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侃看了眼遠處正在被打砸的二十四景售樓部,歎口氣,示意自己的司機兼保鏢啟動汽車轉方向開去岔路。


    誰能想到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妙,那麽的完美,偏偏出了這麽一趟子事。想到剛剛在金理事那裏簽下的文書,心中卻又有了輕鬆,不管怎麽說,落袋為安,這場遊戲也該收場了。當然他為了拿到金理事承諾的另外一份傭金,還必須和那個家夥談談。


    車子很快來到了玄武湖旁邊的一處花園洋房。這裏是盛升頤在首都剛剛置辦下來的一處私宅。幾聲車笛後,看門人走出來看了看,趕緊為他打開大門。孔令侃將車開了進去,車剛停好,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壯漢從旁邊冒了出來,審視著他和保鏢。


    “孔幹事來了。”盛升頤笑著迎了出來“快請。”


    孔令侃調侃一句“老盛,不錯啊,從哪找的?”


    盛升頤順著孔令侃的目光看向那個青年,趕緊解釋“這是懷仁的馬弁,我可找不到啊。”


    “一會有份文件,你們兩個一起簽一下。”孔令侃點點頭,頓時沒了心思,走進正廳甄懷仁並不在裏邊。


    “懷仁正在洗漱,一會就好。”盛升頤一邊解釋一邊請孔令侃坐下。


    “這會洗澡?”孔令侃覺得甄懷仁又開始發神經了。


    “嗨。”盛升頤低聲將剛剛甄懷仁說給自己的又複述一遍“……隻能鑽進棺材裏躺在死人下邊混過來。”


    孔令侃聽得膽戰心驚,拋開那惡心滲人的畫麵,隻說甄懷仁坐飛機被人直接劫去河南就讓他感覺到了惶恐。此刻他才明白在槍杆子麵前,錢,什麽都不頂用。


    “來了?”一身得體西裝的甄懷仁走下樓“聽說二十四景被砸了?”


    “兩位慢聊。”盛升頤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立刻起身“我去看看一會吃什麽。”說著走了出去,甚至貼心的為他們關上了門。


    “對。”孔令侃有些不習慣甄懷仁如今的語氣“他們還想隱瞞委員長的事,結果上午市場上就有人大規模的拋售房號了。我來的時候,如今的房號隻值三百塊了。”


    甄懷仁一愣,他是真的不知道,之所以一來就聯係孔令侃是準備通過他向某些人表達忠心的。此刻一聽,不由感覺這他媽的是個撿錢的機會“你吃下去多少?”


    “吃下去?”孔令侃錯愕的看著甄懷仁“我……我把亞細亞的股份賣給了金理事了。”


    甄懷仁皺皺眉頭,不吭聲的坐到孔令侃對麵,拿出煙點上。


    “我勸你也見好就收。”孔令侃給了甄懷仁一點時間細品“金理事那邊對於你的股份……”


    “你為什麽把賺大錢的機會給了小鬼子?”甄懷仁打斷孔令侃的話。


    “賺大錢?”孔令侃再次被打斷節奏,索性把話說的直白“賺什麽大錢,哪去賺?委員長迴不來了,我們家也要準備好鞠躬下台了。沒了我,二十四景誰認?”


    “誰說迴不來了。”甄懷仁看著孔令侃“相信我,迴得來。”


    “憑什麽?”孔令侃不知道甄懷仁哪來的自信,如今委員長的生死全在東北軍和西北軍的一念之間,推己及人,如果自己抓了委員長,一定無論如何不會放人。因此就算委員長不死,孔家也沒了依靠。


    “就憑我們到目前為止一直在賺錢,就憑我們到目前為止做成了這筆全國最大的買賣,就憑我的眼光。”甄懷仁沒想到孔令侃會是這麽個態度,這也難怪,誰也沒有長後眼。如今的局麵,如果不是自己有老天幫忙,說不得還不如孔令侃淡定“你信不信我?”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孔令侃有些無奈“這是現實,不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


    “這是危機,可是你不要忘記,‘危機’,‘危機’,危險之中也存在著機會。你賭贏了,以後飛黃騰達萬萬年,賭輸了,大不了如你所說卷鋪蓋卷去國外。否則你以為沒了委員長,那些人會看著你在國內過逍遙日子?”甄懷仁決定下一些猛料。


    孔令侃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甄懷仁話說的難聽,卻是真相。失去了權利的庇佑,他的,他們家的財富就成了別人的戰利品。除非他們躲去海外,可是海外是那麽容易混的?


