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肯定沒幹好事。”安占江看了眼甄懷仁的脖子“孟秋之個假正經。”甄懷仁昨晚去孟秋之那裏吃飯她是知道的。


    “人人都想力爭上遊嘛。”甄懷仁親親安占江“想要什麽,這次我給你帶迴來。”


    在首都太紮眼,李燈灰提議大家到上海談清楚,甄懷仁同意了。況且維克多那裏也已經快準備好了。隻是這次不巧,岩井現在不在上海,迴日本述職去了。


    “隻要別給我再弄迴來一個姐妹什麽都行。”安占江撇撇嘴“那幾個你也讓人看著點,你偷人家的,難道人家不會偷你的?”


    甄懷仁有些無語,太惡毒了。隻是不等他發火,安占江已經跑了出去。


    電話鈴響起,甄懷仁接通“第四課,甄懷仁。孔幹事?嗯,嗯,好,喜歡新潮的,好的。”掛了電話,立刻拿出筆記本記錄下來。孔令侃這通電話是告訴他未來泰水的喜好,畢竟要收買人家就要投其所好。正好他要去上海。


    電話又響起,甄懷仁就手拿起話筒“第四課,甄懷仁。喂,喂?”依舊無人開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最近經常這樣。一開始甄懷仁做賊心虛,以為是鄭若蘭,可是後來兩邊對賬,根本不是“我警告你,這是公務電話,我可以查到你在哪打……”對方掛斷了電話。


    甄懷仁咒罵一句,放下話筒。可是電話又響起,甄懷仁隻好又拿起話筒“第四課,甄懷仁。曹先生?”甄懷仁眉頭一揚“對,不用了,我明天要去上海,好的,到時候見。”


    安占江走了進來“孫隊長來了。”片刻後,孫千走了進來。


    “處長,這是電話記錄。”孫千故意給甄懷仁改了稱唿。


    “滾。”甄懷仁罵了一句“這是司令部,你在這是隊長不是副科長。”


    孫千笑笑“是。”甄懷仁明白除了陳鯤,馮力文這兩個神經病以外,剩下的人為什麽願意圍著他。他也不是吝嗇的人,所以昨天和陳鯤的任命一並發出的還有孫千,常靖中和葛一輝。常靖中被甄懷仁向李士珍推薦為警校政訓處第三科科長,特警二隊的葛一輝也被甄懷仁任命為警校政訓處三科科員。


    這裏跨度最大的就是葛一輝,不過一個憲兵中士直接做了正兒八經的警官。


    “盲人巷?”甄懷仁看到地址有些奇怪。


    “黃隊長就住那附近。”孫千提醒一句“電話亭和他家直線距離不到一百米。”


    甄懷仁皺皺眉頭“他兒子在學校怎麽樣?”


    “剛剛到警校,還算老實。”孫千說完就接住了甄懷仁扔過來的煙。


    “你倒是清楚。”甄懷仁笑罵一句。


    “再怎麽也是嫂子啊。”孫千笑嘻嘻的點上。


    甄懷仁想了想“中午我過去看看吧,你把她女兒調開。”黃中柳的女兒自然比黃太太年輕貌美,可是那個女人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孫千應了一聲,又和甄懷仁聊了一會後告辭。出了辦公室,湊到安占江跟前“安姐,王姐你們可得為我做主啊。”


    “怎麽了?”安占江好奇的問。


    “美顏想要調到憲校,我就一個小破副科長,實在沒本事啊。”孫千半真半假的說。


    “找陳梅泉啊,她提更合適。”安占江不上當。


    “陳姐和美顏有點過節。”孫千趕緊說。


    “那還去憲校?”王雅貞不明白。


    “沒辦法,誰讓兩位同學多啊。”孫千笑嘻嘻的說。


    “行了行了。”安占江哭笑不得“常組長昨天還說要我幫忙找個人到警校坐鎮呢。你要是覺得合適,我給常組長提提。”


    “合適,合適。”孫千趕緊說“到哪都是自己人,有什麽不合適。中午我請客,兩位務必賞光。”


    “你有沒有腦子?”待孫千走後,安占江斥責王雅貞一句“人家挖好了坑就等著呢,你還自己主動跳進去。”


    王雅貞自然知道自己又犯錯了,卻不服氣“都是同學,我哪知道他會這樣。”


    “還頂嘴?”安占江瞪了眼王雅貞“看我迴去怎麽收拾你。”


