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過來,蔡文娜已經不見蹤影,甄懷仁簡單梳洗後走出房間,就聽到了樓下的說話聲。


    “醒了?”蔡文娜笑著起身“下來吃飯。”


    甄懷仁看看同樣起身的盧酩清,這個角度,趕緊送走。


    “眼看都十月了,你親戚該來了吧?”甄懷仁來到餐廳,坐下來頭一句話,就火藥味十足。


    盧酩清沒處躲隻好硬著頭皮說“你放心,我過兩天就走。”


    蔡文娜盛了粥端給甄懷仁“走什麽,聽他胡說。你走了,誰跟我作伴?”


    “作伴?”甄懷仁沒好氣的說“可以啊,易正倫不仗義,我不會學他。”


    不等盧酩清鬆口氣,就聽甄懷仁語帶不善的說“不過你是要楊將軍養你,還是我養你?”


    蔡文娜不等盧酩清開口立刻翻了臉,伸手將甄懷仁夾住油條的筷子打開“滾。”說著還不解氣的張牙舞爪的抓向甄懷仁。


    甄懷仁不過是因為昨天智力完全被維克多碾壓,心裏不痛快,所以借題發揮。如今才記起自己說了什麽,趕緊躲開蔡文娜的手將她按在桌上“你想清楚了,要麽她走,要麽我走。”


    “滾,你滾,再讓老娘見到你,捅死你。”川妹子的潑辣勁徹底爆發的蔡文娜說著一口咬住甄懷仁的手腕。


    甄懷仁悶哼一聲,鬆開手“行,以後一刀兩斷。你別他媽的後悔。”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盧酩清趕緊湊到趴在桌上的蔡文娜身旁“蔡姐,沒事吧?”


    蔡文娜卻沒有吭聲,無聲的抽泣起來。


    盧酩清頓時自責,扶著蔡文娜坐到椅子上“蔡姐,你別難過了,你喊他迴來吧。我走,馬上走的。”


    蔡文娜趕緊拉住盧酩清說“什麽話,你一個大姑娘,誰都不認識,能去哪?不準走。”


    “蔡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盧酩清堅定的說“我父親在上海也有幾個朋友的,況且我應該能夠找到同學的。已經很難為你了。”


    蔡文娜好說歹說,奈何盧酩清去意已決,隻好硬塞給她兩百塊錢,找了出租車將她送走。


    “我累了,午飯不吃了。”蔡文娜揉揉肩膀,對自己的梳頭婆姨說“別忘了下午給先生熬的藥。”


    梳頭婆姨趕忙迴了一聲,剛剛那麽大動靜她也是曆曆在目,如何就沒事了?


    甄懷仁把襯衣袖子往下拽拽,遮住那一圈小牙印,走進了一處弄堂。東拐西繞,來到了裏邊一處院門外敲敲門。


    “儂哪個?”一個老嫗打開門上的小窗。


    “金教授,我是他老家娘舅的朋友。”甄懷仁迴了一句。


    裏邊片刻後打開門,甄懷仁大模大樣的走了進去,餘光掃了眼門旁站著的一個壯漢,在老嫗引領下大步往裏邊走去。


    院子不大,甄懷仁卻至少看到了二十多個人。


    很快來到了正屋前,老嫗示意甄懷仁等著。甄懷仁卻一把推開,直接走了進來,一進門,三把槍對準了他“先生似乎不應該這樣。”


    “那也要看對誰。”甄懷仁似笑非笑的看著麵前的四個人“你們想要玩《群英會》還差點火候吧。”說著大咧咧的坐到了椅子上,放下禮帽“留下一個說話。”


    唯一沒有拿槍的老叟示意眾人,槍手們憤憤不平的走了出去“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都無所謂。”甄懷仁拿出煙點上“關鍵要我以為。”