    “相信我。”甄懷仁看著孔令侃“與其在這裏唉聲歎氣,不如想辦法出出力。”


    “你的意思是讓我把徐可行他們都找來?”孔令侃的大腦有些跟不上甄懷仁的節奏。


    “他們什麽都幹不了。”甄懷仁有些無語“你的三姨現在需要你的支持,別忘了,你還是tyl的幹事。現在就是要促成兩邊談判,千萬不能動武。”


    孔令侃點點頭“對,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說著一拍桌子“你幫不幫我?”


    “我要是不幫你,我在幹什麽?”甄懷仁翻了個白眼,抽口煙。


    “可是tyl沒有兵啊。”孔令侃卻又沮喪的說“我們說到底也是社團,我聽說晚上他們要召開中常會,中央政治會議聯席會議,我們就算反對,也沒有用啊。”


    “那就想辦法參加進去。”甄懷仁想了想“委員長如今迴不來,孔副院長自然要主持大局的。”


    “我父親?他如今和三姨還在上海。”孔令侃有些遲疑“來不及吧。”據他所知,三姨正在上海改組‘全國航空建設會’,他的父親也在處理上海金融改革的問題。


    “怎麽可能還在上海。”甄懷仁指指自己“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從河南往首都跑,更何況副院長他們。”甄懷仁自然不會說自己提前好幾個小時就得到了消息,隻能說自己是在河南洛陽見到了那裏的陸航部隊後才知道的。


    孔令侃半信半疑的拿起電話撥了出去,很快就確認了甄懷仁的說法“老方是我們家的老人,從來不會這麽迴答我的。看來家父他們確實已經行動了。”


    甄懷仁又點上一根煙“那我們去入京國道等著吧。”這種時候,隻有乘車是最安全,也最可靠的。


    孔令侃點點頭,卻又停下“壞了,我他媽的把公司股票賣給姓金的了。”


    甄懷仁剛才已經聽孔令侃提了一句,隻是意思卻不再一樣“我去找他拿迴來,你有沒有把柄被他捏著?”


    “我能有什麽把柄。”孔令侃心虛的扭頭看向別處。


    “直說吧。”甄懷仁皺皺眉頭“有事現在說出來,總好過我過去被人家打個措手不及。”


    “我把水務工程公司也賣了。”孔令侃尷尬的點上煙。


    “什麽?”這次甄懷仁卻比聽到孔令侃出售二十四景反應還要大。畢竟二十四景不過是意外之喜,可是水務工程才是重中之重“走,立刻找他去,把合同要迴來。”


    “開玩笑吧?”孔令侃沮喪的說“進了狗肚子裏,還能往外掏?他是日本人……”


    “他是日本人的狗。”甄懷仁不耐煩的催促道“走,快點,拿迴合同再去國道。”


    孔令侃無奈,隻好起身跟著甄懷仁走出洋房。盛升頤正和任熊還有孔令侃的保鏢聊天,見到二人出來趕緊迎了過來“兩位怎麽了要出去?”


