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摞一摞的古籍被人送進千彩戲法園後院,宋衍心生驚詫,攔下其中一人,拿起其中一本查看,竟是各種五行八卦陣法。


    除此以外,還有不少機關大小陣,一看到陣法這樣的字眼,宋衍這顆心不免提到嗓子眼。


    前幾日,他受到洛陽飛信,信中說各國暗探已日漸猖狂,搜尋天兵機關陣一事迫在眉睫,切不可落入他國之手。


    這讓宋衍很是焦灼不安。


    現如今連燕榮榮也找起這樣的東西來,未免太過危險。


    宋衍放下古籍,親手畫下一張藏寶圖,趁著燕榮榮不在房中,將地圖塞入其中一本古籍之中。


    入夜時分,他抱劍而立橋頭,果然看到燕榮榮鬼鬼祟祟離開千彩戲法園,朝藏寶圖隱晦標記處所去。


    知曉燕榮榮用意後,宋衍本想轉身離去,轉念一想,地藏菩薩廟偏僻荒涼,燕榮榮孤身而去不安全,於是暗中跟隨。


    見她大半夜跪在佛像前,在香爐裏翻來覆去地找,來來迴迴地敲著牆壁,宋衍忍不住嘴角微揚。


    “傻姑娘。”


    幾個乞丐仿佛喝多了,搖搖晃晃往地藏菩薩廟的方向走來,宋衍當即跳下樹頭,攔住他們的去路。


    “滾一邊去,好狗不擋道。”


    其中一個乞丐脾氣不好,立刻罵了起來。


    宋衍不言語,隻是手指微滑,佩劍出鞘,劍光閃過他們雙眼的瞬間,空氣凝滯。


    幾個乞丐忙躬身道歉,連連轉身,踉蹌著要逃跑。


    “站住。”


    宋衍往前追了兩步,幾個乞丐見狀心口大駭,當即就要跪下,卻見麵前人丟過來一袋碎銀。


    幾個乞丐當即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彼此。


    “這……”


    “這是幾個意思啊?”


    宋衍恭恭敬敬道:“抱歉,今夜占了你們的住處,讓你們在寒風中打顫,這些錢是補償。”


    幾個乞丐頓時樂壞了,千恩萬謝著離開了。


    宋衍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重新迴到樹上,抱劍而立。


    他隻是不想傻姑娘被他們嚇到。


    尋了好一會,燕榮榮終於死心了,她耷拉著腦袋從地藏菩薩廟走出,未曾想隻走了兩步,又折返去尋。


    宋衍忍不住嘖了一聲:“這傻姑娘倒是很執拗,比我找的還起勁,可我是奉命搜尋,她的用意又是什麽呢?”


    正在廟裏自處尋找暗格的燕榮榮,累的癱坐在地,她狠狠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憤憤道:“我就不信了,還找不到這天兵機關陣了,我今天還就非要把這東西挖出來看看,到底是個什麽陣法,竟然引得那麽多人來找。”


    她在附近轉悠一圈,摸出一把鐵鋤,對著佛像跪了又跪,拜了又拜,這才舉起鐵鋤開始挖地。


    樹上的人見此情形,不免驚掉下巴。


    若是不出手阻止,隻怕這傻姑娘要把這地藏菩薩廟掘地三尺,翻個底朝天。


    他忙從樹頭跳下,徑直走向鋤地的燕榮榮。


    燕榮榮察覺到動靜後,猛然抬起眼,這時候再想收起鋤頭已然來不及,她有些尷尬地看著忽然出現的宋衍,一時之間想不到合理的解釋。


    “那張藏寶圖是假的……”


    宋衍道出這句話後,對上燕榮榮呆若木雞的神情,又補了一句:“我畫的。”


    燕榮榮簡直哭笑不得,她憤憤放下鋤頭,歪著頭質問宋衍:“行之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閑來沒事捉弄我玩嗎?”


