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妹起了個大早,抓了大柱子和二柱子一大早去了菜地裏整理菜地。


    中秋已過,待下場秋雨過後,就可以把蒜苗給排下去,剩下的地,再散些蘿卜和碗豆,過上一兩個月,雖入深冬,也能有些新鮮地綠色蔬菜吃。


    往年,因為是三家共有的菜地,誰也不肯多出力,所以一入秋,這片菜地大多情況下都是荒廢的。


    不過如今陳三妹再管理,到有幾分菜地的模樣了。


    到了中午,日頭又熱了起來,眼看一大早也沒整理出多少地來,陳三妹決定,還是改天叫上家裏的兄弟姐妹一起來吧,大家都要吃菜,也用不著她一人再這裏裝勤勞。


    於是,她大手一揮,叫上大柱子和二柱子直接扛著鋤頭就準備迴家休息。


    到家的時候,陳二妹已經做好了飯,陳三妹吃了現成的飯後就到屋裏挺屍。


    可她翻來覆去,總會想起周慶年的話,他有些生硬的表情和他溫和的臉總在她腦中交織。


    要不去看看?


    陳三妹想著,隨即又搖頭否認。他都給自己擺臉色了,還上趕著去做什麽?


    可是,昨天給發好的麵,總要去處理的吧?


    粒粒皆辛苦,還是去看看吧。


    找到連自己都覺得完美的借口,陳三妹瀟灑起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就往周慶年家跑去。


    周慶年半開著院門,簡陋的籬笆,能從外麵看見,屋子的門是開著的。


    陳三妹稍有猶豫,卻也不過瞬息之間便咬牙推開了院門。


    才進小院,便看見周慶年身著粗衣短衫,手上拿了個饅頭從廚房裏出來。


    他就吃饅頭?


    陳三妹覺得他有些可憐,可想到他對自己緘口不言的樣子,又覺得他這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慶年哥……”


    陳三妹張了張口,還是禮貌地叫了一聲,顯得有些局促。


    她不知道,如今周慶年是如何看她的,是厭惡,反感又或者隻當她是個鄰家多事的小妹妹……


    如果是這樣,她會毫不猶豫,轉身就走!她高傲的自尊容不得她有半點的卑微。


    “來了。”


    周慶年嘴角染開一抹笑意。


    他以為她再也不會踏足這個院子了,可她來了,讓他深感意外。


    可她叫他“慶年”哥,卻讓他覺得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才修得的一點熟悉全然消失殆盡。


    仿佛在鎮上遇見他時,她也是這麽禮貌的叫她,可她眉眼間夾雜著那麽多難以忽略的疏離。


    此時他才發現,原來,她直唿他的大名是那樣的親切。


    “我昨天醒的麵?……”


    “在,都還在,我想著你可能還有用,就給你留著。”


    周慶年急急地說,生怕他說晚了,陳三妹就會掉頭迴去。


    陳三妹點了點頭,心中滋味難以言說,隻覺一陣煩亂又無所事從。


    在家的時候想來看看,可真來到了,心裏又覺得一萬個後悔。


    她避開周慶年的目光,隻身入了廚房,心中煩悶之氣隻加不減。


    周慶年看著突然話少了的陳三妹,心中越發內疚起自己因一時煩躁而對她說出了那樣的話。


    本來他們之間就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哪裏就經得起他那樣的偏激。


    “三妹,昨天是我不好,那些混賬話你別放在心上。”


    他脫口而出,心中的煩悶似乎有所緩減。


    陳三妹聞言,停下腳步,轉身對著他一笑,眼中卻不見喜色。


    他道了歉,卻終究沒有和她說過他的處境,多少有些失望。


    她不問,他不說,她完全能理解。可她問,他不說,多少讓她覺得自己挺多餘。


    “沒事,你不用說對不起,你也沒說錯什麽。”


    陳三妹說著,眼中暗然失色。如今,她隻想著,把掛麵做好,然後迴家,再也不來了……


    周慶年聽擺,隻覺心裏一縮,再看她失色的目光,頓時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讓一個女孩子眸光失色的男子,和負心漢有什麽區別?


    “我與家鬧了一場,從今往後,無論是讀書也好,種地也罷,都不打算再花家裏一分錢了。


    所以,我如今也不過是個連果腹都難的窮書生罷了。”


    周慶年脫口而出的話,驚得陳三妹呆在了原地,久久無法迴神。


    他這是,打算與他的家庭脫離?


    可是,為什麽?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走到這樣的地步?


    周慶年看著驚在原地的陳三妹,不覺放緩了語氣又道:


    “我娘讓我與你退親,我不願意。她覺得你對我沒有助益,所以想讓我娶個她認為配得上我,又能對我有所助益的女子。”


    “你沒答應,所以她讓你離開那個家,打算與你斷絕母子關係?”


    陳三妹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狗血,可真夠狗血的!


    這老母親當得也太狠了一點吧?人家慶年哥如今可還是個未成年人,難道她還想活活餓死自己的親兒子不成?


    黃蜂後尾針,最毒婦人心!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放過?


    想到她是自己未來的婆婆,陳三妹都覺得自己止不住的有些瑟瑟發抖。


    “沒有,她沒有要我走。是我自己要走的。


    我母親現在覺得你配不上我,除非我以後都不再往上走,否則她現在給我相看的女子,她早晚也會覺得配不上我的。”


    所以,為了往後的安寧,我認定你就不再改了。


    周慶年看著陳三妹逐漸緩和的臉,又繼續道:


    “當然,也不僅僅隻是因為這事。


    我十三歲考上童生,因此十裏八鄉的鄉紳也常有宴請我父親喝酒。每次他赴宴迴來,總是不斷催促我多與之相交。


    更甚者,還會代我收禮。雖不是什麽貴重之物,可這也白讓我欠了好些人情。


    所以,我直接就放出話要與家裏決裂,讓那些想通過我父親與我往來的紳鄉心裏有個底。


    我父親,是做不了我的主的。”


    陳三妹聽罷,抱著手臂椅在門上,她秀目微皺,沉著的目光中精光一閃,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不想早早欠下一屁股阿貓阿狗的人情債足見你是個明白人。


    你如今才初出茅廬,未來能闖出個什麽名堂來還未償可知,這些投機取巧的小人就急著四處散網,以小恩小惠讓你欠人情。


    若你日後就這樣,他們也沒個損失,白得個善緣。你若飛黃騰達,他們就成了大樹下乘涼的大恩人了,真是好算計。


    要是那些人都是奉公守法的人也就罷了,可若他們之間有誰是個罪刑累累的惡人,沾染上這些人,你這一輩子的前途也就都搭進去了。”


    陳三妹撇嘴說完,周慶年一雙亮晶晶地盯著她看。


    這麽淺顯易懂的道理,陳三妹一聽就明白其中厲害。


    可他父親,無論他怎麽勸都聽不進去,總是堅信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有頭有臉的人相熟以後路更好走。


    他哪裏明白,科舉之路,像他這樣的平民百姓,能靠的始終隻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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