    王雅貞一聽,臉一紅,不吭聲了。


    因為有孫千相請,甄懷仁中午獲得了自由,直接開車來到了盲人巷巷口停好車。


    敲了幾下門之後,院門立刻被打開,黃太太出現在甄懷仁麵前。看到甄懷仁,臉上的焦急之色立刻變成了驚慌,後退一步,卻給了甄懷仁機會,擠了進來,反手插上門。


    “放過我。”黃太太一邊低聲哀求一邊後退。


    甄懷仁好整以暇的拿出煙,一邊步步緊逼一邊欣賞黃太太的表演。


    對方千辛萬苦的勾引自己過來,又在這裝貞潔,有意思。配合著說“不放。”


    “不可以。”黃太太驚慌的轉身跑向正房關上門,插上門栓,依舊不放心的用身體頂住門。讓她意外的是,門外並沒有出現黃太太擔心的情況,反而沒有任何動靜。未知會加重人內心的不安,黃太太小心的把著門縫看向外邊。


    這時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與此同時耳邊傳來甄懷仁的聲音“你忘了我會爬窗戶嗎?”


    黃太太驚叫一聲卻戛然而止。


    “四平沒事,就是受了一點小傷,根本不嚴重,他們學校胡說的。”甄懷仁被外邊黃家母女的對話吵醒,走下床來到窗邊看了看“您就放心吧,他們為了名聲也不敢慢待了小弟的。”


    黃太太敷衍一句“你趕緊迴去上課吧,這些日子也沒休息好。”


    甄懷仁笑了笑,轉身開始穿衣服,看不出黃中柳的女兒膽子挺大,竟然直接給自己打電話,隻是為什麽不吭聲。沒錯,在甄懷仁的嚴刑逼供下,黃太太什麽都交代了,連小時候偷了兄弟的糖都沒有隱瞞。甄懷仁也就知道了元兇。


    正穿著,外邊傳來動靜,黃太太的聲音有些慌亂“我這件外套穿的頂合適,別找了。”


    甄懷仁走到門後,與此同時,母女二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這孩子……怎麽不聽勸。”黃太太看到房中除了有些雜亂外,沒有不妥終於鬆了口氣,卻知道甄懷仁還在這裏某處“不用了,不用了。”說著就要喊住拽打開立櫃的女兒。突然看到地上多了一個人影,嚇得她捂住了嘴,生怕弄出動靜。地上的影子卻沒有借此消失,反而慢慢和黃太太的影子重合到了一起。


    傍晚七點,甄懷仁準時來到中央車站候車廳,準備登上前往上海的火車。


    他四下看看,坐到了一排空位上。此刻大廳內人不算少,甄懷仁拿出在車站口買的報紙看了起來。


    一陣皮鞋聲過後,一位女士坐到了他的前排。女士的後頸很美,甄懷仁不得不調整坐姿,免得自己分心,繼續看起了報紙。話說這首都的房價今年已經漲了三成了。


    “開往上海的列車檢票了,檢票了。”正看著新聞,車站的工作人員拿著一個鐵皮喇叭開始喊了起來。


    甄懷仁起身,收起報紙,不慌不忙的跟著人流走向檢票口。好巧不巧,那擁有漂亮後頸的女士就在甄懷仁身前,對方同樣也走向檢票口。


    這時一個消瘦的男子快速的擠了過來。眼看就要撞上那位女士,甄懷仁一腳將對方踢倒在地,冷冷的看著周圍聚攏過來的人。


    為首的見過世麵,不吭聲,轉身走了,其他人見此,也就散了。


    女士扭過頭看了看地上正在哀嚎的男人又看看甄懷仁,無視了甄懷仁的微笑,繼續走向檢票口。


    甄懷仁對周圍人聳聳肩,跟了過去。


    甄懷仁似乎是打定主意賴上女士,不緊不慢的跟著對方上了火車,走進包廂。女士扭頭,看著反手鎖上包廂門的甄懷仁。


    “幹嘛節外生枝?”霍正君埋怨一句“你不是說低調嗎?”


    “那家夥往你身上蹭。”甄懷仁就手放下行李“丟錢事小,我不要你吃虧。”


    霍正君一聽“就知道哄我開心。”繼而又說“不過我確實開心。”她覺得她瘋了,從那晚她默認了好友帶自己迴家的那一刻她就瘋了。後來的偷偷打電話給萊因哈特,到如今竟然瘋狂的拋棄一切跟著這個男人去上海。都是那一晚的錯,可她卻甘之如飴。


    甄懷仁將霍正君拉進了自己懷裏,兩人一同倒向並不寬敞的臥鋪。


    火車快速的行駛在遼闊的大地上,時而穿過山洞,時而跨國大橋。


    “開心就好。”甄懷仁給霍正君蓋好被子“我去抽顆事後煙。”


    霍正君卻拉住了甄懷仁“我又不是小丫頭。”


    甄懷仁笑笑,拿起打火機點上,看到霍正君盯著自己“試試?”