    “那麽對於王哲琦等同誌的事你怎麽解釋?”老叟選擇了隱忍。


    “這正是我要來的目的。”甄懷仁拿出幾張照片“井上千代子,日本外務省特務,王哲琦生前已經懷疑他了。我按照他的要求,把人放了,之後,就這樣了。”王哲琦雖然死了,可是也算代表朝鮮流亡者與甄懷仁建立了聯係。原本這些人要求在鎮江或者南京見麵,甄懷仁卻堅持來此。很簡單,他要自抬身價,需要他們被獻祭給日本人。


    “事實上,我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老叟坐到了甄懷仁對麵,拿起照片一一看了起來“日本人跟蹤金普元夫婦,想要司機綁架。恰好王先生帶人趕到,發生了交火。”


    “恰好?”甄懷仁笑笑“有那麽多恰好嗎?”


    老叟握緊拳頭“沒有。”


    “不急。”甄懷仁頓了頓“操之過急就太便宜了日本人了。”


    老叟狐疑的看向甄懷仁“您的意思是?”


    “你們不是一直申請槍械嗎?”甄懷仁笑著掐滅煙“我收到情報,日本人的海軍陸戰隊新換了一批裝備。按照他們那摳門樣,換下來的槍械一定會海運送去華北、東北或者他們國內。”胡斌等人盯著鈴木井一,無意中聽到了這條消息。說實話,不管日本人還是普通人都沒有太過保密,畢竟這批軍火數量龐大,啟運之後由陸戰隊押運,幾公裏就是碼頭,運載裝船,誰都不相信有人膽子這麽大。


    甄懷仁看老叟不懂,不由有些乏味“虹口那邊的治安屬於日本海軍陸戰隊。如果你們讓井上千代子她們知道,你們從外國即將獲得大批軍火,那麽日本人會怎麽做?”


    “當然是派出海軍……”老叟也是陰謀詭計行家,立刻明白了什麽意思“我們此時在其他地方製造事端,更加攤薄他們的兵力。然後趁機搶走他們換下來的槍械。”卻又皺眉“這需要嚴密的配合,最起碼需要槍械的轉運時間,我們也需要必須得裝備。”還有一句他沒有說出口,還要拿人命填。哪怕隻是少量的海軍陸戰隊也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裝備我可以提供一批,時間到時候則會通知你。”甄懷仁又點上一支煙“不過左右這幾天。來不來得及?”


    “我可以湊夠一百人。”老叟盤算片刻。


    “能帶走多少帶走多少,帶不走的炸掉。對了,司機一定要可靠的。”甄懷仁提醒一句。


    老叟不再猶豫,正如虹口事件為流亡政府換來了國民政府的幫助一樣,這件事成了,利大於弊。


    甄懷仁轉移話題“培訓班的人員準備的怎麽樣了?”他今天之所以來這裏,一是為了給這些高麗棒子關於王哲琦死因大家都能接受的解釋。二是為了另一個計劃,在朝鮮人裏招募合格的誌願者進行培訓後潛伏進入日本。廣播裏說了戰爭時期,日本對於國內中國人嚴防死守,對於朝鮮人反而相對寬鬆。


    “這正是我要說的。我們人很多,可是並不是都適合做情報工作。”老叟同樣對於此事十分上心。甄懷仁的級別雖然不高,卻權利很大。況且甄懷仁也算中國軍方目前最為積極迴應他們的一方。盡管中國方麵在一二八和虹口事件後開始半遮掩或者秘密的援助他們,甚當家人陳阿大都和他建立了不錯的關係,卻沒辦法迴避一個事實,中國軍方並不是特別積極。經過最高階層指示,他們化名分散進入中國各級軍校學習,這種秘密日本人都能知道,可見軍方對他們是多麽的不待見。


    “所以呢?”甄懷仁沒有表態。


    “我聽說您在中央憲兵學校和中央警官學校都有任職。”老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不可能。”甄懷仁直接否了,想了想“你將所有中文口語過關的人整理出來,我來另想辦法,最遲十一月底有結果。”


    老叟一聽,頓時有了精神“拜托了。”卻又欲言又止。


    甄懷仁皺皺眉頭“兄弟是痛快人,可以就答應,不可以也不會耗著。”


    “我聽聞tyl是黨內之黨,風氣煥然一新,不知我國青年能否學習?”老叟趕緊說。


    “你們?”甄懷仁看老叟態度虔誠,沒來由的有種找到天朝上國的感覺“貴國內也有青年信我團之信仰?”


