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不用,我來通知吧。”掛了電話,甄懷仁卻沒有立刻行動,而是雙手捂著腦袋。


    電話是今晚在警政司值班的趙幼林打來的,告訴他鄭家兄弟出了車禍,現在人已經送去了鼓樓醫院進行搶救。趙幼林已經封鎖了消息,到現在還沒有通知鄭英晨夫婦。


    甄懷仁現在大腦一片空白,雖然理智告訴他,這件事應該和海軍部無關,可是他也實在不敢肯定。畢竟當人失去理智後,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他想過自己親人,女人,身邊人的安全。卻完全想不到,有人會下作的對自己女人的家人動手。不,他想到了,可是除了馮桂芝和霍正君,他忽略掉了其他所有人。可他忘了‘隔山打牛’這個詞。那些人不需要直接傷害自己身邊人,隻要讓自己感到‘痛’就行。


    “怎麽了?”被甄懷仁賠禮道歉一整天的高琴書風情萬種走出臥室。


    “吵醒你了?”甄懷仁伸手將對方攬入懷中。


    高琴書笑著摟住對方的大腦袋親了親“你要出去?”


    “這幾天可以替我陪陪若蘭嗎?”甄懷仁抱緊了高琴書,他現在有些害怕見到潑婦了。甄懷仁都知道這次比以往都要來得兇險。畢竟海軍部的事,大不了自己縮迴去當小白臉,可這件事處理不好,自己就要失去媳婦和孩子。他不能容忍失去鄭若蘭的人,更不能容忍失去鄭若蘭的心。


    “怎麽了?”高琴書的態度相比剛才慎重了很多。她知道甄懷仁在明知道自己和對方不對付的情況下提出這個要求,一定有這樣堅持的理由。


    “她兩個兄長剛剛出了車禍,人還在搶救。”甄懷仁艱難地說出口“我不想讓她知道,我不想讓她……”話沒說完,就被高琴書封住了嘴。


    片刻後,高琴書說“我去換衣服,現在去吧。”


    “那她……”甄懷仁有些遲疑,畢竟媳婦精明過人,深更半夜,冷不丁高琴書跑過去,對方一定會懷疑的。


    “她不是一直要讓我住過去嗎?”高琴書說著憤懣的話,卻善解人意的起身“她滿意了,你解脫了。我就說剛才姑母逼我離婚,去她那避避風頭。”


    “老太太現在說不得就在門外。”甄懷仁心情好了些。


    高琴書立刻心虛的看了眼房門,惱火的輕捶甄懷仁“就知道欺負我,姑母可不會……”話沒說完就被甄懷仁翻身壓在了沙發上。


    她原本以為甄懷仁是想尋求短暫的安慰,不想片刻後,高琴書就惱火的推開對方“都什麽時候了……”


    “我要放鬆,我要放鬆,我要冷靜,我要冷靜……”甄懷仁一邊胡言亂語,一邊瘋魔起來。


    待兩個人的情緒稍稍穩定後,甄懷仁和高琴書開車來到了安占江家門外,接上了已經等著的安占江,這才開到了鄭若蘭家。門子已經得了鄭瑾娜的通知,看到了車裏的甄懷仁和安占江後,立刻打開大門。甄懷仁停好車以後,為高琴書拿下行李交給了迎出來的鄭瑾娜。因為不敢進去,所以他隻能低聲對安占江說“我等著你。”


    安占江點點頭,和高琴書,鄭瑾娜一起走進的洋房。很快二樓一個房間的燈亮了,甄懷仁點著煙,卻不錯眼的盯著三樓的那扇窗戶,鄭若蘭就住在那裏。


    甄懷仁和安占江扶著馮桂芝走進醫院問診樓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鄭英晨,想來對方還沒有來。齊焌卻迎了過來“處長,請跟我來。”說著引導甄懷仁等人來到走廊盡頭,乘坐電梯來到了三樓手術室外“現在兩位鄭先生都還在搶救……”