    霍正君其實很反感煙味,可如今卻願意試試。正想伸手去拿,甄懷仁卻封住了她的嘴,繼而煙氣被自己吸入。


    “不用勉強。”唇分之後,甄懷仁又抽一口煙。


    霍正君支起身看著甄懷仁倔強的說“好像也沒有多難。”


    甄懷仁笑著把煙遞給霍正君,霍正君沒有接。


    甄懷仁又吸一口煙吻住了霍正君。


    “鎮江到了,鎮江到了。”包廂外傳來列車員的逐漸遠去的聲音。


    甄懷仁走出包廂鎖好門來到車廂外。


    遠處有幾間房子還亮著燈,燈籠上的招子都是些賣吃喝的。看起來是準備為旅途饑餓的乘客提供飲食的。


    甄懷仁走進其中一家,裏邊已經有些乘客正在吃喝聊天。因為條件有限,甄懷仁點了一份麵條後坐到了一個中年人對麵,與對方拚桌。


    “感謝您上次的指點。”中年人一邊低頭剝蒜一邊說。


    “我想到了你們有收獲,可沒想到收獲這麽大。”甄懷仁拿出煙點上。


    自從搶劫海軍陸戰隊之後,日本人在上海對朝鮮抵抗組織進行了大規模報複。所以他們隻能留下幾個點,其餘撤出上海,返迴了國民政府安排的鎮江。隻是這裏依舊屬於日本情報單位的範圍,他們拿到了武器也不敢公開使用或者練習。同時他們還缺少子彈。日本人通過盤查黑市上6.5口徑子彈的渠道,已經摧毀了好幾個朝鮮人的行動組。殘酷的現實麵前,感覺自己行了的朝鮮人才想起了甄懷仁這個‘老朋友’。


    “我們確實失禮了。”對方沒有迴避甚至沒有感覺到尷尬“隻是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不是嗎?”


    “你大概沒有打聽我的為人。”甄懷仁笑了“失陪了。”起身走向麵攤老板“老板,我把麵端走,一會給你送碗。”說著將麵碗放了些佐料,端了出去。


    想和自己平等對話,你配嗎?


    累了半路的霍正君似乎從沒有吃過這種路邊攤,可是看得出,經過初期的嫌棄後,就迅速的適應了。霍正君的適應能力很強,不管哪方麵“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聽著霍正君有些發傻的詢問,甄懷仁忍不住大笑起來“沒有,沒有,多吃點。”


    “你再吃點吧。”剛剛甄懷仁說他吃了,霍正君也沒多想,此刻解除饑餓感,智力重新恢複的她感覺自己上當了。


    甄懷仁擺擺手“多吃點,白白胖胖的我喜歡。”


    霍正君一聽,堅決不吃了“我是不是很壞?”


    甄懷仁不明所以。


    “我把佩綸甩開。”霍正君解釋一句“她從沒有這樣。”


    “如果我說她讓我勾引你的,會不會讓你的負罪感小一些?”甄懷仁坐到霍正君身旁,把碗拿過來,大口吃了起來。


    “為什麽?”霍正君當然不信。


    “我一開始也不明白。”甄懷仁說著夾起麵條就要吃。


    霍正君伸手擋住甄懷仁的手“說完再吃。”


    “那麵就糟了。”甄懷仁就勢將麵條送到了霍正君麵前。


    霍正君白了一眼甄懷仁,卻還是吃了。


    甄懷仁把筷子遞給霍正君“喂我。”


    霍正君無奈,接過筷子,夾起麵條。


    很快碗裏的麵條被兩人一起吃完了。


    “知道原因了?”甄懷仁笑著問。


    霍正君茫然的蠕動腮幫,看著甄懷仁。


    “因為你是個良家,是個溫柔賢淑的太太。”易正倫拿出手帕為霍正君擦擦嘴“你太完美了,完美的讓她嫉妒,你有和美的家庭,丈夫,孩子。她呢?一個被拋棄的女人,哪怕有點錢,哪怕風韻猶存,可是這些都將過去。”


    “別說了。”霍正君臉色有些難看。她明白了自己這幾天究竟幹了什麽。


    “後悔了?”甄懷仁卻沒有停下“要不要我給你訂返迴首都的車票?”


