那人已開口:“這樣殘忍的事,讓我來。”


    燕江燈頗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朝稻草木偶人的方向跑去。


    公輸懷明手起刀落,一刀便令人咽氣,這滿密室裏不幸被密室壓到的木偶人和契門門徒,她是一個也沒放過,速速手起刀落,替他們解決痛苦。


    餘下的人,迎著火球的方向往外衝去,卻根本衝不出去。


    公輸懷明掏出懷裏的火藥,朝壁牆最稀薄處摸索,隨即放出火藥,炸穿壁牆,瞬間水流衝破壁牆,將眾人卷入水流之中。


    本就不善水性的公輸懷明,很快在水流中失去意識。


    等到她睜開眼,已經是在草地上,身上則蓋著燕江燈的外衣。


    公輸懷明此刻昏頭轉腦,沒顧上太多,起身便要坐起來,隻聽坐在身旁的人淡淡提醒。


    “你是女子。”


    公輸懷明伸手一摸,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外衣早被水流衝的不知去向,竟在無意中暴露了女子身份。


    公輸懷明抬眼看向燕江燈,見他此刻已恢複大半理智,臉上有的隻是漠然,並無那些瘋癲之色。


    安慰的話就在嘴邊,可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哪怕是那樣急言善變的她,此刻也隻能做一迴不懂事的啞巴。


    她側頭看向另一邊,靜靜躺在身旁的,是燕江燈的父親,平直雙臂在水流中被撞得歪七扭八,很是殘忍。


    公輸懷明裹緊外衣坐起來,在胳膊上摸索一陣,安慰燕江燈道:“你莫要太擔心了,他的胳膊我能接好。”


    燕江燈點點頭,應了一句:“多謝。”


    如此絕望的兩字,實在聽不出有什麽欣喜和感激之情。


    公輸懷明此刻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隻是努力地找話說,讓燕江燈從苦痛的情緒中走出來。


    “燕姑娘呢,他們還沒出來嗎?”


    一提到燕榮榮,燕江燈果然有了反應,他緊緊擰眉道:“尚未。”


    說到這裏,他翛然起身,緊握佩刀,一副要去找人的模樣,可走了兩步,又猶豫地迴頭看向躺在地上的父親和公輸懷明。


    公輸懷明明白他這是被自己方才在密室之中那番冷漠的話所驚嚇,不敢貿然離開,當即露出一個極為肯定的目光。


    “你去吧,方才在密室之中,我是見你喪失理智才那樣說,你的父親,我會替你守好,哪怕交付我這條性命,我也會守好。”


    燕江燈往後退了一步,朝她恭敬抱拳:“多謝!”


    他轉身往前跑了半柱香的功夫,迎麵便瞧見浩浩蕩蕩一支隊伍從前走來,有女人有男人,有軍人有百姓。


    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就很驕傲的年輕將軍,這將軍身後不遠處跟著的便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榮榮!”


    燕江燈喊她名字,果然見她瞬間抬起頭,雀躍如黃鶯般的聲音立刻傳來。


    “江燈哥哥,我在這!”


    燕榮榮踩著疲憊的腳步跌跌撞撞跑來,左右打量見燕江燈沒有受傷,心中大喜,將他狠狠抱住:“太好了,江燈哥哥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我和宋衍在裏麵尋你許久,都沒有找到你的身影,隻找到了……”


    她說到這裏有些哽咽,沒有繼續說下去。


    燕江燈明白她一定是找到了母親的屍體,心中不忍,難以往下說,可那會已經親身經曆過一場絕望,甚至到了要親手殺母的程度。


    此刻當真是不會再有半分更多的痛苦了。


    他輕揉燕榮榮的後腦勺,將人摟得更緊:“沒事的榮榮,有兄長在,什麽也不必怕,未來的日子隻好更好。”


    說話間,宋衍走上前,輕拍燕江燈的胳膊,在他耳邊小聲道:“你血親們的屍首,我和王將軍已經替你收好了,就在隊伍後麵,你去認領。”


    如此溫柔的聲音,毫無防備地刺進燕江燈心中,他欲朝宋衍屈膝下跪,宋衍卻攔住他的動作,繼續小聲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燕江燈滿臉感激地點頭,哽咽迴餘一陣,才抬眼對燕榮榮道:“榮榮,你和行之兄先迴去,兄長還有些事要處理。”


    “好。”


    燕榮榮也不反駁,隻是目送燕江燈離開,看著他這比往前更孤寂的背影,心頭有些發酸,可她隱隱又覺得燕江燈的腳步變得輕鬆了。


    壓了他這麽多年的巨石,終於卸下了。


    她真心希望,她的江燈哥哥,未來的日子如他所言那般,越來越好。


    她和宋衍、王鎮等人將從墨淵閣逃出的無辜之人送往金陵城府衙後,終於得空迴到房間,琢磨眼前這鐵盒子的鎖。


    “你說懷明能解開這鎖嗎?”


    宋衍緊緊盯著燕榮榮,心頭一陣犯難,畢竟天兵機關陣這樣的絕密陣法,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燕榮榮聞言默了一默,隨即搖頭。


    “這鎖和鐵盒子是一體的,怕是不好打開,隻能將這鐵盒子融了,隻是不知如何下手,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將鐵盒中的東西燒壞。”


    燕榮榮將鐵盒子翻來覆去地看,忍不住苦笑:“若非知曉裏頭的東西,隻怕誰也不會去搶這麽一隻看起來破破爛爛的盒子。”


    宋衍順勢接話:“所以你覺得裏麵會有天兵機關陣嗎?”


    “不好說。”


    “燕姑娘,冒昧一問,你是如何知曉天兵機關陣的?”宋衍這話一出口,燕榮榮終於迴過神來。


    她轉動鐵盒子的動作一僵,露出幾分苦笑:“你方才……在試探我?”


    她這話問的理直氣壯極了,看向宋衍的目光中更是裹挾責怪,言外之意,甚是明了——


    我們都經曆了這麽多,你還像剛認識我那般,處處試探?難道連直言的信任都沒有嗎?


    素來冷靜淡然自持的宋衍,不得不敗在燕榮榮的目光下,心虛低頭道:“事關國家大事,我……”


    “恩,我明白,我不怪你的。”


    燕榮榮也低下頭,目光死死盯著鐵盒子,滿腔的怒氣生怕對麵的人看不到。


    宋衍還真就看不到。


    他凝視著鐵盒子道:“城中匠師眾多,卻不可靠,我還是拿去軍營,讓軍營的匠師融了這鐵盒子。”


    “如此甚好。”


    燕榮榮將鐵盒子往他跟前一推,不再說什麽,宋衍點點頭,拿起鐵盒子便往外走,腳步未有半點停頓。


    簡直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燕榮榮不免氣結,半點都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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