    “還需要多久?”馮桂芝急忙追問。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齊焌無奈解釋。


    “伯母,你放心好了,這些都是咱們自己人,一定會盡心的。”安占江扶著馮桂芝一邊給對方順氣一邊寬慰。


    “這裏有休息室。”齊焌趕緊說“可以在那等。”說著走到不遠處的房間推開門讓開。


    “不用。”馮桂芝搖搖頭“謝謝,我就在這裏。”說著一邊用手帕擦拭眼淚一邊看著手術室的大門。


    甄懷仁看安占江和齊焌勸了又勸,可馮桂芝始終不願意,隻好脫下他的毛呢風衣蓋在馮桂芝身上“伯母,現在我們隻能選擇相信醫生?您現在可要保重身子骨,一家人都靠你呢。”


    馮桂芝想說什麽,卻終究點點頭,被安占江扶著走進了休息室。


    “孫課長已經接管了案子。”齊焌待安占江把房門關閉,才低聲說“初步排除了意外。”


    甄懷仁點點頭,果然是最壞的結果,蓄意的“他們都是讀書讀傻的,能得罪什麽人呢?”直到現在,甄懷仁都堅信,這和海軍部沒有關係。他想孤立的看待這件事,準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無他,這個案子他會一直查下去,直到揪出幕後黑手。可現在他必須如此,才能夠保住自己女人的安全。到目前為止,他做的雖然不合規矩,卻終究沒有掀桌子。而這次事故,同樣沒有直接傷害到甄懷仁的身邊人。可以說雙方是鬥而未破,該如何收場,就需要等天亮以後他和海軍部來勾兌了。


    齊焌沉默不語,聽話聽音,他聽出了甄懷仁不予深究的意思。心裏不由鬆了口氣。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太湊巧了,完全打亂了甄懷仁定下的節奏,就好像要推著甄懷仁向海軍部猛砍。如果和海軍部死磕,能夠獲得最大利益,齊焌自然不反對。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一堆人等在旁邊準備等著摘桃子,這買賣根本就是虧本,做不得。


    正說著遠處傳來皮鞋聲,孫禮小跑著出現在了走廊盡頭。很快來到甄懷仁麵前立正,就要敬禮“處長……”


    “都是兄弟,有什麽發現。”甄懷仁一把按下了孫禮的手,趕忙問。


    “車子已經找到了,是偷的。上星期四送到中山東路的一家修車公司維修,修好之後就停到了公司內部的停車場等待提取。可以確定傍晚六點的時候車子還在。因為這幾天修車的比較多,維修工吃完飯迴來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看門人是個酒鬼卻沒有酒量,據他交待,晚飯的時候饞酒,喝了一些,鎖好門就睡了。”孫禮也不矯情,立刻向甄懷仁說出對方最關心的情況“我們正在尋找沿途目擊者。”


    “兇手怎麽知道那個點可以弄出來車?看門人酗酒,是一個人喝的還是和誰一起喝的?”甄懷仁到底出身警高,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我立刻去查,天亮前一定搞清楚。”孫禮立刻明白,敬禮之後轉身就走。


    “這個老孫。”甄懷仁忍不住想要抽煙了。他這個生瓜蛋子都明白的道理,對方能不知道?甄懷仁不是不願意裝傻,關鍵現在什麽時候了。


    “孫課長的底子還是很紮實的。”齊焌同樣明白甄懷仁的意思。


    “你們就哄我玩吧。”甄懷仁無奈向外走去“我去抽根煙。”


    “讓……”齊焌雖然也不大相信海軍部會做的出格,奈何不得不防。


    “沒事。”甄懷仁擺擺手“這裏是醫院,他們還能拿著槍來殺我?”不是他狂妄,而是留下來保護鄭若蘭等人的任雄調了一個警衛班穿著便衣在醫院外護衛。他也不敢去太遠的地方,真的隻是想抽口煙。


    很快一根煙就被掐滅,似乎並不解氣,甄懷仁又拿出一根點著。揣著手,跺跺腳,享受這短暫的寧靜。這時醫院正門開進來一輛轎車,因為甄懷仁躲在死角,再加上天黑,對方並沒有看見他,車子停到了距離甄懷仁不遠的地方。很快從車上下來一個男人,關上門搖搖晃晃的走向門診樓。待對方走進大樓的燈光之下,甄懷仁才看清是鄭英晨。連忙熄滅煙,準備跟過去,不想卻意外發現車裏還有人。當然,他也沒有探尋的意思,畢竟鄭英晨喊一個人開車送他來,也說得過去。


