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於真相未明之前, 決定張學良之處罰,餘殊覺措置太驟 。立即動員軍隊討伐西安,非健全之行動 。”收音機中頓了頓“請各自忍耐 , 勿使和平絕望 , 先盡力求委員長之出險。餘雖為婦人 ,然絕非為營救丈夫之私;倘若徑施轟炸西安, 不獨使領袖之生命陷於危殆 ,即陝西數千萬無辜良民, 亦重罹兵燹之災!”


    甄懷仁麵無表情的聽著收音機,正想抽煙,仿佛心有靈犀,一抬頭,播音室裏一雙眼睛看向他。甄懷仁輕咳一聲,將身旁輪椅上的邰蓑衣注意力吸引過來“我去抽根煙。”


    邰蓑衣點點頭,不幸中的萬幸,他隻是內髒受到震動,兩條腿骨折,隻要養好了就沒事。因此在醫院簡單處理之後,終於趕上迎接同樣延遲抵達的車隊。


    之所以來到第三電台,則是蔣太太的堅持。如今所有的媒體都拒絕或者不敢給她發聲渠道。得知甄懷仁的身份,又有孔太太提醒孔令侃婚宴上的舊事,一切都水到渠成。


    甄懷仁向另一邊麵無表情的孔太太點頭致歉,走出導播室。孔太太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畢竟人家剛死了兄弟,可以理解。甄懷仁看了眼被衛士隊隔離在遠處的馮力文走了過去。


    衛士隊的人自然沒有阻攔甄懷仁出去“怎麽了?”


    “哥。”馮力文看看周圍,示意甄懷仁換個地方。甄懷仁歉意的對龔德柏聳聳肩,跟著馮力文走向一旁的辦公室。


    出乎他的預料,龔德柏並沒有不滿,反而有些同情的看著他,這讓他很不舒服。


    “我得到消息,昨晚上嫂子出事了。”馮力文一關上門就說了出來。


    甄懷仁一愣,第一時間就要往外跑,可是剛剛握住門把手,扭過頭“誰?”


    “宣武門,樊瑛嫂子。”馮力文有些無語。


    甄懷仁沉默的拿出煙,馮力文立刻為他點上“誰幹的?”


    “不知道。”馮力文歎口氣“聽說兩邊開了十幾槍。”


    甄懷仁扭頭看向馮力文“兩邊?樊瑛……”


    “不是,不是。是和保護嫂子的人。”馮力文趕緊解釋。在他看來,甄懷仁一定會派人保護樊瑛的。


    甄懷仁低著頭,繼續抽煙,他還沒有見任雄,不知道詳情。況且時間不對,殺手和任雄不可能遇到,也就是說真的有人想對付他。


    “哥,你要挺住,現在可不能垮。”馮力文提醒一句。


    甄懷仁點點頭“你趕緊過去吧,別讓龔德柏這個老小子撿便宜。我自己單獨待一會。”


    馮力文應了一聲,走了出去。房門關閉,甄懷仁雙手唿拉一把臉,站直身子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究竟是誰要殺自己?不找出來,他會寢食難安,畢竟說不得自己熬不過明年,那麽自己的這些女人怎麽辦?


    正在這時,房門敲響,餘樂醒推著邰蓑衣走了進來“老弟,有事?”


    “小事。”甄懷仁平靜的說“昨晚有人想殺我。”


    “多事之秋啊。”邰蓑衣的樣子顯然不是剛聽說,他甚至都不怕甄懷仁看出來,連偽裝都不願意“有正事。”


    餘樂醒關上門,推著邰蓑衣走到甄懷仁麵前“有件事必須你做。”


    “我拜您做大哥算是掉進坑裏了。”甄懷仁自嘲一句。


    邰蓑衣笑笑“說正事。歐陽格死了,這事電雷學校已經知道了,現在那邊已經全副武裝;我得到消息,海軍部也已經枕戈待旦。”


    “您不會認為我有這麽大臉麵吧?”甄懷仁覺得邰蓑衣是不是淩晨被嚇傻了。


    “現在隻有你的人最可靠。”邰蓑衣看著甄懷仁“電雷學校是委員長的心血,不容有失。”


    “武裝勸和?”甄懷仁反問?