    “孫先生是我輩楷模。”老叟趕緊恭維一句。


    “好吧。”甄懷仁痛快的答應下來“你準備吧。”說著起身“一個小院子裏邊擠著這麽多人,你們太小瞧上海的青洪幫了。”


    老叟有些尷尬“實在是經費不足。”


    甄懷仁想了想“日本人在上海的有八家銀行吧?”問完之後走了出去。


    “說好了演戲,你個潑婦,竟然真的咬我。”甄懷仁晚上迴到家就開始收拾蔡文娜主仆。


    “誰讓你說什麽‘楊將軍養還是你養’。”蔡文娜不服氣得向後一撞。


    甄懷仁應聲摔下床,捂著臉爬了起來,不等發火就被蔡文娜擁吻。


    床上的梳頭婆姨想看不敢看,隻好閉著眼不吭聲。


    “你不擔心盧妹妹遇到壞人?”風收雨散後,蔡文娜靠在荀相懷裏“那麽漂亮,你也舍得。”


    “又不是我女人。”甄懷仁又拿起一根白蘿卜吃了起來“我沒對她做什麽已經夠對得起易正倫了。”


    “哦。”蔡文娜笑了笑,瞪了眼正為甄懷仁揉鼻子的梳頭婆姨,對方趕緊錯開眼。


    一早,甄懷仁按照維克多的指點,拜會了數家英美法銀行的華人經理,中午來到了公共租界的一處西餐廳,四下看看,走到了不起眼的一處地方“亦自尅由自密,阿由密斯特約翰·維維安·杜魯門?”


    “耶。”對方站了起來,個頭不高,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更讓甄懷仁意外的是對方竟然能夠用國語“甄懷仁先生?”


    “是的。”甄懷仁笑著和對方握手“您得中文很棒。”


    “我在這片土地前後十多年了。”約翰杜魯門請甄懷仁坐下。


    “可是很少有西方人願意了解我們,更不要說學習我們的語言。”甄懷仁笑著坐下“說實話,您贏得了我的好感。”


    “您也是。”約翰杜魯門笑著說。


    甄懷仁點完餐後,開門見山“我們用美國的方式交談吧。直接。”


    約翰杜魯門聳聳肩“我以為你會喜歡。”


    “抱歉,我不喜歡。”甄懷仁笑著說“太費腦子,說話都要猜。可是相信我,如果你要是研究文化,沒有一種文化可以和我們的文化相提並論。”


    看對方不明白,甄懷仁解釋“我們的文化博大精深。比如,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沒有中斷過的文明。我們是人類文明的活化石。”


    “我不明白。”約翰杜魯門好奇的看著甄懷仁“您是要提醒我您很狡猾嗎?”


    甄懷仁語塞,他不過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看起來像白癡的家夥想從對方身上找一下被維克多碾壓智商的存在感“我們進入正題。您想獲得什麽?”


    “我在美國有一家石油公司,我想要獲得在西南地區的的勘探權。”約翰杜魯門笑著說。


    “西南?”甄懷仁心頭一緊,他通過廣播知道中國遠不是現在喧稱的貧油國,內裏油量豐富。雖然不知道在哪,可是知道一點,日本缺油。雖然廣播裏的意思是日本沒有在戰爭期間發現什麽大油田,可是廣播裏宋院長還活到了抗戰勝利後呢。一旦真的讓這個美國佬發現什麽,就壞了。他生怕無意中的一個小的舉動,會讓日本逃過天罰“恕我直言,我的國家找不出什麽大油田。”


    約翰杜魯門聳聳肩“我們喜歡冒險,越是別人認為不可能的,我們反而要試試。”


    “那不是冒險,是賭博。”甄懷仁想了想“我知道一個地方有石油,不如咱們兩個合夥我出本錢一起幹。”甄懷仁記得廣播裏的狗大戶,他還查過,這個國家剛剛立國四年,更重要的是他們還不是狗大戶,因為他們沒有還發現石油。原本他也就是看看熱鬧,畢竟那是外國,他在國內都混的跟狗一樣,可不相信去了國外會多好。如今正好扔給對方。


    “我有個問題?”約翰杜魯門看著甄懷仁“為什麽您知道,甚至您有錢來勘探,卻不自己去做?”