    霍正君沒有吭聲。


    “乖。”甄懷仁笑著說“不要勉強,又沒有人知道我們私奔。”


    “你是不是想把我甩開?”霍正君抬頭看著甄懷仁。


    “我想讓你想清楚。”甄懷仁聳聳肩“我在上海給你準備了房子,傭人,一切的一切。可我不想你心裏有別人。不想你變成曾佩綸那樣。我的女人別人不能碰。”說著起身“想清楚,我們不論如何都是朋友。”拿起碗走出包廂。


    他之所以如此是路上幫霍正君找東西時,看到了一張照片,一張合影。相片上站在霍正君身旁的女學生很漂亮,很清純,很讓他退避三舍。他也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老板還碗,再來一碗。”甄懷仁說著就近坐了下來。他現在感覺怪怪的,腦子空空的,什麽都不想想,拿出煙點上。


    “先生,借個火。”一個老人走了過來。


    甄懷仁看了眼對方,拿出打火機遞給對方。


    老人點著之後,就勢坐到了甄懷仁身旁,扭頭對麵攤老板說“老劉,一碗麵。”


    “好嘞。”老板顯然和對方很熟,爽快答應“這麽晚了您老來送人?”


    “是啊。”老人苦笑“孩子們都覺得上海好,看不上我這個窮酸先生。”


    “他們懂個屁。”老劉罵了一句“誰不知道您老是有大學問的。”


    老人笑笑不再說話。


    甄懷仁靜靜聽著,直到那個老劉招唿麵好了,這才起身端麵。待迴到座位,麵前充當桌子的的木板上多了一個木盒。


    甄懷仁不動聲色放下碗“什麽?”


    “我們的誠意。”老人說著起身也去端麵。再迴來時,那個木盒依舊放在原位,顯然甄懷仁根本沒有動過。


    “誠意不是這樣的。”甄懷仁一邊吃一邊說“你們不會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是怎麽想的吧?”


    朝鮮抵抗力量最大的問題就是明明自己不堪一擊,還需要國民政府支持。卻感覺自己天下無敵,高人一等,遇事總要和人平起平坐。其實內裏早就被中日兩國潛移默化的影響。不說別的,切手指謝罪,可是典型的日本風格。


    老人沉默不語,直到甄懷仁快吃完才說“我們人太少了。”


    “你該迴去好好讀讀同盟會建立初期的故事。”甄懷仁打斷對方的話“四天後見。”甄懷仁放下筷子,起身離開。


    到車廂門口時,列車員已經拿著鐵皮桶對著外邊大喊“到上海的,再有五分鍾發車。”


    甄懷仁拿出鑰匙打開包廂,霍正君還萎靡的躺在臥鋪上。他反手關上門,脫了大衣“想明白了嗎?”


    “我能不能迴家給你守著?”霍正君如同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充滿期待的看著甄懷仁。


    甄懷仁無奈的看著霍正君,不等他開口,霍正君就爬起來顧不得溫差坐到了甄懷仁腿上“求求你了,他去德國了,最快也要農曆年迴來,就是迴來了,我也不讓他碰。我隻要你。再說了他都五十多了。早不頂用了。”說著親吻甄懷仁“你說的,我是賢妻良母,我怎麽會勾三搭四,我是……我很完美的,你知道的,我哪都很完美的。”


    甄懷仁看了眼霍正君的皮箱“我不完美,我女人很……”


    嘴卻被霍正君封住。


    火車駛進了隧道,外邊傳來了唿嘯之聲。


    淩晨之時,火車抵達上海西站。剛剛被霍正君教做人的甄懷仁提著兩件行禮護送步履蹣跚的完美女士走出了車站,直接坐上了早就等著的車。


    “困了?”甄懷仁將霍正君攬在懷裏。今天他才知道千萬不要激怒一個女人,否則後果很嚴重。


    “到了喊我。”霍正君調整了坐姿任憑甄懷仁將風衣裹在她的身上。


    這次車子沒有開去法租界,而是來到了鬆江稅警官佐訓練所。


    邰蓑衣對稅警總團的清洗已經進入了尾聲。因為這裏隻負責整訓,並不是作戰單位,再加上孔令侃將稅警總團tyl支部設在了這裏,所以反而沒有受影響。


    車子開進訓練所後直接來到了一處小院外停下。甄懷仁原本就計劃在這裏呆兩天,所以這是給他準備的住處。


    韓慶堂將車停好看向倒車鏡“到了。”