    宋衍撿起鋤頭,將她挖出來的大坑填滿,顧自道:“得把這裏恢複原樣,明日旁人見了還以為這裏有什麽寶貝,都來掘地三尺,這地藏菩薩廟便不保了。”


    燕榮榮無語凝噎,又好笑又好氣,直到宋衍將周遭收拾好,才追著他憤憤追問:“為什麽啊,宋大人,你真的無所事事嗎?”


    宋衍的名字在那日表演戲法之時,已被諸葛重光戳破,自從便不必掩飾。


    但也從未有人主動提起,追問過。


    今日,還是燕榮榮頭一次提起他的真實身份。


    宋衍放下鋤頭,對上燕榮榮不解的目光:“燕姑娘,你要找的東西很危險,你既無權貴野心,也無需攬勢,何必自找麻煩?”


    燕榮榮眼眸微閃,不答反問:“這麽說來,宋大人也知道這東西了?”


    宋衍沒有迴答。


    燕榮榮忽然湊近他追問:“莫非,宋大人也在找?要不然,我幫著宋大人一塊找找,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不是?”


    “我找來何用?徒增麻煩罷了。”宋衍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看著她。


    燕榮榮頓覺無趣,往石階上一坐,苦惱開口:“可是墨淵閣在找它。”


    這個消息,是宋衍不知道的,他沒想到短短幾日,燕榮榮非但神神秘秘,還知道了這麽多不為人知的消息,不免擔憂。


    他走近燕榮榮,在她身側坐下,試探開口:“你怎麽知道的?”


    “我若是告訴你,我和契門的門徒達成了契約,你可信?”


    宋衍盯著燕榮榮清明雙眼,聽不出她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一件真實發生的事。


    燕榮榮忽然起身:“算了,不管信不信,都不重要,宋大人隻需知道,我拿到消息這件事,是沒有什麽後顧之憂的,也不會招惹任何殺身之禍,安全的很。”


    “誰在為你辦事?”


    宋衍想起那個僻靜之處,不免擔憂:“是代盡歡為你尋來的消息嗎?”


    “不,我上次讓他幫忙調查諸葛重光,至今還沒有給我任何消息,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


    燕榮榮誠實告知,見宋衍還要再問,便側過身去:“宋大人,我能說的到此為止了,我也有我的難言之隱,抱歉。”


    宋衍不再勉強,隻是將自己的披風解開給她係上:“走吧,送你迴去。”


    燕榮榮感受著披風的溫度,猶豫自己真的有必要千方百計瞞著宋衍嗎?


    可一想到如實告知,宋衍必然要收走門主令牌,不許她做這樣的事,燕榮榮到底還是舍不得這些靈通的消息,隻得死咬著牙不說。


    直走到月橋附近,燕榮榮才開口打破沉默:“行之大哥,往後你若是有什麽想探查的消息,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去查。”


    “不用了,我不想讓你置身險地。”


    宋衍一口拒絕,仿佛透著幾分置氣的味道,燕榮榮卻聽出來,卻也裝聾作瞎,假裝不知道。


    明月之下,水麵泛起波光,閃過宋衍的眼,他抬眼看向湖邊的陰暗一角,眉頭微擰。


    燕榮榮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抬眼看去:“怎麽了?”


    “沒什麽,看錯了,樹影罷了,還以為有人躲在暗處。”


    宋衍解釋了一句,便繼續往前走,一步一步將人送進房間裏,關門離開前,他目光一掃滿地的古籍,開口提醒。


    “你能要到的這些東西,別人早已看過,不必熬夜點燈了,早些休息吧。”


    門吱呀一聲關上,燕榮榮露出無比的失望神色,憤憤吹滅燭燈,躺下就睡。


    宋衍抱劍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離開,等確定房間內的人沒有任何動靜了,才抬腳往外走。


    他疾步迴到月橋附近,視線望向湖邊陰暗一角。


    陰暗一角之中,果然緩緩走出一人,與他一樣,抱劍而立。


    宋衍嘴角微揚,等著那人朝自己走來。


    “屬下參見指揮使。”


    宋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來:“阿伏,許久不見了。”


    阿伏看到宋衍很是激動,嘴角都笑的合不攏:“是啊指揮使,上次見你還是陛下將你急召迴京,算起來,我們已經至少三年沒見過,大家都很想你。”


    宋衍也很是想念洛陽的那些朋友,腦海之中瞬間浮現好友們的麵貌,低頭笑了一笑後,很快恢複嚴肅麵孔。


    “你來金陵總歸不是太想我了吧,可是洛陽出什麽事了?”