    “因為我的背後沒有強大的祖國。”甄懷仁聳聳肩。


    約翰杜魯門一愣,片刻後笑了起來“您很坦誠。這麽說地方不在這個國家?”


    “是的。”甄懷仁笑著說“我可以提供一百萬英鎊的本錢。”他也算割肉喂鷹了,指望外國人跟你講誠信根本是癡心妄想。那塊地方就當免費送給對方了,甚至這一百萬英鎊也沒問題,隻要現在不從中國勘探出石油,什麽都好說。


    “喔。”約翰杜魯門吹了聲口哨“很大一筆錢。”


    “我不要你出一分錢,送給你兩成股份,你當董事長,怎麽樣?”甄懷仁覺得自己的條件已經很有誘惑性了。


    “我要八成。”對方果然是個貪婪的偽君子“作為補償,我的公司可以被您收購。”


    甄懷仁想罵人,要了自己的股份,又要自己買他的破爛公司。他毫不懷疑這破爛一定會作價二十萬英鎊“為什麽?”


    “因為我的背後有一個強大的祖國。”約翰杜魯門說出了一句讓甄懷仁吐血三升的話。


    “很高興認識你。”甄懷仁起身,熟練的以退為進,消極抵抗。


    “您要的那份午餐很貴的。”約翰杜魯門笑著提醒一句。


    甄懷仁笑笑,拿出錢包,將二十五元法幣扔在桌上,立刻走人,顯然對方在耍自己。顯然對方這十多年在中國是白待了,根本不知道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是什麽意思。想在這裏找到石油,做夢吧。他沒本事促成這事,可是他保證,一旦約翰杜魯門獲得了勘探權,就是這家公司的末日。它的一分錢都不要想從這個國家拿走。


    “拖拉機總裝線還有五百輛卡車的合約已經簽了。”樊菊麗把合約放到了剛剛放下電話的甄懷仁麵前,熟練的鑽進了他的懷裏“你真棒。”


    甄懷仁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是在間接誇她自己的眼光“董事會通過了嗎?”


    “是的。”樊菊麗哪怕此刻都能跟上甄懷仁的思路“明天就會從法國派人前往西貢考察遷移的問題。”


    “又要一個月。”甄懷仁不耐煩的抱怨一句“你這個董事長在上海,難道連派人的權利都沒有?”


    “沒有。”樊菊麗親親甄懷仁的臉頰安撫他“不過明年我保證,整個中法工商銀行都是你的。”


    甄懷仁靠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明年。”


    “不提這些了。”樊菊麗笑著說“想不想知道讓先生的消息?”


    甄懷仁笑笑“看來我們的董事長對女人也很有魅力。”


    “我聽羅瑾妍說讓先生在不停的罵你。”樊菊麗說著笑了起來。


    甄懷仁哭笑不得“老子給他送錢他罵我幹什麽?”


    “法郎這個月已經貶值了八個點。”樊菊麗沒當迴事說了一句。


    甄懷仁一愣“八個點?這麽多?”自己一年的利息是十五個點,也就是說一個月時間自己就賺了一半的利息。看來讓先生是該罵自己,想到這親親樊菊麗“以後她進來我讓她給你端茶遞水。”


    樊菊麗斜睨甄懷仁“呦,這今天怎麽不裝了?”