    “對,也不用真的怎麽樣,隻要壓住電雷學校,海軍部就沒了借口。我們也在想辦法和西安那邊聯係,事情都在變化。”邰蓑衣嚴肅的說。


    “我稅警總隊滿打滿算一個正規團多一點的兵力,可是電雷學校還有相關的機器廠等等的,攏共八千多人,再加上那些帶著打炮的魚雷艇,訓練艦可比一個正規師。”甄懷仁心動了,船他不敢想,就是姓黎的那條船他都不敢真的怎麽樣,他瞄上了那些學員。


    “我和夫人還有孔副院長提了,俞署長已經同意,金陵兵工廠會支援你一些重裝備。”邰蓑衣開出了價碼。俞大維,紹興人,畢業於聖約翰大學。後赴美國、德國深造,獲博士學位,是知名的彈道學專家。民國二十一年迴國,初時任國民政府參謀部主任秘書。經軍政部常務次長兼任兵工署署長陳儀保薦於民國二十二年就出任兵工署署長。


    “來不及吧?”甄懷仁一聽就是騙人的。金陵兵工廠現在以生產二四式重機槍還有八二迫擊炮為主,這東西打步兵還行,打船做夢。


    “時間緊,老弟要是有什麽直接說來聽聽。”邰蓑衣在大事上從開始崽賣爺田心不疼,事後兌不兌現再說。


    “我聽說教導總隊已經在下關碼頭集結,有部分甚至已經裝船,其中包括它的炮兵營。”甄懷仁看著邰蓑衣“借給我用,正合適,一個小時到鎮江,下午就可以懟到電雷學校門口。”


    邰蓑衣雖然也在撈武裝,可是他要的是特種警務輕步兵,而不是正規軍。出發點不一樣,結果就不一樣“我立刻聯係周副總隊長。”


    “我立刻聯係林副總隊長,隻等這個炮兵營一到,立刻行動。”甄懷仁同樣不拖泥帶水,起身向外走去。


    餘樂醒低聲問“處長,要是他玩‘劉備借荊州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開動腦筋,完成它。”藍光堅定的對穀正文說“任務既然到了咱們這,哪怕就剩下你一個人也必須完成。”


    淩晨的意外讓他們跑散了,如今隻有藍光還有另一名隊員跟著穀正文。


    穀正文點點頭“我就是這樣想的。”說著看了眼街口。他不是第一次來上海,因此有些地段他是很熟悉的,比如前邊路口拐過去,一處不起眼的院牆,其實就是上海公安局宿舍的後門。


    “前邊是公安局後院,不要慌。”藍光的提醒讓穀正文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宕機“沒事,要不是時間緊急,我們原本可以繞路的。我打頭陣。”說著藍光加快速度越過穀正文。與此同時,身旁的同伴則裝作係鞋帶蹲了下來。


    穀正文看著越走越快的藍光,心中歎息,多好的人啊。


    很快三人先後拐上了後街。穀正文立刻失望的發現,那扇門是緊閉的。藍光他們身上帶著槍,自己根本不可能跑開的。


    就在這時,院裏傳出動靜“殺人了,打死人了……”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穀正文加快了腳步。


    “停下,停下。”穀正文身後傳來低聲唿喊,伴隨著腳步聲。


    與此同時藍光停下腳步,扭頭看向穀正文。


    穀正文不得不停下腳步。


    後院門這時被從裏邊打開,跑出一位狼狽的太太,緊隨其後的是一名身穿警服的中年人,手裏拿著槍“說,那個王八蛋是誰?”


    穀正文沒有半點猶豫,立刻推開中年人,擠進後門。中年人一趔趄,扭頭就要咒罵,卻不想,一個提著槍的青年立刻衝了進去,片刻後,裏邊傳來槍聲。


    中年人嚇得把槍一扔,拉著不遠處同樣嚇得蹲在地上的女人向著對麵跑去。再迴頭,就看到又有一個青年提著槍站在門口正看著他。中年人這次連女人也顧不上了,加速跑向街口。


    藍光迅速迴身,向著一處地方開了幾槍“撤。”


    剛剛追殺穀正文的同伴跌跌撞撞的提著穀正文的書包走了出來“你快走,我不行了,東西都在。”說完栽倒在地。


    “保重。”藍光根本來不及傷心,更來不及後悔,拿起書包就跑。


    青年就勢靠在門口看著院裏的影影綽綽,還有街口的處的帽盔大喊一聲“沒種的白狗子,出來啊。”