    隻是經過那輛車子的時候,甄懷仁借著微弱的月光,才發現,車子裏似乎是個看不清樣貌的女人。很正常。


    返迴手術室外,馮桂芝靠在鄭英晨懷裏,正和齊焌,安占江一起聽一個滿身血汙的白大褂說著什麽“……我說的隻是最壞的結果,請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甄懷仁一聽,就知道情況不容樂觀,向麵無表情的鄭英晨微微躬身,待醫生再次返迴手術室後,才說“伯父,您帶著伯母進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們。”


    鄭英晨點點頭,輕輕拍拍懷裏的馮桂芝,一邊安撫對方,一邊在齊焌陪同下返迴了休息室。


    “鄭伯鳴可能半身癱瘓,鄭仲鳴還在搶救。”安占江低聲解釋“你冷嗎?”說著摟住甄懷仁的腰“抱緊我。”


    甄懷仁抱住安占江,輕聲安撫“好了,別怕,我會小心的。”


    安占江卻抱的更緊了“人命,太脆弱了。”顯然鄭家兄弟的遭遇讓安占江的心情也受到了影響。


    “那就多陪陪家人。”甄懷仁寬慰道“我把老兩口接過來就是讓你開心的,怎麽反而變成小媳婦了?”


    所謂的老兩口自然不是說甄北伐夫妻,而是安占江在黑龍江的父母還有一個叔叔。至於安占江的兄弟姐妹,要麽九一八之後和日本人拚命死了;要麽跑進關失去聯係了;要麽當了順民。龍生九子,子子不同。甄懷仁為的是讓安占江高興,不是為了別的。


    “算了,過一陣吧。”安占江平靜的說。


    “那就過一陣吧。”甄懷仁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沮喪起來。他明白安占江的意思,現在局勢尚未見分曉,作為甄懷仁最親近的女人,安占江不在乎她自己的生死,可是她在乎她的父母,親人。很顯然,這件事不管策劃人究竟圖的什麽,他已經戳破了甄懷仁引以為傲的一切。最在乎的女人鄭若蘭;最信任的女人安占江,甄懷仁都沒有保護好。


    虧得甄懷仁還自詡為戳破海軍部皇帝新衣的小男孩,原來他自己也是一絲不掛的站在海軍部旁邊指手畫腳“進去休息一會,我守著。”安占江睜開眼,看了看休息室門口尷尬的齊焌,站直身子,走了過去。


    “安排我和高英培一會……”甄懷仁看看時間“十二點在第一區的法國餐廳吃飯。”


    齊焌一愣,再次求證“教導總隊的高英培少校?”


    甄懷仁冷漠的點點頭“是的。”


    齊焌有些無奈,高英培現在在浙江千島湖中的‘療養院’,甄懷仁自然要見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第三處為了糊弄日本人精心準備的高英培。畢竟情報員長時間失去聯係會引起日本人的警覺。於是常靖中就讓人尋來了一個樣貌和高英培極為類似的囚犯。準備必要的時候,給日本海軍第三局第六課一個合理地解釋。甄懷仁做出這個決定,意味著對方針對海軍部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立刻通知。”說著轉身走了。


    甄懷仁空洞的看著‘手術室’三個字,腦子裏思路很清晰。安占江的反應提醒他,這一步他不能退,不能讓。哪怕吃虧,哪怕得不償失也不能讓,否則自己的女人會和自己離心離德,亦或者惶惶不可終日。而自己的那些跟班,會對自己沒了敬畏之心,連帶著孔令侃等人也會對自己大失所望。一隻猴王,沒了威懾力,哪怕他依舊健壯如牛,也無法麵對整個猴群。


    所以,這件事是海軍部所為也好,不是也罷,真相已經不重要了。在甄懷仁這裏,鄭家兄弟的交通肇事案就是海軍部幹的。而甄懷仁一會要做的,就是要把這個事實清晰化,明確化,雖然很冒險。


    正想著,休息室的門開了,鄭英晨走了出來。甄懷仁趕緊收拾心情迎了過去“伯父。”


    “辛苦了,懷仁。”鄭英晨身上的酒氣已經散了不少,精神看起來依舊萎靡“我去透透氣,這裏麻煩你了。”


    原本想要陪著的甄懷仁點點頭“好的,您放心,我兩位大哥一定沒事的。”


    鄭英晨點點頭,轉身走向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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