    甄懷仁笑著抱起樊菊麗“因為我餓了。”說著走向二樓。


    日落日出,又是新的一天,甄懷仁親親樊菊麗還有昨夜迴來很晚的李誌清,出了門,今天他的日程也不算少。


    “這位是關務署總稅務司錄事司稅務司李度先生。”曹景鴻熱情的為甄懷仁介紹。


    “你好。”李度穿的很得體,看得出這個美國人很看重這次會麵。


    甄懷仁笑著和對方握手“你好。”


    總稅務司署,清後期中央海關行政機關,隻是長期被英國人為首的外國勢力把持。民國後依舊如此,直到推翻北洋政府後,國民政府利用時機收迴了部分海關權利。並將總稅務司署隸屬於財政部的關務署。隻是內部高層依舊是洋人充斥期間,往來公文全部是英文,內裏以依靠洋人欺壓各級官吏為能事。不過現任總稅務司梅樂和聽說上位時是依靠國民政府的幫助,加上華人基層幫辦等抗爭,所以這幾年總稅務司署開始出現華人高級關員。


    “大家坐下聊。”曹景鴻身旁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招唿道。


    甄懷仁坐下,說實話他誤判了,本來以為曹景鴻介紹李度是增加和自己合作的一些保障,卻不想自己想的少了,看來真正有求於人的是李度。


    “甄先生嚐嚐,我們自己做的,小酥肉。”唯一的女士笑著將一小盤零食放到了甄懷仁麵前,以此來化解尷尬“很香的。”


    甄懷仁笑著拿起一塊吃了下去“確實不錯。”


    婦人很有眼力見,立刻起身“你們聊,中午在家吃,外邊大油大鹽的,很不好的。”說著走去廚房。


    “甄先生。”曹景鴻遞給甄懷仁一顆煙。


    甄懷仁接過來,卻問李度“凱斯特先生,坦白說,能夠受邀來此吃飯我很榮幸。可是您難道不想解釋一下,以便客人可以安心用餐嗎?”


    “鴻,去幫幫你母親。”李度終於開口,拿出打火機為甄懷仁點煙。


    甄懷仁長這麽大還沒有遇到如此放下身段的西人,終於將曹景鴻的那顆煙叼在嘴上點著。


    曹景鴻退了出去,甚至關上了廚房的門。


    “您看到了。”李度聳聳肩“我在這裏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可是他們現在要讓我去廣東。”


    甄懷仁不確定的問“稅務司?”


    李度點點頭“聽說那裏的人什麽都吃……”


    甄懷仁卻嗤之以鼻,自己要不是聽了廣播真就被蒙了“好了,凱斯特先生,說出你的目的,拿出你的誠意。如果合適我們今後細水長流,如果不合適,大家也算認識了。”


    “總稅務司署總務科稅務岸本廣吉早就到了退休年齡了。因為東北的事情,所以去年才很壞規矩的坐了原本屬於我的位置。”李度終於說出了他的目的“我知道孔公子剛剛大婚,我在公共租界有一套別墅,很不錯。”


    英帝國為了始終操縱總稅務司署,先後兩次迫使清政府接受貸款,以海關關稅為質,並明確規定總稅務司之職由英國臣民襲任,不得更換。哪怕如今,國民政府依舊不敢越雷池一步。原本在總稅務司下設有副總稅務司,可是宣統二年被裁撤後,一直沒有恢複,職權為總稅務司侵奪。


    國民政府建立後,總稅務司署內部分設總務科、漢文科、統計科、審計科、倫敦科、人事科,還有五年前成立的緝私科,共為七科。七科中,以總務科稅務司的地位最高。日本憑借九一八霸占東北之後,東北稅務司也自然落入了日本的勢力範圍,在大連稅務司福本順三郎的協助下,兩千八百萬兩關銀為關東軍所得。而總稅務司梅樂和甚至為了安撫日本人,在去年將原本的總務科科長丁貴堂派遣留洋考察,換上了如今的日本人岸本廣吉。


    美國人崇尚的是實力,作為國民政府統治最為牢固的區域,李度相信,在這裏就算換掉一個日本人,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所以他才有了這個想法。


    甄懷仁自然不知道這些,也就沒有辦法明白這件事情背後的嚴重性。他靠在沙發一邊,待李度說完笑著說“凱斯特先生,您是不是誤會了?”看對方不明白,直接說“孔公子作為孔家長子什麽樣的房子沒有見過?”


