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親家表弟實在自不量力。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卻偏要搞事情。”鄭仲鳴放下酒杯,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那可是海軍部啊,我聽說昨天海軍部已經派軍艦去了江陰還有鎮江,這還不算,上海的稅警緝私艦隊也讓人家堵在了家門口。你都這樣了,低頭認輸說幾句軟話,誰還不是看在委員長的麵子上就算了。他可好,今天竟然想要策反海軍部的人。現在好了,被人家抓住了把柄,人贓俱獲。說不得這次連委座都要毀親了。”


    鄭伯鳴作為盛升頤的秘書,知道的自然更多。盡管盛升頤一直按兵不動,可是盛署長也快撐不住了。關務署和鹽務署的兩位署長上午打完電話,下午打。這還不算,一些黨國元老也紛紛冒了出來,讓他規勸甄懷仁,懸崖勒馬。用盛升頤的話說“這是他能勸住的嘛?”


    外人隻看到了海軍部和甄懷仁挑頭的憲兵司令部死磕,卻哪裏知道,如今的局麵已經變成了那些地方實力派和甄懷仁所代表的國民政府衙內們的死磕。


    是的,我大民國的局麵一天一個樣。一開始大家真的是當作笑話來看的,畢竟相比於海軍部,憲兵司令部更具體地說調統局第三處如同一個稚童。說甄懷仁是唐吉坷德也不為過。


    可是當局麵並沒有呈現出一邊倒,反而發展到寧海艦、平海艦在播磨造船所和江南造船廠的隨訓官兵於今天上午通電全國,宣布加入電雷學校,就大跌眼鏡了。雖然下午就爆出海軍部的軍務司逮捕了十多個在第一艦隊進行串聯的間諜,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此前被所有人當作螞蟻的甄懷仁真的有了和海軍部掰腕子的資格。他們需要重新評估甄懷仁,還有對方的小團隊,


    也就是在這時,一條流言冒了出來,甄懷仁的野心很大,曾經在內部提過“憲兵不但要管陸軍,管海軍,管空委會,還要管保警隊,管保安團,管道警隊。總之一句話,隻要是國民政府裏邊拿槍的,中央憲兵司令部要管。監管武裝,軍委會特許。”


    對此鄭伯鳴是持懷疑態度的,畢竟根據他和甄懷仁的接觸體會來看,甄懷仁說不出這麽狂妄的話。可架不住有人信了,而且信得人還都是一群手握兵權的地方軍閥。要知道,憲兵司令穀正文一直有意收編各地軍閥的憲兵武裝力量。隻是因為大家頂著,所以沒有實現。現在甄懷仁冒了出來,如果海軍部慫了,甄懷仁說不得就會趁熱打鐵,推廣到全國。


    甚至鄭伯鳴下班前,還聽到一種分析,上邊的人對此是樂見其成的。畢竟甄懷仁隻是憲兵司令部參謀長,就算這些東西搶過來,大頭還是別人的。所以直到現在軍委會,軍政部等等相關部門都是三緘其口,冷眼旁觀。


    因此,盛升頤的沉默也是有人在頂著他。孔令侃、徐可行、張繼正等人內部已經統一了意見。他們同樣是在爆出這條流言後,拋棄了之前的雜念,迅速的做出的決定,撐著甄懷仁。不同於別人,他們都是自小生長在老狐狸堆裏,看到的更遠。隻要甄懷仁撐過這一波,真的從山西,四川,廣西,雲南等地搶到了憲兵的指揮權。也就意味著他們更夠跟著衝進這些地方大吃特吃,大撈特撈起來。他們才沒興趣幹實業,他們的興趣是搶實業。一旦甄懷仁在這些軍閥的地盤上撕開了口子,那麽國民政府就一定會跟著把手伸進去。要不了多久,那些軍閥都會和之前的湖南軍閥,貴州軍閥一樣成為擺設。那麽,這些軍閥之前在地盤上的資產還有那些大商人的資產都會成為他們的盤中餐。


    “你們平時在外邊要謹言慎行。”鄭英晨卻見慣了風浪,明白自己的小兒子還是太幼稚了。可他同樣明白,長輩的經驗之言在晚輩真正經曆事情有了切身體會前,都是廢話。因此隻是規勸兩人不要到外邊胡說。


    “父親說的是。”鄭伯鳴相比鄭仲鳴成長的更快,立刻附和“我們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鄭仲鳴有些鬱悶,更讓他鬱悶的是,就在這時,表妹馮道靜笑著端著一盤菜走了過來“表哥嚐嚐,我新學的。”說著卻放到了鄭英晨麵前。


    鄭英晨拿起一直沒有動的筷子,夾了一塊吃了下去,笑著點點頭“肉嫩、味鮮。加了茶?”