    甄懷仁將霍正君抱起來用風衣蓋好“開車門。”


    韓慶堂一縮脖子,趕緊走下來拉開後門。


    甄懷仁抱著霍正君走進小院。


    霍正君被放到床上時醒了,立刻不安的拉住想要給她蓋被子的甄懷仁“別走,我怕。”


    “沒事。”甄懷仁笑著說安慰“我也累了。”


    霍正君羞赧的鬆開手,卻依舊盯著甄懷仁,直到對方躺在身旁,將她抱在懷裏“就按你說的吧。”


    昏昏欲睡的霍正君猛的抬頭看向甄懷仁。


    “要不算了。”甄懷仁調笑道。


    “不。”霍正君感覺自己又精神了。


    甄懷仁頓時感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這天天挨打,天天喝補藥也快受不了了。恍惚中,策馬揚鞭的不再是霍正君而是另外一個人,他感覺自己似乎還可以堅持。


    陽光衝破了黑暗,重新照在大地上。沉寂的世界再次變得喧囂。


    “哦,丁處長的命令,好的。”邰蓑衣掛了電話,看著甄懷仁近期的行蹤簡報。他是怎麽也想不通甄懷仁是怎麽做到的,更不明白甄懷仁是不是吃錯藥了。難道自己留給他這麽久時間,他都不知道負荊請罪是什麽意思?


    門口傳來敲門聲,


    “進來。”邰蓑衣迴了一句,邰秘書走了進來“處長,餘課長來了。”


    邰蓑衣點點頭。邰秘書出去片刻後餘樂醒走了進來“處長,查到一個情況。”


    邰蓑衣示意餘樂醒坐下。


    “那天晚上,侍從室一處的王副主任也在太平飯店吃飯。”餘樂醒直接說。


    “王副主任。”邰蓑衣拿起一疊炸魚骨遞給餘樂醒。他自小喜歡吃這種小食。


    餘樂醒伸手拿了一塊“都在說錢主任不久高升,王副主任可能轉正。”


    邰蓑衣笑了笑“這官場鐵板釘釘的事都能改了,更何況子虛烏有的東西。”


    餘樂醒沒有吭聲,因為這不是一個好話題。


    “稅警總團的事怎麽樣了?”邰蓑衣嘴上說的輕描淡寫,可還是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除了訓練所外,所有的軍官都已經篩了一遍,營級軍官以上可以全部拿下。”餘樂醒提到正事,放下了炸魚排“五成是黃的人,四成是那邊的,還有一成是tyl的。”


    所謂tyl的,其實就是指孔令侃一係的。而孔令侃這一係的其實就是張遠南的那些人。


    “黃的人就地處決,那邊的開除軍職,tyl的原職留任。”邰蓑衣早有預案,說著又想了想“暫時不要宣布。”甄懷仁和孔令侃關係不錯,這件事他必須和孔令侃形成默契,否則稅警總團弄到了也沒有錢養兵。


    “是。”餘樂醒迴了一聲。


    “你上次說甄委員用軍囚當沙袋?”邰蓑衣想到什麽。


    “是。”餘樂醒立刻將當時的事情說了“之前就有傳聞說憲兵看守所下手狠,現在看來,是被甄委員用來當出氣包了。”


    “能把人打的這麽狠,看來心裏怨氣很重。”邰蓑衣卻從另一個角度分析。


    餘樂醒又沒有吭聲,這不需要他迴答。隻是卻十分認同邰蓑衣的判斷,不重的話,那一地的血汙怎麽解釋。這件事甄懷仁怎麽洗也不不出來了。


    “洗出來了。”老邢一邊擦汗一邊將一疊照片遞給了胡星。


    胡星接過來看了眼,立刻拿起眼鏡戴上,再次仔細看了起來“我們在東北還有武裝?”


    “誰說不是啊。”老邢喝口水“小鬼子對關外封鎖的十分嚴密,咱們隻知道有小股抵抗存在,卻不知道有十好幾萬人啊。”


    “這個情報太重要了。”胡星有些激動的拿出其中一張“他們也在尋找咱們,他們就在蘇聯。”


    “可是為什麽我們在蘇聯沒有得到消息?”老邢接過來看了看。


    胡星沒有迴答,因為他也不知道“上報中央吧。不管怎麽說,一旦我們和東北的黨組織建立了聯係,局麵就完全不一樣了。”


    “還有兩個小時才能聯絡。”老邢看看手表。


    胡星點點頭,繼續研究照片,良久後說“你覺沒覺得賈老板對於水產店的情況越來越詳細了?”