    阿伏見他這般緊張,忍不住輕拍宋衍胳膊:“指揮使,你也太風聲鶴唳了,放心,洛陽好得很,就是陛下托我給你帶個話。”


    “臣宋衍聆聽聖旨……”


    阿伏見他無人處還要這樣,不免有些無奈,等到宋衍行禮完畢,才說起正事:“一年一度與他國建交的日子到了,陳國今年送來了能歌載舞的木偶人,可謂出盡了風頭。”


    “怎麽個能歌載舞的說法?”宋衍沒有見過,難免心生好奇。


    阿伏有幸在宮中見到,見宋衍問起,不免說的頭頭是道:“那木偶人可有趣了,一個個賽活人,真能翩翩起舞,還能唱歌,唱的比我好聽多了。”


    宋衍想不出這畫麵,略略擰眉:“會不會就是活人偽裝的,隻是在外麵套了個木殼子?”


    “當時宮裏也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結果陳國的人抽出劍就砍斷木偶人的胳膊,沒有血,木偶人的歌聲也沒有任何影響。”


    阿伏說起這事,眉飛色舞的,甚至手舞足蹈給宋衍比劃起來。


    宋衍沉吟一陣,緩緩點頭:“這麽說來,的確是出盡風頭。”


    頓了一頓,宋衍又問他:“陛下怎麽說?”


    “陛下讓你盡快搜尋天兵機關陣。”


    阿伏簡短的迴答讓宋衍明白,聖人這是心生豔羨,被陳國在自家地盤大出風頭這事刺激到了。


    “好,知道了,替我告訴陛下,宋衍一定拚力而為。”


    宋衍隻覺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拍拍阿伏的肩膀:“阿伏,這次打算在金陵待幾日,若是有機會,也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阿伏眼睛亮亮的,卻還是遺憾地搖搖頭:“今晚就迴去了,指揮使不在錦衣衛司的日子,多少人擠破腦袋想上位,我得替你守好那個位置。”


    宋衍搭在阿伏肩上的手不由得愈發用力:“辛苦你了。”


    沉默片刻後,宋衍又仰起頭,無比凝重地望著他:“阿伏,一日尋不到天兵機關陣,我便一日不得迴京,這樣的日子三年五年也就罷了,若是十年二十年呢,難道你要一直為我守著那個位置?”


    “錦衣衛司不是我宋衍的,是大楚的,你該為了大楚守好錦衣衛司,而不是為了我死守那個位置。”


    “所有有必要的時候,你大可自己坐到那個位置上去,隻有坐到那個位置上去,很多事情辦起來才更得心應手。”


    宋衍的這番話,振聾發聵,阿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躬身行禮:“屬下不敢覬覦指揮使的位置……”


    宋衍握住他行禮的手,用委以重任的目光盯著他:“阿伏,記住我的話,撐不下去的時候,就坐上去,就當是為了我坐上去。”


    阿伏緊握雙拳,不再抗拒,咬牙擠出一個字:“是!”


    宋衍終於笑了笑,輕拍他臂膀,將一盒酥餅塞到他懷裏:“路上吃。”


    阿伏見他轉身要走,忙追了一步,喊住宋衍,張著嘴支支吾吾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敢說。


    宋衍見他這模樣,忍不住笑著搖頭:“你真該改改你這磨磨唧唧的性子。”


    阿伏朝前走了兩步,吸了口氣,才小聲吐出那句話:“吳國今年送來的是大把玫瑰種子,還有成片的……忍冬花。”


    宋衍聞言心口一滯。


    忍冬花,莫非是她迴來了?


    阿伏見宋衍心領神會,便不再說什麽,轉身走向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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