    “我加了龍井綠茶。”馮道靜歡喜的說。


    “正應了‘秀色可餐’這個詞。”鄭英晨點點頭,說著又夾了一塊,這才看到鄭伯鳴和鄭仲鳴那古怪神情“動筷子啊,道靜特意做給你們的。”


    鄭伯鳴趕緊示意鄭仲鳴“對對,動筷子,動筷子。”說著拿起筷子也夾了一塊剛放進嘴裏就說“確實不錯,不錯。”


    “父親,我想要結婚。”鄭仲鳴不得不虛應其事的吃了一塊,待馮道靜又返迴廚房後,才說。


    “嗯。”鄭英晨不置可否,繼續對麵前的菜大快朵頤。


    “我喜歡秋漪。”鄭仲鳴也顧不上鄭伯鳴的眼色,繼續說“我要娶她。”


    “你確實該成家了。”鄭英晨看都不看鄭仲鳴,對鄭伯鳴說“老大也是。我聽你母親說,對方是盧道藩先生的女公子?”


    “是。”鄭伯鳴雖然對老爺子的借題發揮有些無奈,可他同樣對鄭英晨現在的態度感到了驚喜。盧酩清的家世相比盧秋漪家可差遠了,原本看鄭仲鳴在老爺子這裏吃癟,讓他還想迂迴曲線,如今好像有意外之喜。


    “盧先生是名仕。”鄭英晨點點頭“你問問人家,看看人家什麽時候有空,我接上你母親,咱們一家去拜訪。”


    “好的。”鄭伯鳴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好在他有過這段時間的曆練,最起碼喜怒不形於色已經小有成就。


    鄭英晨笑著說“老大確實進步了……”


    “父親。”鄭仲鳴不滿的打斷鄭英晨的話“我要娶秋漪。”


    “我說過,不允許你再和盧永逸的女兒來往。”鄭英晨看向鄭仲鳴時,臉色已經嚴肅了起來“你為什麽不聽?”


    “我不明白為什麽?”鄭仲鳴站起來質問鄭英晨“您總的講道理吧?”


    “放肆。”鄭英晨放下筷子“我還沒有老到需要給兒子解釋的地步。”


    “您這是封建……”鄭仲鳴也惱了。


    “仲鳴……”鄭伯鳴趕緊起身製止了鄭仲鳴的胡話“有什麽也要好好說。”


    鄭仲鳴一把甩開鄭伯鳴的手“大哥,恭喜你就要抱得美人歸。”說著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看都不看站在廚房門口,無所適從的馮道靜。


    “我去勸勸他。”鄭伯鳴趕緊對鄭英晨說了一聲,待對方點頭後,追了出去。


    鄭英晨有些無奈的歎口氣,繼續吃了起來。


    “真的好吃嗎?”馮道靜走了過來“知道你想哄我開心,可是你也要注意身體。”


    鄭英晨不以為意“很好吃。”看看一桌子的菜“隻是白費了你的一番苦心。”


    “這有什麽。”馮道靜笑著說“隻要你們喜歡吃,我再做一桌也可以的。”


    “一起吧。”鄭英晨心中一暖,雖然他知道馮道靜接近他真的隻是為了求教文學。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也越來越喜歡看到新鮮的事物。妻子馮桂芝確實美麗迷人,可是看了幾十年了。彼此一個眼神就能心靈相通,又何嚐不是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倦了,連嘴都懶得張了。馮道靜的出現卻讓鄭英晨眼前一亮,不單單是因為對方長的和馮桂芝年輕時十分相像,更因為看到對方,就讓鄭英晨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他同樣對於這位侄女也沒有什麽邪念,隻是單純願意和年輕人在一起,這樣會讓他自己覺得自己依舊沒有老。


    “好啊。”馮道靜一點都不拘謹的坐到了鄭英晨的身旁,拿起一雙新筷子“我也嚐嚐自己的手藝。”


    “你最近好像文章寫得少了?”鄭英晨笑著沒話找話“不寫了?”