    老邢想了想“兩種可能,第一,他原本就有這些渠道,隻是一直沒有拿出來,第二,他剛剛獲得了新的消息源。”


    “不管那一條,都證明他在日本內部有一條很高級的渠道。”胡星也認同“華北的,東北的。他確實想把我們引導到這兩個地方。”


    “借刀殺人?”老邢的警惕性很高。


    “也許是,也許不是。”胡星想了想“我傾向於後者。我們從來不懼怕侵略者。事實證明,在東北抗日是受到廣大群眾的支持的。”


    “上級還沒有調查清楚賈老板的曆史?”老邢突然冒出一句。


    意思很明顯,他再次懷疑了甄懷仁的身份。


    “還沒有消息。”胡星搖搖頭。隨著甄懷仁提供的情報質量數量越來越高,越來越多,西北不得不又一次開始對甄懷仁的曆史進行詳細調查。隻是經過將近九年的對敵鬥爭,各地的組織建了毀,毀了建,支部信息都不全。尤其是天津,北平,首都,上海這些大城市更是敵人的重點打擊目標。天津當地黨組織最多時候一年要重新組建十七次之多。真的誰也說不準甄懷仁是不是自己的同誌“你對他提出在河北各地設立武器彈藥儲藏點怎麽看?”


    “按理說那裏的中央軍退出去了,可是還有二十九軍,用不到這樣。可是對方卻提出來了。意味著他不但二十九軍信不過,就連中央軍也信不過。”老邢盡可能的客觀評價,畢竟如果信得過中央軍,甄懷仁大可以自己私下做,根本不用和在河北幾乎沒有力量的cp合作。


    “頭疼啊。”胡星抓抓頭發“弄不到情報頭疼,情報太多也頭疼。”


    胡斌提著行李走下火車,四處看了看,很快發現了散落在旅客中同行的十幾個同伴。眾人神態各異的走向出站口,其中幾個人隨著胡斌在站外的一個小吃攤坐了下來。


    “租兩輛車,東西必須立刻取走。”胡斌不動聲色的說“按照分組,安頓下來,三天後各組組長到約定的地方匯合。”


    同桌的幾個人都沒有吭聲,不是逆反,而是因為這裏隨時都會有特務。不光日本人的,還有二十九軍的,租界的,甚至自己人的。


    胡斌吃的很慢,這次的用時足夠他平時吃三頓飯的用時。沒辦法,他要確保所有隊員都安全離開。是的,甄懷仁很大方,胡斌臨來之前,向丁樹中推薦他兼任剛剛獲準組建的特警三隊隊長。經費,裝備,人員全都是最好的。這讓胡斌又放心一些,甄懷仁對於有些事很刻薄,總是會像山西老細一樣斤斤計較。他自問不值這些。


    按理說他有那麽一大筆錢就算要取信甄懷仁,辭職安安生生的在首都過日子就行,根本沒必要如此。奈何他是武人,擁有一顆躁動的心。他要功成名就,而不是岌岌無名。


    待吃完後,胡斌提著行李出了飯館,身旁不遠處跟著同組的三人。這是規矩,從走下列車這一刻開始,幹什麽都必須至少兩人。這也是鮮血換來的經驗。


    一個多小時後,四人來到了天津城一處小院。這是河北組提前安排的,地方很不錯,交通便利,視野開闊,有天津少有的高院牆,方便在院子裏活動。


    胡斌收拾好以後,立刻派出兩人去電報局通知家裏安全抵達。甄懷仁的手筆很大,除了他們攜帶的,後期還會陸續有更多的軍火。胡斌不知道甄懷仁從哪弄來的,畢竟據他所知,憲兵司令部也缺,要不然憲兵團就不是現在的規模了。可是這不是他該過問的。


    拿出甄懷仁提供的河北地圖,胡斌繼續研究該在哪設置武器點。


    “咱們斜對麵下午剛剛住進來四個人。”老人一邊說一邊為眾人盛飯“都是青壯練家子。”


    “這不奇怪。”一旁的青年接過飯遞給了身旁的一位漂亮的女士“天津武行很出名,北方武人要想混出頭,就必須要來天津。”


    “大家還是注意一下。”女士接過飯“最近二十九軍剿匪力度很大,聽說冀東那邊也有偽軍出現了帶槍逃逸。”