    “有點事。”甄懷仁看了看“任熊和那位兄弟就不用跟著了,在這等我們。”人多目標大,更何況他也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和日本人的關係這麽緊密。


    孔令侃對著自己的保鏢點點頭,坐上了院裏一輛普通的福特汽車。甄懷仁坐到主駕駛的位置,啟動汽車,出了盛升頤家,一踩油門開上公路。


    今夜注定很多人無眠,夜幕之中一道身影敲開小巷一戶人家的房門,經過確認後,對方被放了進來。


    老邢站在正房廊下,看著青年,待對方進屋之後,跟了進去,隨手關上門。


    “怎麽樣?”老邢顧不得紀律,有些失態的追問。


    “賣不出去。”青年沮喪的說“別說五百八了,如今就是二百五都沒有人要。”


    老邢頹然的坐到凳子上,雙手抱頭。


    胡星讓他三天清盤,他確實做了,可是最後一天當房價又創新高,同時自己的幾個下線紛紛申請經費時,他鬼迷了心竅,在學生的慫恿之下,決定截留一部分資金借用幾天。他真的沒有一點私心,實在是為了能給特委解決一些經費問題。卻不想如同賭徒一般,有了第一次,就想著再來一把,弄到更多的經費,做更多的事,第二次,第三次……原本形勢大好,他的這種辦法非但沒有問題,反而為特委短時間內就弄到了一大筆錢。就在他決定今天徹底清盤,將最後一筆錢帶去上海時,卻出了這種事。每降一塊錢,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在割肉,可就算這樣,他們降價的速度還是不如售樓部來的快。一瞬間,昨天還一票難求的房號,如今卻根本無人問津“把我們的經費全部填迴去還差多少?”


    “兩萬。”青年同樣麵色陰沉,主動站了起來“這事是我提議的,我來負責……”


    “你負不了責。”老邢很冷靜,放下了雙手“我也負不了責。”


    “那怎麽辦?”青年看著老邢“老師,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說了,我們都負不了責。”老邢歎口氣“所以你的任務是,將這筆經費安全的送去上海。”說著開始拿起筆墨,一邊說一邊寫“正文,你的提議是好的,是我沒有認清形勢。所以你不需要擔心。這件事我會承擔。”


    青年忍不住跪了下來“老師。”


    “以後做事要謹慎,一定要聽從指揮,不要再犯我這樣的錯誤了。”老邢說著將信紙折好封口後交給青年“你和藍光他們一起,記住務必將這些經費安全交給接頭人。”


    青年點點頭,再次磕了三個頭,接過信。


    “你在這等一會。”老邢是個果斷的人,說完直接出了門。


    青年卻疑神疑鬼的貓著腰湊到門後,透過門縫看去,老邢進了後院。過了一會,又折返迴來,青年趕緊貓著腰迴到座位。片刻後,老邢走了進來,手上多了一摞錢“這些也都上交。”


    青年看著老邢手裏的麵額不等的鈔票,為自己剛剛的小人之心慚愧,趕緊說“老師,你就算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也不夠,還是留下來吧。”


    “廢什麽話。”老邢把眼一瞪“跟我來。”說著將錢塞給青年,轉身走了出去。青年無奈跟著老邢走出正房,來到西廂房,裏邊已經坐著幾個青壯小夥子。


    “藍光,你們負責護送穀正文同誌到上海完成任務,記住,命可以丟,穀正文同誌的任務必須完成。”老邢下了死命令。


    “是。”藍光等人立刻嚴肅的迴應一聲“我們迴來後,還來這裏嗎?”


    “不,去太平巷,槽子糕店,暗號是對門是姓李嗎?迴答槽子糕要趁熱。”老邢說完之後,將另一疊錢遞給藍光等人“路上一定要當心。我還有事,就不送你們了。”


    穀正文,藍光等人點點頭,在老邢的目送下走了出去。


    老邢則立刻返迴正屋,開始收拾東西。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他覺得自己罪不可赦,不過他沒有想過當叛徒,而是想自我禁閉。他必須向自己的所有下線發出訊息,甚至還要主動切斷和同誌們的一切聯係,等候上級的審查。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種覺悟。


    “田太太,你這是什麽話。”婁太太鄙夷的說“我們前幾天都勸了你們,說如今的樓市誰都看不準,不玩了。可你們呢?就是昨天你們在太平街不還向我們顯擺嗎?怎麽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反而怪起正君姐了?”