    李度語塞,他平常都是收錢,根本不會送錢啊“甄先生放心,您的那一份……”


    甄懷仁抬手止住對方的話“凱斯特先生,您不明白。我們可以幫助您,可是您對於朋友的看待太廉價了。”


    “直說吧,甄先生,您到底要什麽。”李度無奈的聳聳肩“貴國說話的方式我真的不明白。”


    “通俗一點,我們的東西以後免稅。”甄懷仁平靜的說。他當然想到了事情肯定不會那麽容易就辦,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們一起談。哪怕什麽都不做,沒準談著談著,就能找一條新的路子。


    “……”李度被甄懷仁如此直白的表達嚇了一跳,片刻後搖搖頭“不可能,我做不到。緝私科不屬於我管。”


    “緝私科?”甄懷仁說實話對於總稅務司署內部並不清楚,在他想來總務科的稅務司也就相當於原本的副總稅務司,免稅不過一句話的事,卻不想聽了李度的解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麽迴事“緝私科。”


    這是一隻此前他忽略的力量,直屬於總稅務司署緝私科的關警隊足有數千人,更重要的是他們有一支規模不小的緝私船隊,性質和水平類似於稅警總團。


    甄懷仁的手不自覺的敲擊沙發扶手,良久之後,笑笑“也就是說我們搞定了緝私科,你就可以幫忙了?”


    李度看看甄懷仁,想了想“如果我有幸能夠和您這樣的紳士一起投資,會很榮幸。”


    甄懷仁大笑著和李度擊掌。


    “談完了?”婦人端著一壺新茶走出廚房。


    “是的。”李度渾身輕鬆,站了起來“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間。”說著起身。看來剛才給他的壓力不小。


    婦人自然要以女主人身份招待客人,為甄懷仁續杯後問“甄先生能不能吃辣椒?”說著坐了下來。


    甄懷仁笑著說“我葷腥不忌,不挑食。”


    婦人看了眼甄懷仁,這明顯話裏有話。果然對方並沒有迴避她的探尋目光,目光反而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遊走“甄先生怎麽還沒吃酒就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甄懷仁說著靠在沙發上。


    婦人微怒,起身走進廚房。


    吃飯時,婦人才重新出現。如同甄懷仁所料,她對於剛才的事隻字不提,甚至還主動為甄懷仁夾菜。


    中午吃完飯,甄懷仁就走了,他需要詳細了解總稅務司署到底是什麽東西,還有那個日本人到底什麽玩意。


    傍晚時分,剛剛迴到李誌清家的甄懷仁,很“不情願”的來到了虹口外白渡橋邊的咖啡館。它的斜對麵就是黃浦路106號,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同治十年6月,日本在上海設立領事館,民國元年遷入現址。該處南北各有一幢紅樓,由日本建築師平野勇造設計,協盛營造廠承建。磚混結構四層,坐北朝南,古典主義風格。


    他之所以來此卻不是為了迷惑誰,而是“不得不來”,通商銀行的經理被日本人抓了,為此他準備了將近三天。按理說如今的通商銀行是官商合股,怎麽也輪不到甄懷仁這個姘頭出麵。可是沒辦法,這個經理是李誌清多年的親信。


    日本在占領區和日本租界都設有領事館,裏麵有警察署,執行社會治安,監視監聽電台訊號,迫害進步人士,逮捕反日分子,偵破取締反日集團等。鈴木井一就是外務省領事館警察署特高課課長。


    “甄先生。”甄懷仁剛剛坐下一會,鈴木井一就來了“您很守時。”


    “您不如說我很小心。”甄懷仁靜靜地喝口咖啡。


    “是的。”鈴木井一笑著說“您不但化了妝,這裏也是死角,沒有人能夠偷拍到您。”


    “要不然您拿著照片四處散播,我就說不清了。”甄懷仁笑著突然變臉“我來了,人呢?”