    裝了半天聾的龐文浩眯著眼迴過頭“你說的我們很快就會驗證,如果是真的,我保證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穀正文肩膀被打中一槍卻顧不上疼痛,趕緊說“自然,自然,我還知道他們在首都的聯絡點,還有負責人,叫邢凱萊,中央大學教授。”他本來打算隱瞞和老邢的關係,畢竟老邢作為自己的恩師真的很好。可是錢丟了,他到底沒有打聽明白上海的接頭地點在哪,為了自抬身價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


    龐文浩一聽笑了,昨晚上首都很熱鬧,中央情報處直接讓人端了,裏邊死傷近百人。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天生就是當特務的料,才入行幾天,連人都沒有認全竟然就撈到這麽大的功勞。


    “我可不敢居功。”甄懷仁麵無表情,甚至冷冰冰的迴了一句。


    得知下午力行社的套娃複興社下午要召開會專為討論如何營救“領袖”脫險問題,蔣太太又將邰蓑衣和甄懷仁二人召到麵前,很是一番鼓勵。並在順利抵達中央黨部後,給二人放假。如今作為軍中第二勢力的黃埔係態度至關重要。


    因此剛剛死了一位姨太太一位通房的甄懷仁不得不將樊瑛後事交給馮力文處理,自己和邰蓑衣趕了過來。


    鄧悌冷笑,不再言語。他目前是最輕鬆的,昨晚上的一通亂局,原本這一陣和他叫板的王固磐此刻都沒有露臉,據說是已經被抓起來了。活該,這事是不是他幹的都不要緊。是更好,說不是,誰信啊?人家為什麽不冒充別人,又有誰有這麽大本事弄來這麽多保警製服和湯姆森。


    袁守和蕭讚育互相對視一眼,看向裝寶寶的邰蓑衣“永清他們的仇不能善罷甘休,這一定是東北軍那些人搞的鬼。”


    甄懷仁沒吭聲,他才知道為什麽俞濟時等人會被殺,完全是被桂永清連累的。也也才明白桂永清明明首都有很大的房子還帶花園,卻去住酒店,根本是在搞串聯。至於那個叫胡璉的團長,似乎是誤殺,不過死了就死了,土木係的雜碎,死了幹淨。一雞死一雞鳴,缺了誰不是過日子。


    “那為什麽他們要殺林廳長他們,幾十位將軍啊。”騰傑顯然並不認同“朱暉日,朱先生不應該啊。”


    袁守謙和蕭讚育語塞,確實,他們的說法有點牽強。畢竟朱暉日和東北軍的關係一向很好。


    甄懷仁點上煙,沉默不語。這裏自然隻有他知道原因,無他,他們知道的太多了。自己也沒有辦法保證這些人出去後不亂說。所以昨天下午由孫千假借名義,兩頭騙,促成了這次秘密聚會。然後以這種方式讓他們永遠閉嘴。至於林素國他應該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跟著誰有飯吃。甄懷仁不相信什麽承諾,隻相信利益,錢到位,一切都不是問題。


    “起立。”鄧悌大喊一聲,眾人紛紛起身,甄懷仁同樣如此。畢竟如今人家要處理他就缺一個名義,沒有價值的囂張,他不幹。


    片刻後,賀衷寒陪著鄧文儀走了出來。


    “諸位辛苦了。”鄧文儀走到會場中央,看了眼甄懷仁“雖然是緊急會議,可越是如此,我們越不能亂了陣腳。按照規矩,向先總理像……”


    甄懷仁眼皮都不抬一下,鄧文儀說什麽,他就跟著眾人做什麽,不多做也不少做。


    今天出席的社員約有二三百人,看起來很有氣勢,不過卻都是提線木偶。真正有權主導會議進程的依舊是鄧文儀那幫人。


    首先由首都支社書記周複講話,繼而由代總書記鄧文儀發言,最後是賀衷寒等人暢所欲言。他們講話的大概內容是:汙蔑張、楊二將軍叛變國民黨,叛變委員長,不顧國家民族生死存亡,而作此大逆不道罪該萬死的舉動,成為國家民族的罪人。要集中全力來營救委員長脫險,要發揚黃埔精神,必須發動全國陸海空軍全部力量,圍攻西安,活捉張、楊到京明正典刑,以伸“國法”。