    “別說沒用的。”田太太一擺手“當初這鬼二十四景是她霍正君攛掇姐妹們來的。如今出了事,我們不找她找誰?不但是她,就是甄懷仁也要負責。”


    諸位太太紛紛附和“婁太太不要得了人家的小恩小惠就來為虎作倀。”


    婁太太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就要起來和眾人辯個明白,卻被霍正君按住。


    “諸位要我負責。”霍正君平靜的看著麵前的十多位太太“那好,我負責。你們想怎麽樣?”


    “把我們的錢還給我們。”眾人看霍正君服了軟,立刻說出目的。


    “你們……”婁太太又要開口,卻再次被霍正君按住“那總得有個章法吧?二十四景最高的時候可是快一千六一平丈了,你們要我按這個價錢,我可沒本事。”


    “那一千。”薛太太也顧不得不能激動,立刻說。


    “虧您說的出口。”方太太覺得匪夷所思“大家都是姐妹,你們誰什麽價錢入手的也瞞不過人。盧太太既然願意幫忙,就拿出誠意來,要是這樣……”方太太扭頭對霍正君說“盧太太還是各人顧各人比較好。”


    “你們要是不給,我們去找甄懷仁要。”有人再次威脅道。


    “那就去。”霍正君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盧秋漪,臉色難看的站了起來“每平丈二百,願意就留下,不願意,你們願意找誰要就找誰要。”說著對婁太太還有方太太說“我頭疼,先休息一會。”


    “方太太陪著吧。”婁太太自告奮勇的站了出來“這裏交給我。”


    盧秋漪走了過來“還是我來吧。”


    “你們別走啊。”田太太等人哪裏肯答應,就想阻攔。卻沒想到婁太太直接站到了茶幾上“有能耐衝甄懷仁去,欺負盧太太算什麽能耐?”


    “你以為我們不敢啊。”立刻有人嘲諷道“要不是找不到人,我們早就去了。不過是孔家的一條……”


    話沒說完,就看婁太太衝了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滾。孔家怎麽了?你們哪個敢把這話當著孔家人的麵說一遍?”


    眾人頓時被婁太太的彪悍壓製,不敢再吭聲。


    “趕緊的。”方太太打圓場“盧太太發慈悲,兩百塊,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都是走的貸款,刨除違約金,你們虧得並不多。”


    盧秋漪扶著霍正君走上二樓,關上房門“您認識甄懷仁?”


    “是啊。”霍正君壓住心中的恐慌“在聚會上,你孟阿姨介紹的。”


    “哦。”盧秋漪認識那個孟阿姨,一個風流的女人,很合甄懷仁的喜好。“那你前一陣就是和孟阿姨在一起?”


    “沒有,這不是和婁太太她們認識了,被她們拉著去了上海玩了幾天。要不然也不會攤上這種事。”霍正君坐到床邊,無奈的解釋一句。


    “那甄懷仁怎麽會給您消息呢?”盧秋漪審視著霍正君。


    “哪是甄懷仁給的,是你孟阿姨。”霍正君強調一句“她想結交這些太太們,可是人家不帶她,這不就把我給拽了過來。”


    “哦,那為什麽不讓她們找孟阿姨呢?”盧秋漪逼問一句。


    “那哪行啊。”霍正君趕忙說“我和你孟阿姨是多年的金蘭之誼,她如今過的也不如意,我幫不上忙就算了,何苦還要連累她呢。左右不過是些錢財,身外之物,給她們就是。”說到這,霍正君決定主動出擊“昨日宋家那邊還來詢問,我已經給你應承下來。隻等你父親迴來,兩邊就要過禮,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你放心,咱家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她說這話可是相當的有底氣的,不說盧永逸那些防著她的家產,就說如今她自己的小金庫都足夠將盧秋漪風光的出嫁。


    “您定吧。”盧秋漪平淡的迴了一句“那就這樣吧,隻要您滿意就好。”


    霍正君心裏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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