    “哎呀。”馮道靜羞赧的說“別提了,我聽人家說,這寫作也要講心情。明明一個字都不想寫,偏要硬著頭皮寫出來,除了會毒害別人的眼睛,浪費自己的時間,什麽收獲也得不到的。所以我就想先好好看看姑父書房裏的那些書,看看姑父之前的手稿。”


    鄭英晨有些驚奇“哦?道靜在看我的文稿?”


    馮道靜這才發覺說漏了嘴,畢竟自己是偷跑進鄭英晨的書房。那裏之前鄭英晨說過,不要亂動任何東西。立刻雙手合十,一副討饒模樣“姑父大人不記小人過,道靜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鄭英晨剛剛憋悶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大笑起來“無妨,無妨,道靜要是願意看,什麽時候都可以。”


    “真的?”馮道靜眼前一亮,驚喜的拿起旁邊的酒壺倒了一杯酒“姑父,我敬您。”


    “我要大醉一場。”鄭仲鳴一邊開車一邊大喊“叫上全首都最漂亮的舞小姐睡他個三天三夜……”


    鄭伯鳴聽著鄭仲鳴的胡言亂語沒吭聲,直到對方累了這才開口“你放棄了?盧播音知道了會失望的。”


    “你也看到了。”鄭仲鳴卻憤憤不平的說“我就不明白,老爺子自己都……”


    “仲鳴。”鄭伯鳴立刻揚聲阻止了鄭仲鳴說出什麽不堪忤逆之言“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還年輕,慢慢來,我幫你。”


    “算了吧。”鄭仲鳴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過分,調整了一下心情“你現在哪還有心思顧得上我,你的心思全都在我未來嫂子身上呢。”


    鄭伯鳴有些尷尬,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畢竟說沒有,就顯得他太虛偽了;承認了,又覺得自己太沒麵子。


    “行了,行了。”鄭仲鳴反而灑脫的說“剛剛是我太心急了。妹妹都提醒我了,這件事需要慢慢來。”


    他顯然誤會了鄭若蘭的意思。畢竟在已經知道甄懷仁和盧秋漪在一起以後,鄭若蘭怎麽會讓自己的兄長受到傷害。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的鄭副社長的心思全都被肚子裏的寶貝擠占,暫時顧不上鄭仲鳴。


    “你明白就好。”鄭伯鳴鬆了口氣,遞給對方一支煙“過一陣等父親的氣消了,我帶你迴去給他老人家認錯。然後咱們一起想辦法,我總要讓你滿意的。”


    “說定了。”鄭仲鳴點上煙“老爺子鬆了口,你就趕緊張羅,最好現在就給嫂子打電話,明天就見麵。”說著就開始四下張望,企圖找到公用電話亭。


    “不用。”鄭伯鳴對於鄭仲鳴這種風風火火的性格有些哭笑不得“總要給她父母一點時間準備。”自己這邊已經穩妥了,可是盧秋漪那邊還沒有。畢竟盧道藩有意將盧秋漪許配給那個叫夏守中的小警察。


    “也不知道那個魯偵探查的怎麽樣了。”鄭仲鳴顯然也想到了“吹得天花亂墜,結果這都快一個月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不會是個騙子吧?”


    “那倒不會。”鄭伯鳴反而有信心“那人還是有水平的。”說著低聲說“之前一直跟著懷仁幹。”他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富家公子哥了,所以當第一次和魯毅見麵後,就讓人查了對方的底。這才明白對方竟然還曾經是甄懷仁的手下。


    “哦?”鄭仲鳴好奇的詢問“那怎麽幹偵探了?”


    “聽說是犯了大事,差事丟了,可是最起碼人沒事。”鄭伯鳴請的人打聽來的也不是多麽詳細,況且他也不關心這些旁枝末節,隻要確定人能用就行了。


    “這年頭還是朝裏有人好做事啊。”鄭仲鳴說了一句,才記起他和鄭伯鳴也都是通過甄懷仁的渠道坐到現在的位置,不免有些悻悻然“我……”


    話沒說完,就感覺車身一震,鄭仲鳴隻來得及看到鄭伯鳴撞向自己就飛了出去,摔在地麵上翻滾幾次後,才在昏迷前,看到一輛車身塗著紅十字標誌的道奇卡車頂著自己的那輛福特繼續加大油門開了過去。


    這是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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