    “我隻是請葉先生喝了杯茶。”鈴木井一聳聳肩。待服務生離開後,端起咖啡“事實上如果不是您的固執,原本我們可以如同上次一樣合作愉快的。”


    “別廢話了。”甄懷仁不耐煩的說“我都來了,直接說你們要幹什麽?”


    “我們有四個人失蹤了。”鈴木井一平靜的說“您應該知道他們的下落。”


    “你可以去江灣那邊挖一挖。”甄懷仁平靜的說。


    “江灣?”鈴木井一眼神冰冷下來“市立第一公墓?”


    甄懷仁聳聳肩。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鈴木井一收斂情緒“你在和大日本帝國為敵。”


    “然後呢?”甄懷仁好整以暇的放下咖啡杯“說點有用的,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也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神奈川縣一名普通商人的兒子,對了我很喜歡令太太的模樣,聽說剛生了一個兒子是吧?”有維克多的幫助,很多對於他來說很困難的事情如今變得很簡單。


    “你在威脅我?”鈴木井一同樣放下咖啡杯。


    “你以為呢?”甄懷仁笑得好開心“憑什麽你可以用我的女人威脅我?而我不可以?你為你的國家辦事,我為我的國家辦事,是你先越界的。”


    “那麽您是拒絕合作了?”鈴木井一麵無表情的看著荀相。


    “這是你們合作的態度?”甄懷仁冷笑“上次還知道送個東京女人,這次呢?”


    鈴木井一一愣,不確定的問“您是說您不拒絕和我們合作?”


    “拒絕。”甄懷仁堅定的說“你代表不了日本,我要和更高級別的情報官談。你不配。”


    鈴木井一反而平靜下來“我可以安排。您還有什麽要求?”


    “我和你們做生意,求財,你們玩陰的太沒品。”甄懷仁直接說“我要補償。”


    “怎麽補償?”鈴木井一追問。


    “我有個女人馬上要迴重慶了。”甄懷仁看著鈴木井一的反應,很顯然對方知道蔡文娜的存在“她想做生意,大生意。你們負責給她弄一百輛卡車,要德國的,最次美國的,不要日本的。”甄懷仁的要價並不高,算下來大概要十五萬。當然如果交稅等費用算下來,就很高了,要四十萬塊。


    “那麽我們的四個人怎麽說?”鈴木井一沒有拒絕反問。


    “你不說我還忘了。”甄懷仁笑著說“我發現你們養的那幾條台灣的真的不如朝鮮的忠心。”


    “你在試圖激怒我。”鈴木井一再次拿起咖啡喝了起來。


    “你又是才發現?”甄懷仁啞然失笑“我時間有限,明天就要迴南京,半小時沒有人來,我就走。現在,你,滾。”


    鈴木井一不是沒有見過狂妄的,可是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骨子裏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是的,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就是根本不把他當人看,起身走了出去。


    甄懷仁掐掐自己的大腿,不行,得找機會把老兩口綁迴來。還有姐姐一家,妹妹,三伯,三伯母,姑丈,舅舅一家,表姐一家……這人還真不少。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玩火,可是事到如今他隻能硬頂著,否則計劃就直接胎死腹中了。正如維克多說的一樣,騙八千萬和騙十三個億沒有區別。


    甄懷仁從洗手間出來時,座位對麵已經坐著一名中年人,而鈴木井一則坐在不遠處。中年人看到甄懷仁站起來微微躬身“我是副總領事岩井英一。”


    甄懷仁坐下“你想要知道什麽?”