    青年並沒有因為女士和他唱反調而不滿“確實要小心。”扭頭對對麵的中年人說“國光同誌,我已經聯絡上之前的一些同學了。不過因為甄……錢串子當時在學校並不突出,所以並沒有什麽發現。”


    中年人接過飯“不要著急。我們的工作要做細,正倫同誌,你和韓梅同誌是最了解他的。不要放過蛛絲馬跡。”


    易正倫身旁的韓梅聽到這話,有些無語,可是又不得不認同。畢竟易正倫再了解甄懷仁,也想不到一個人的變化是那麽劇烈的。正如她想不到胡東升能夠在那樣惡劣的環境裏堅持,卻過不了感情這道關。


    雖然自己在西北的時候已經主動說明了所有情況,甚至和甄懷仁的波折也做了說明,可是大家信不信就兩說了。


    要不然為什麽專門派自己擔任這次任務的副手。她知道大家都在期待,期待一件事,期待甄懷仁是自己的同誌。可是隻有韓梅知道,甄懷仁絕不會是自己的同誌。最起碼到目前為止不是。當然,她的內心深處也在期待,期待證明自己被那個混蛋騙了。


    “國光同誌這麽一說,還真有一件事。”易正倫想了想“我這陣聯絡同學,發現有很多警高師兄都被以各種理由調去了首都。”


    眾人好奇等待下文。


    “他們我知道,要說在北邊有門路我信。可是現在不是北洋政府時期,其中好幾個人家裏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莊稼漢。”易正倫解釋“我認為和錢串子有關係。”


    “和你當初的情況類似。”韓梅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你的意思是錢串子在擴充實力?”中年人想了想“有這種可能。”作為組長,他知道的更多一些。甄懷仁在河北正在與組織展開合作。這些人難保不是未來的行動成員“正倫同誌,你把名單整理一份。”現在沒有用,並不代表以後沒有用。


    “好的。”易正倫趕緊點頭。


    “錢家那邊有沒有什麽發現?”中年人扭頭問身旁的中年婦人。


    “老太太很健談。可是因為錢串子逃婚,所以對他中學畢業後的情況知之甚少。”中年女人無奈。


    “這麽一說。”易正倫突然有了想法,將大家注意力吸引過來“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的女朋友裏有人影響了他,或者吸收了他?”


    眾人一愣,對於易正倫的這個想法紛紛評估。


    “這是個可能。”中年人斟酌之後“正倫同誌,你和他是同學,知道他有幾個女朋友嗎?”


    韓梅差點沒忍住。


    眾人疑惑的看去,畢竟大美人韓梅平時很少笑的。


    “一百零一個。”易正倫卻笑了起來。


    眾人愕然。


    韓梅臉一紅,她就是傳說中的一零二。這個混蛋。


    甄懷仁打個噴嚏,看著霍正君揉揉鼻子。


    霍正君沒好氣的說“著涼了吧?昨晚上讓你胡鬧。”


    甄懷仁笑著接過大衣“晚上別等我了,想吃什麽就告訴鄭科長。”突擊隊都是一些該死沒死的雜碎,到這之後,已經不止一次發生了惡劣事件了。對此甄懷仁的處理結果就是明正典刑。雖然他不怕,可是放在霍正君身上就不一樣了,因此就把訓練所最近的風雲人物鄭瑾娜調了過來當保鏢。


    霍正君點點頭“你也少喝點。”


    甄懷仁應了一聲,走出小院。


    韓慶堂已經等著了,這次不用說,主動為甄懷仁拉開車門。


    “今天幾個?”甄懷仁坐上車。


    “四個。”韓慶堂迴了一句,關上門,快速的坐到了駕駛位“三個想跑的,一個勾搭訓練所家屬的。”韓慶堂說的很含蓄。


    “三個想跑的老規矩。”甄懷仁點上煙“那個想勾搭家屬的,讓那家男人動手。”


    韓慶堂不明所以,卻立刻答應。


    車子開了十來分鍾,到了一處荒灘停下,早就有近百人列隊迎接。


    甄懷仁走下來,看了看這些人。一個個的總算還保持了軍人狀態。


    一名沒有佩戴任何軍銜的中年人小跑著過來敬禮“報告長官,稅警突擊隊應到九十二人實到九十二人。正在執行任務,請指示。”


