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評。”郭汝瑰平靜的聽甄懷仁三人進行了三個小時的關公戰秦瓊後終於發話。


    甄懷仁等人立刻立正。說實話,他們一開始固然是為了爭口氣,可是眼見著沒有個結果,一天就這麽耗下去了,因此開始一個個的耍不要臉起來。畢竟就陸大這巴掌大的地方,甄懷仁怎麽算都不可能在地麵碼兩千多人的一個團,隻能厚著臉皮說挖地道,還是三層的永久工事。而黃百韜也不遑多讓,一上來就集中兩個團的火炮犁地。然後步兵衝,步兵衝完,火炮轟,完全就有別於如今所有國軍的戰法。這還不算,趙家麒則仗著黃百韜多次火力急襲,暗度陳倉,出動一個營從提前摸清的甄懷仁防禦薄弱地區衝入,一頭撞進了甄懷仁的上下立體地道大法裏。然後三個人就又忘了自己在哪,開始自說自話起來。


    “學員趙家驤,調度得當,勇氣可嘉,但是魄力不足,顧慮多,同時遭遇突發事件時的經驗尚有欠缺。”郭汝瑰拿著手裏的筆記本宣讀“學員黃百韜,能夠熟練的運用自己的優勢,但是目光容易集中到一隅,對全局把控尚有欠缺。另外求勝心切乃是兵家大忌。”說著又看向甄懷仁“學員甄懷仁,思維活躍,想法新穎,尤其是善於因地製宜利用一切有利條件來完成任務。但是經驗不足,調度失當,魄力有餘,思慮太少。擅長劍走偏鋒,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點。如果初期你的計劃沒有達成目的,那麽將一發不可收拾。”


    三個人誰都沒有吭聲,不管心裏服不服氣,人家是教官,在這一天,就必須要聽人家的。


    “好了,輸贏我就不評論了,你們自己看著辦。迴去一人一份五百字的檢查,走吧。”郭汝瑰點到即止,終於放了甄懷仁等人離開。自己卻盯著作戰桌上的學校地圖看了起來。說實話,三人這次的圖上作業,趙家驤和黃百韜的表現中規中矩,畢竟兩人都經過正規軍校的培訓,同時有過帶兵的經驗。反而是甄懷仁讓他感覺耳目一新。


    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甄懷仁竟然提出了用地下工事配合陸大地表的所有建築物組成交叉火力網,然後將不多的火炮集中到學校中央配置。這些火炮根本不是用來打擊校外的趙黃兵團,而是用以打擊衝進學校範圍的敵人。同時甄懷仁還考慮到了黃百韜二人的火力優勢,地表的步兵兵力除非必要不超過一個營,隨傷隨補。然後就將一場至少是平局的即題作業,生生拖成了至多平局。要知道依照如今國軍的水平,傷亡超過兩成部隊沒有崩甚至還有戰鬥力就已經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


    “誰贏了?”甄懷仁等三人走出教學樓沒好氣的問。


    “……”趙家驤和黃百韜都是要臉的人,雖然甄懷仁計劃猥瑣,可是他們不得不承認,這次作業,真的最多算是平局“你小子是二十九軍的?”黃百韜雖然是廣東人可是出生在天津。知道河北很多人都有挖地窖或者地道防賊的習慣。可是真正用於防禦的真的沒見過,這也讓他感覺小瞧了麵前這個傻大個。


    “中央憲兵。”甄懷仁自我介紹。


    “你小子是個好苗子,跟我幹吧。”黃百韜自我介紹“我在湘鄂川邊區“剿匪”總部舔居總參議。”


    “今天天氣不錯。”甄懷仁看看天,扭頭問不吭聲的趙家驤“反正還有幾分鍾下課,咱們直接去餐廳,喝一場,也算不打不相識?”


    趙家驤拉住冷了臉的黃百韜,趕緊說“行,走。哎,不對。”趙家驤看著甄懷仁“你是不是tyl的甄懷仁?”雖然甄懷仁因為要和軍委會(總)政訓處奪權弄得遠近聞名,可是他這一陣忙著幫自己的長官上官雲相在首都活動,真的不知道甄懷仁也在陸大讀書。所以之前也沒有把眼前的甄懷仁和傳聞中的那個甄懷仁聯係上,直到對方自我介紹是中央憲兵,他才想到。不怪他遲鈍,實在是甄懷仁的名氣也就這一陣才真的擴散開來,趙家驤也是在酒場上聽別人隨口一說,才知道首都又冒出這麽一號人。最起碼這個月之前,他在四川那邊就沒有聽說過甄懷仁。


    正臭著臉的黃百韜一愣,看向甄懷仁。對於真的沉下心在陸大學習的人來說,甄懷仁不過就是聽幾耳朵的事。卻也知道甄懷仁可是新貴啊,他為什麽被明升暗降坐了一個‘總參議’,還不是朝裏沒人嘛?