    岩井英一笑笑“看來您沒有打算和我有更深的交往。”


    “我們進入正題吧。”甄懷仁看看麵前的咖啡。


    “我們想知道您最近幾天和英、美、法各個銀行接觸的原因。”岩井英一語速不快,聲音有種讓人放鬆的效果。


    “做生意沒錢。”甄懷仁不動聲色的迴了一句。


    “什麽生意需要您如此大動幹戈?”岩井英一好奇的問“如果迴報率不錯,我可以為您聯絡帝國銀行提供幫助。”


    “不用了。”甄懷仁斷然拒絕“小生意。我覺得我們還是迴歸正題,你們到底想要什麽情報?朝鮮人?cp?”


    “什麽都可以。”岩井英一笑著說“我們對待朋友一向很大方。”


    “如果你們一直是這種態度,很多事就可以避免了。”甄懷仁想抽煙了“我手上有朝鮮義勇隊的消息,他們計劃在某個地方發動一次襲擊。”


    岩井英一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甄懷仁“請開價。”


    “我要西北和西南的地圖。”甄懷仁提出了一個讓岩井英一意外的標的物。西北雖然隻要陝甘青新的地圖資料,可是甄懷仁也不能就這麽孤零零的索要,他要給自己留有餘地。


    “貴國的地質資料……”岩井英一笑著說。


    “剛說了‘誠意’,怎麽就忘了?”甄懷仁笑著說“我的要價不高,我很有誠意。”說著起身“我明天一早去南京,有決定了告訴我。”向外邊走去。


    岩井英一迴到領事館,剛剛坐下,幾分鍾前分手的鈴木井一就急匆匆的拜見。


    “這是百靈鳥送來的情報,‘特急’。”說著鈴木井一將一張小紙條遞了過來。為了訓練口語岩井英一要求所有特高課上下必須在日常用漢語交流。


    岩井英一拿過紙條看了看“難怪他明天要迴南京。”


    “他想撇清自己。”鈴木井一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甄懷仁“我們需要準備聯絡他嗎?”


    “不用了。”岩井英一平靜的說“你準備一下,明天也去南京,他手裏一定還有很多我們感興趣的,這份情報過了明天中午十二點就失去價值了。”


    鈴木井一並不認同岩井英一這種市儈的情報交換態度。如今甄懷仁已經對他們抱有相當大的戒心,此刻再耍這種小聰明真的沒有必要。況且他有個疑慮,畢竟‘百靈鳥’的存在,甄懷仁也知道,對方難道沒有防備?隻是這官場不止中國有,日本乃至世界上各國都有。他人微言輕,出身寒門,是不會自討沒趣的。大不了就是亂黨破壞一些地方而已“嗨。”


    甄懷仁迴到樊菊麗家,李誌清已經迴來了“我讓她去香港避避風頭她不去。”雖然被綁架的是李誌清這邊的人,可是卻嚇壞了樊菊麗。


    甄懷仁笑著坐到兩個女人中間,將她們攬在懷裏“避什麽風頭,擺平了。以後日本人得供著你們。”


    “什麽意思?”樊菊麗趕忙問。日本人綁架這種事她聽著就害怕,可是更怕失去目前的一切。她在賭,賭甄懷仁能創造奇跡。現在果然如此,她反而有些不可置信。


    “我和日本人談妥了,以後你們隻要不招惹是非,就沒事。”甄懷仁大言不慚的哄著兩個女人開心。


    “就這麽簡單?”李誌清相比樊菊麗看到的黑暗麵更多。她知道日本人是屬王八得,咬住了可不撒嘴。


    “你在質疑你男人我的本事?”甄懷仁微怒。


    李誌清癱軟在甄懷仁懷裏“該死的三個月,該死的秘方,該死的蘿卜……”


    “……”甄懷仁啞然失笑“雖然我愛吃,可關蘿卜什麽事?”


    李誌清羞得無地自容,幹脆咬在甄懷仁胸口。


    樊菊麗見此,不甘示弱“就是,不關蘿卜的事,我喜歡蘿卜。”說著咬在了另一邊。


    甄懷仁咒罵一句“該死的……三個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憲兵甄懷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叫你敢答應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叫你敢答應嗎並收藏民國憲兵甄懷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