    甄懷仁不動聲色的全程當乖寶寶。有邰蓑衣在也輪不到他這個連黃埔生都不是的人充大象。


    總得來說鄧文儀他們的意圖完全在這次會議上實現了。因為所有和西安的直接聯係都被調統局三處掐斷,所以多數人在某些人的引導下,都主張立即調派重兵嚴密包圍西安,不斷派飛機從空中進行威懾和偵察,用武力解決東北軍和十七路軍,決不能讓張、楊挾持委員長逃出西安。這樣張、楊就決不敢加害於委員長,估計他們決無與委員長同歸於盡的打算。這樣做,可使委員長早日平安脫險。


    但也有一些不識大體的人,比如邰蓑衣主張不要用兵而進行和平協商解決。


    鄧文儀等人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樣隻會拖延時間,是不忠於委員長的表現,從而堅決反對。


    不管邰蓑衣怎麽使眼色,甚至拿話刺激,甄懷仁始終不吭聲。


    直到誌得意滿的賀衷寒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三點決議宣讀,甄懷仁覺得到時候了。


    這三點分別是,第一項,以黃埔同學會的名義,打電報給張、楊二人,要他們跪下來投降;第二項,以黃埔同學會名義,一致擁護何應欽暫代陸海空軍總司令;第三項,決定負責令各社員分頭發動首都各機關團體和群眾,舉行全市聲援活動,並立刻派人秘密監視與張、楊有關的在京各機關工作人員行動,以便一網打盡。


    “這第三點就交給甄幹事了。”鄧文儀居高臨下的看向甄懷仁。


    “可以。”甄懷仁今天第一次發聲“不過我反對前兩條。”


    會場一下靜了。


    “你有什麽資格反對?你是黃埔幾期的?”賀衷寒直接嘲諷的問了句“黃埔同學會有你的名字嗎?”


    “既然沒有,你算我幹什麽?”甄懷仁同樣冷笑“國家大事有國民政府,有國家部院,再不濟也有中常會什麽時候輪到你們這群人指手畫腳了?竟然還敢私自聯係駐軍將領,想幹什麽?真當我們中央憲兵司令部是死人啊?”


    會場氣氛一下子變了,有些事沒人點破大家也都樂得裝糊塗,可是有人戳破就不好操作了。尤其是現在,時局不明,大家為求自保,大不了以後說一句‘事急從權’遮掩。可如今甄懷仁直接挑明大家是別有居心,此前跟著鄧文儀等人咋唿的人頓時不敢吭聲。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賀衷寒惡狠狠的又掏出槍。


    “那就看看誰死。”甄懷仁說著同樣拿出槍對準了賀衷寒。他原本想再背一掛炸藥,可是一來邰蓑衣知道了肯定不答應,二來他也怕真的摟不住。


    “算了,算了。”邰蓑衣這時候插話“再議,再議吧。”


    “不行。”蕭讚譽刻說“堂堂複興社,竟然被一個侉子攪和,我提議,將甄懷仁開除出複興社。”


    “附議。”賀衷寒立刻舉手讚同。頓時大批人舉手。


    甄懷仁全無壓力“我提議,罷免鄧文儀職務並將他,賀衷寒,鄧悌,袁守謙和蕭讚育等五人反社團夥成員永久開除。”


    竟然也有十多名被複興社安插到tyl的成員舉手。


    邰蓑衣眼皮一動,看向一直裝透明人的李士珍,甄懷仁果然不簡單,竟然玩反向滲透“都是同誌,收起來,收起來。”


    甄懷仁卻沒有理會,死死盯著賀衷寒,大有同歸於盡的樣子。鄧文儀立刻給了賀衷寒台階,將他的槍奪了。甄懷仁這才把槍收了起來,他人緣太差,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給他一個台階。


    武鬥不成,自然文鬥,甄懷仁耍嘴皮子哪裏是賀衷寒等人的對手,雖然依靠各種潛規則占了些便宜,終究居於劣勢。幾次之後,甄懷仁決定充分發揚同盟會在日本痛毆改良派的優良作風,掄起板凳當先衝了過去。


    作為甄懷仁同學,兼下屬,一直臥底憲兵二團的曾明亮二話不說立刻跟進。原本嚴肅的特別會頓時變成了一場鬧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憲兵甄懷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叫你敢答應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叫你敢答應嗎並收藏民國憲兵甄懷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