    “是不是不是那個甄懷仁,就不喝了?”甄懷仁撇撇嘴“早看出你們不實在。”說著大步就走。


    趙家驤趕緊來著黃百韜跟了上來“喝喝喝,這頓算我的。”肩負上官雲相囑托的趙家驤說這話還是很有底氣的。


    甄懷仁一聽,調頭向另一邊走。


    “哎,怎麽了?”趙家驤以為又惹到了甄懷仁。


    “你請客當然是去外邊吃好的了,司法院那邊的酒樓很不錯的。”甄懷仁一臉得意的說。


    趙家驤和黃百韜互相看看,哭笑不得。


    三人來到校外一家有些檔次的酒樓,要了個包間點完菜之後開始聊了起來。這才發現彼此的經曆都可以算得上是奇特。


    趙家驤出身直係幼年兵學校,卻被張作霖接收,讀了東北講武堂,不但參加過中東路之戰,還在長城上和小鼻子真刀真槍的幹過。這讓之前不過隨意而為的甄懷仁立刻端正了態度。沒辦法,能夠敢和老毛子和小鼻子真刀真槍幹的人他佩服。


    同樣的,黃百韜江西陸軍第九混成旅學兵營出身,卻是在張宗昌手下發跡,一路坐到了旅長,然後這將近十年就在旅長,師長的位置上來迴打轉,怎麽能不讓人羨慕。


    當然趙家驤和黃百韜也對甄懷仁的經曆大為驚奇,去年一月才從警官高等學校畢業,如今學校沒了,甄懷仁卻一飛衝天。


    “老弟少年得誌,真是讓人羨慕啊。”趙家驤雖然也不算大,宣統二年的人,也就比甄懷仁大六歲,可是經曆的事情卻比甄懷仁多太多,畢竟他十三歲就跑出來當兵了。


    “別說虛的。”甄懷仁把手裏的雞骨頭往桌上一扔“兩位哥哥都是見過大場麵的,我有場富貴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共襄盛舉?”


    趙家驤和黃百韜不置可否,等著甄懷仁的下文。


    “咱們剛才的那個圖上作業,我想請兩位幫我完善一下,我覺得那個地道工事很管用,可是小弟水平有限,實在還沒有到那個水平。”甄懷仁笑著說“事成之後,沒說的,中央飯店一桌,怎麽樣?”他又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才認識對方幾個小時就拉攏兩人入夥,最起碼還要考察一下。之所以說這個由頭也不是無的放矢,他也是聽廣播才知道地道戰有用。可是究竟怎麽個有用法,他不知道,也沒時間想。不想今天被拿來充數竟然真的有奇效。甄懷仁是個功利的人,既然有用,就要把它的剩餘價值發揮到最大。


    “若是這個,我倒是可以效勞。”趙家驤笑著答應下來,他也生怕甄懷仁腦子一抽就要對自己封官許願。像這種仕途二踢腳他也見過不少,躥起來的快,可是散架的也快。明著拒絕又得罪人,如今這樣也好。若甄懷仁真的有本事,他也願意結個善緣,若沒本事於他也沒損失。至於其他的,想多了,倘若甄懷仁有本事就讓軍政部把自己調到他的手下,否則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入夥甄懷仁那一堆的。再怎麽說自己也是國軍響當當的副師長,怎麽可能向一個特務俯首稱臣。


    “我也一樣。”黃百韜同樣答應。隻是不同於趙家驤的結善緣,他卻想著擇機而動。有什麽樣的長官,就有什麽樣的兵。趙家驤的成長階段是在東北軍,晉綏軍這些北方人任主官的部隊,所以為人處世喜歡義氣相投,講究名正言順。趙家驤能從奉軍脫身是奉了正式軍令,不是他背叛奉係。之後的流轉也都是符合規章製度,誰都挑不出來錯。可是黃百韜不一樣,他是中央執行委員二級陸軍上將徐源泉的部下。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跟著徐源泉多年的黃百韜早就習慣了‘學得文武藝,賣與有緣人’的真傳。況且他之所以調任鄂湘川黔邊區“剿匪”總部總參議就是因為得罪了徐源泉,被排擠的沒辦法,想要來首都找機會的。


    “吃完飯,好好睡一覺。”馮力文說著給對麵的龐淑芳夾了一筷子菜。


    “謝謝。”龐淑芳雖然依舊不習慣,卻沒有拒絕。原本以為昨天是這段孽緣的結束,卻沒想到是一切的開始。說實話,當她昨天下午醒過來,發現並沒有如同自己想象一般事情,確實很意外。她甚至惡意滿滿的懷疑馮力文到底是不是男人亦或者有什麽不良嗜好。心懷忐忑的她直到當著馮力文的麵走出院子,這才確認了馮力文確實如同他所說,對自己最起碼沒有惡意。