    “開始。”甄懷仁迴了一個軍禮。


    甄懷仁看過此人的檔案,黃埔四期的,長得英俊,牛氣哄哄,從來不缺女人。老婆氣不過,跑過去捉奸,結果他覺得沒麵子,直接開槍把人家殺了。對方娘家也是有頭有臉的,鬧到了上邊。師長王耀武來了個‘公平公正’把他送到了首都來受審。法院當然也‘公平公正’判他入獄三年,殺一個人隻要三年。黃埔係好大的本事。按理說這不是死刑犯,輪不到他加入,可是當初調運犯人時,押運官大意,也把他送來了。這裏可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作為補償他就做了當初的一百零八如今的九十二好漢的隊長。


    韓慶堂走到那人跟前“張宗麟,把那個流氓留下。”


    “是。”中年人迴了一聲,立刻開始安排。韓慶堂則去派人找稅警訓練所的受害者家屬了。


    片刻後,三個五花大綁的被帶了出來固定到早就準備好的木樁上。


    甄懷仁記起年初丁樹中的舉動,輕蔑的笑了笑。當兵的還怕血氣,假不假,難怪我們家麗華看不上你。


    “全體都有,三列準備。”中年人喊了一嗓子。


    短暫的調整後,伴隨著口令第一排的突擊隊員端起上刺刀的步槍,按照口令走了過去。


    執行特殊任務,刺刀不見血怎麽行。可是又不能濫殺無辜,於是犯錯的突擊隊員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刺”中年人發出口令,伴隨著慘叫“收,第二排。”


    子彈對於突擊隊來說十分寶貴,畢竟不好報賬,所以能省則省。


    待第三十排執行命令之時,幾個穿著稅警總團製服的軍官趕了過來“甄科長你好。”


    “張校長好。”甄懷仁和對方互相敬禮。


    張道宏雖然是校長,可是看得出這學校也不受重視,才佩戴中校軍銜,所以此刻佩戴上校軍銜的甄懷仁完全有資格慢半拍“我們占用學校場地,還發生了這種事,實在抱歉。”


    “這也不是甄科長的錯。”對方反而替甄懷仁開脫。


    “這樣。”甄懷仁解釋“我們是紀律嚴明的,因此請受害者家屬親自處決那個敗類。”說著一揮手。


    韓慶堂立刻命令人將剩下的人犯拉了出來綁好。


    甄懷仁皺皺眉頭,不滿的看向突擊隊的那個中年人“任務執行完了?”


    中年人趕緊說“正在執行。”接著發出指令。


    張校長看了眼那三個被紮成馬蜂窩的軍囚,原本想推卸的話也不敢說了。扭頭對身後的一名上尉說“宋科長,執行吧。”


    那名上尉臉色蒼白,卻還是迴了一聲,哆哆嗦嗦的接過了韓慶堂遞過來的手槍。看領章他並不是戰鬥人員,也許從沒有摸過槍。不過總算還知道打開保險。


    待最後一組刺完之後,宋上尉走到行刑位舉槍,瞄準,射擊。死囚一聲慘叫,所有流程都沒有問題,隻是打歪了,子彈不知道飛哪了。


    “離近點吧。”甄懷仁看了眼張校長,算是給對方麵子。


    韓慶堂將宋上尉指引到了規定的一半距離。


    宋科長調整唿吸之後,再次在口令過後瞄準,開槍。死囚又是一聲驚叫,可是槍沒有響,卡殼了。


    韓慶堂走過去,小心的接過宋上尉手裏的槍,迅速的將卡殼子彈退了下來,再次上膛還給宋上尉。


    甄懷仁看了眼濕了半邊褲子的死囚,感覺下迴也許真的該拿個手套之類的遮掩。這尿騷味太難聞了。


    一聲槍響之後,死囚又是一聲慘叫,這次雖然打中了,卻並不致命,甚至因為貫穿傷,造成的失血,死囚都不一定能感到多疼。


    張校長臉上有些掛不住,畢竟這宋上尉實在是太給學校丟人了。


    “沒關係。”甄懷仁阻止了張校長。


    張校長作為張遠南這條線的人自然也已經得到了暗示,不再吭聲。


    “姓宋的。”正在這時死囚嘴嘴裏的破布掉了出來“你他媽的打準點。老子騎了你老婆那麽多次,你下邊開不了槍,上邊的也廢了?”


    韓慶堂正想讓人去堵死囚的嘴,槍聲卻響了,並且一連數槍,現場終於恢複了平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憲兵甄懷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叫你敢答應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叫你敢答應嗎並收藏民國憲兵甄懷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