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溪邊田地裏,放眼望去,除了陳家的田地,柳林村所有的田地都還是荒著。


    起初陳家攏起溝子種植番薯時很多人笑話陳喜富由著陳三妹一個小女娃子胡鬧,正經莊稼不種,竟種什麽番薯謔謔田地。


    而今陳家地裏一片綠,別人家卻還是荒地一片。


    “三妹,這是什麽?”


    周慶年指著地攏上長得旺盛的番薯問。


    “這叫番薯,是我從貨郎手中買來的。年初的時候我看天幹少雨,春耕難種,便提前叫我爹他們種上了。這番薯耐旱,隻需少許的水便能成活,開春的時候下過些許雨,那點雨量雖不能種植水稻粟米,倒是能種上這番薯。番薯可果腹,蒸、煮、油炸、甚至直接生吃都可以,更重要的是,它產量高,種植得好,畝產兩千至三千斤亦不在話下。”


    周慶年聽到畝產兩千至三千斤時,眼睛便眯了下來,他太知道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麽了。平常水稻種得好的,畝產最高就能達到四百斤,粟米更低,畝產隻能達到三百斤左右。他說的兩千至三千斤是什麽概念?那是水稻產量的六到七倍不止啊!


    “畝產兩千到三千斤,可有依據?”周慶年努力讓自己冷靜,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麽壓都壓不下心中的激動。


    “尚未得到確實的依據。”陳三妹說看著眼前綠油油的番薯地說著,抬頭又道:“要證實番薯產量不難,此時正值番薯收獲的季節,要證實番薯產量不難。我要說的重點還有,這番薯在咱們南方完全有條件能達到兩熟,且這個季節溫高,不宜果實種植,隻需藤條扡插便可種植。”


    “何為扡插?”周慶年不解的問。


    陳三妹摘下一小段番薯藤,長度隻有三片葉子,而後在空地上刨些土壓在藤條上。


    “這便叫做扡插。”陳三妹說著,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就和咱們柳樹壓條差不多,但又比壓條更簡單容易。如今正好天公作美,雨肯定還會下,正是移植番薯的大好時機。”


    “你想做什麽?”周慶年看著陳三妹問。


    此時,他才算迴味過來,陳三妹大老遠的帶他迴來直奔柳林村,就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想推廣種植番薯,但我人微言輕,定然做不來這事,如若官府能出手,清河縣或能免一場天災。”


    “你要帶我看的就是這番薯?”周慶年像是在問陳三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啊,在縣裏,我空口無憑,怕你不信,才帶你來。隻是不知道咱清河縣官為官如何,能不能親自來主持這件事。”陳三妹說著,心中便又有些隱隱擔心。


    “三妹,你可知,這番薯若能推廣成功,能救活這一縣的百姓,這是多大的一項功績。”周慶年說著,便笑了起來,卻又有些擔憂陳三妹所言是否屬實。


    “隻是三妹,事關重大,開不得玩笑……”周慶年說著,看著眼前因淋了雨愈發顯綠油油番薯田,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擔憂。


    陳三妹明白事關官府,稍有差池便會連累周慶年的前程,她沉吟片刻道:“理論來講,確實可行。這些番薯都是開春之際用扡插法種下的,隻是如今六月天與開春時畢竟不一樣,我確實沒有十分的把握一定能成,但八分的把握肯定是有的。至於產量,到時可以挖出來看看。”


    陳三妹說著,忽生一股無力感,她想做點什麽,有些事自己卻注定無能為力,她隻能依靠周慶年,卻又不想連累周慶年。


    “隻是,看你敢不敢賭一把了。而這一賭的代價,或許是你一輩子的前程……”


    陳三妹越說,聲音越發低起來。周慶年是案首不錯,可他也不過是個秀才,離著知縣還有秀才,進士,甚至是幾年的侯缺。如果此時大張旗鼓的幹,卻沒能成功,勞民傷財卻半點收獲也沒有,累得官府名聲,那將會是什麽代價誰都可以想象。


    若是這個知縣心胸狹隘一些,日後周慶年再考舉人,隻怕官府文書保舉都拿不到了。


    一陣長長的沉默,陳三妹不敢去看周慶年。她都有些後悔了,自己一輩子出不了頭不要緊,累得周慶年一輩子出不了頭那她就是罪大惡極。她,這是把他推到了虎背上,令他進退兩難了。


    陳三妹糾結著,卻忽聞周慶年一聲歎笑道:“苟利國家,不求富貴。男兒不展青雲誌,空負天生八尺區。我周雲橫苦讀聖賢書,求的是為國、為民,最後才是為己,今不為官,但能為民,雲橫若此時退縮,又有何顏麵再讀聖賢書,進廟堂!賭!有何不敢賭?莫說八層幾率,就是兩層機會,我輩也當義不容辭!”


    “好!”陳三妹應了一聲,眼中淚意盈盈,又道:“若是賭輸了,我傾家相賠。從此粗茶淡飯也好,顛沛流離也罷,我陪著你就是。”


    是我推你上船的,若行舟無岸,那我陪你永墜苦海,就當是還你的。


    “好!”周慶年答了一聲,二人相視一笑,目光堅定地盯著眼前的番薯地。


    禍福總相依,這天下之事,沒有全部的壞事,也沒有全部的好事。陳三妹想要推廣番薯,想要救這一縣之眾,得名得利,也可能得一個永世不翻身的結果。


    但她還是要賭,因為她的初衷是救人,而不是利益,那些可能得到的利益,在她一念之起時,根本不在她的計算內,所以,她相信老天爺是占在她那一邊的。所以,要她一大家子跟著她一起擔的風險,她也打算著絕口不提,擔驚受怕這種事一個人承擔就夠了。


    “可有想過如何行事?”周慶年在灶下看著火,陳三妹將新挖來洗好的番薯放到鍋裏煮著。


    此時,屋外的雨又下了起來,密密麻麻的,到比先前的要大上許多。家裏的人都沒迴來,從田裏迴來的時候,聽到張氏的聲音從大房傳來,她到不當心家裏人的去向了。


    “要我說,還是那句話,授人與魚不如授人以漁。”陳三妹拿了一個小凳子坐到灶下周慶年身旁道。


    周慶年聞言沉言片刻便明白了陳三妹的意思。


    “主意不錯,與其讓官府給糧,不如讓每家每戶自給自足。”


    “隻是這樣的話,但若這樣,卻要求本縣戶籍管理就很苛刻,若是戶籍雜亂,一時到不宜行事了。”


    陳三妹說著,想起後世戶籍管理和大數據精準不免一陣感歎。可惜,這個社會永遠無法企及。


    周慶年嘴角揚了起來,陳家三妹,很是了不得。“唉,這些也不是咱們需要操心的事了,我們的任務隻是上報、力薦、而後種活番薯,保證產量……”


    “說的也是。”陳三妹舒了一口氣道:“咱盡人事,聽天命,其它的交給官府,交給天意。”


    周慶年道:“是這個理。隻是這事,我一個人難成事,清茗先生名聲遠揚,若他能幫忙,此時能成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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