    因此當晌午時馮力文再次打電話約她時,被佟耒折騰逼問了一夜的龐淑芳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赴約。


    “我不喜歡聽你對我說‘謝謝’。”馮力文笑著說“那樣感覺,我們之間的關係很疏遠。”


    龐淑芳沉默了。


    “我又嚇到你了?”馮力文歉意的說“原諒我這一次,下次不會了。”


    “那兩個女人是你的親戚?”龐淑芳迴避了話題。


    馮力文看了眼躲在廚房吃飯的詹德富和馮翊君二人,笑了笑“她們是我的姨太太。在我家,隻有男主人和女主人可以上桌吃飯。”


    龐淑芳下意識的白了一眼馮力文,立刻感覺不妥,隻是再想找補又覺得會讓馮力文得寸進尺,索性不吭聲。


    “以後這裏你想多會來都行。”馮力文看著龐淑芳“如果你喜歡在這裏,我把這座房子送給你好不好?”


    “不用。”龐淑芳感覺馮力文又開始犯病了,低頭繼續吃飯。


    馮力文也不糾纏,同樣默不作聲的吃了起來。


    龐淑芳反而感覺自己虧欠了馮力文“我真的沒有多麽好,長得很普通,我也不聰明,最重要的是我有個十六歲的女兒。”


    “十四歲十個月。”馮力文笑著糾正。


    “你很有本事,要是能等幾年,我家女兒應該和你很般配的。”龐淑芳麵對馮力文的燦爛笑容沒來由的心慌。


    “若是你願意你們兩個我一起照顧,否則,我就隻照顧你。”馮力文吐字清晰,自然,沒有任何的不適。


    龐淑芳頓時冷了臉,低下頭繼續吃飯,不再理馮力文。


    馮力文並沒有道歉,待吃完飯後,堅持把龐淑芳抱進了臥室,哄睡之後,才退出。低聲對正在收拾碗筷的詹德富和馮翊君說“以後這就是二太太,你們要是對她不尊敬,看我怎麽收拾你們。”說完上樓進了書房。


    “我受不了了。”馮翊君忍不住哽咽“我受不了了。”說著扔了筷子,轉身往洋房外邊跑去。


    詹德富的腿邁了一步,卻又縮了迴來。馮力文從來都不限製她們的自由,甚至那天之後就說過,覺得受不了就走,他不攔著。對此詹德富是表示懷疑的,馮力文個死變態,誰知道究竟打著什麽主意。


    馮力文看著窗外馮翊君逐漸消失的背影笑著對話筒說“我聽說秦淮河沿現在價格是八角了?難不成我拿一塊錢過去,完事後,人家還能找給我兩角錢?不需要,走出這扇門就代表著她和我沒關係了。對,你沒聽錯,我不管了。你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要是不盡興,把我大哥帶過去照顧一下啊。”說著掛了電話。馮力文正要坐下,不想電話又響起來,拿起話筒“我是馮力文。哦!您好,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對,我們的競拍會訂在下個星期六晚上的中央飯店。當然是價高者得了。我們是定向招商,您能夠給我打電話,意味著您已經擁有了參與資格。好的,期待在下個星期六與您見麵。”掛了電話,馮力文坐下,就手拿起一張今天的《力量》。頭版頭條除了一條關於軍事法庭預計下月初對張副司令‘暴行脅迫上官’一案進行宣判外剩下的就是一條占了半個版麵的廣告。


    關於農曆年三十第三電台聯歡會招商廣告,不限行業,不限國籍,價高者得。這廣告已經連續在《力量》頭版刊登了好幾天了。


    這條件是馮力文在得到甄懷仁的秘書齊焌通知後擬定的。當時是怕沒人參與,如今看來,是自己太保守了。還是甄懷仁時常念叨的那句話“天下沒有最聰明的人,隻有更聰明的人。”廣告刊登的當天,就有先施百貨等一堆名牌公司打電話到報社詢問。因為涉及到很多不便對外人言的細則,所以之後的聯係電話就改成了自己家的,也因此他這一陣隻能守在這裏,在家辦公。


    “看來事後隻能換個電話號了”馮力文自嘲一句。剛剛點上煙,電話又響了,馮力文點上煙,拿起話筒“我是馮力文,西北剿總?”馮力文坐直身子“您好,不知道鄭先生有什麽指教?吃飯?我隻是新聞業者,好像和鄭先生沒有什麽交集。這樣啊?”他想了想“那好,什麽時候?看來鄭先生有些急。好的,晚上我準時到。”掛了電話,馮力文再次拿起麵前的報紙,這次注意力卻不是占了一半多篇幅的廣告,而是那條準備判決張副司令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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