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搖搖頭,心想他說什麽來著,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陷害人也就罷了,手段還這麽卑鄙陰毒。這哪裏是兄弟?仇人還差不多。


    魏舟本來還猶豫要不要迴席上,見他們兩個都跟著藏月往側門的方向走,猶豫一下,也跟著他們走了。他原本也不愛參加這些王孫貴族的吃喝玩樂的活動,賀知年和秦時都不在的話,就更沒意思了。


    秦時看他跟著他們走,還有些納悶,“你不是有好些熟人在長安?”


    魏舟揉揉鼻子,悻悻的說:“我是出家人,跟他們玩不到一起去。動不動就讓我算一卦,看看他們老婆\小妾懷的是男是女……我又不是算命的!”


    秦時聽的想笑,但終歸今日之事太耗神,於是也懶得說話取笑他了。


    出了王府側門,藏月已經讓人牽了他們的馬匹出來等著了。


    魏舟正跟賀知年商量哪一天搬到賀家去,就見不遠處一輛青蓬馬車上下來一個形容端莊的嬤嬤,她手裏拿著一張帖子,走過來客客氣氣的遞給了秦時,口稱自家主子已經在春江樓候著了,請秦小郎過去坐一坐。


    秦時見那嬤嬤一雙眼睛不住的偷瞟他抱在懷裏的小黃豆,就猜到這嬤嬤大約是林家的那位夫人身邊的人。


    果然帖子一拿到手裏就聞到了一股清雅的桂花香,帖子裏說的也是她在春江樓恭候大駕,落款是明琪兩個字。


    秦時歎了口氣,他這會兒真的有些累了。緊繃的神經一旦鬆弛下來,人特別容易有一種來自精神層麵的疲憊感他可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摻和到皇權階層的紛爭裏去。


    魏舟也看出了他的疲態,對那嬤嬤說:“今日事多,不妨改日再見。”


    嬤嬤兩道細細的眉毛蹙了蹙,不軟不硬的迴道:“我家主子已經去了春江樓。”


    賀知年也皺了皺眉,心想這就是想不想見都要去的意思了。雖然說是邀請,還帶了帖子來,但這過於強勢的姿態,委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秦時有些不耐煩,心想這林禦史的夫人怎的這麽硬脾氣,竟是不給人拒絕的餘地呢。


    “算了,去見見吧。”秦時也覺得推脫下去,怕是真要得罪這位禦史夫人了。再說他這樣一直拖著,好像自己這個養父有意使壞,不叫孩子跟自己的親人見麵似的。


    魏舟也覺得林禦史有些來者不善的意思。但他琢磨了一下,又覺得以林禦史的智商,不至於這個時候跟秦時這個長安城裏的後起之秀翻臉,畢竟明家自己也是一大堆的麻煩,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賀知年素來都是看秦時自己的意思,他說見,便也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那就見。”


    早見了,也早了了這事。


    第179章 派頭


    今日裏有權有勢的人家都去端王府赴宴了, 於是春江樓的生意看著也比上次來的時候冷清了一些。


    他們跟著酒樓裏的夥計上了三樓,就見林白榆已經等在了樓梯口,笑著說:“我和幾位多少有些交情, 所以就陪著兄嫂一起過來了。”


    說著, 他有些惋惜的說:“原本想著年前把你們請到瓊華樓去見見的,沒想到秦兄弟是個大忙人, 竟然不得空。眼下也快過年了,各家各戶都要忙著操持過年的事, 堂嫂也不好再出門,就幹脆趁著今日,請了你們過來一敘。”


    秦時心想,果然林白榆之前下帖子都是別有用意的。


    魏舟跟在他身後,沒精打采的問林白榆, “你們不是也在端王府裏?怎麽還走在我們前頭了?”


    林白榆壓低了聲音說:“我今日一直盯著你們幾個呢,見你們離席, 便也通知堂兄堂嫂找了借口辭出來了。”


    秦時心想, 聽他這話裏的意思, 林禦史夫妻兩個今日出門赴宴反倒是順便, 主要任務還是來堵他這個新上任的緝妖師。


    秦時心想至於嗎?真有那麽想見小黃豆,早幹什麽去了?她一個婦人不便上門,還不能帶著林禦史一起來賀家?或者, 她又想見到小黃豆, 又不想讓他們見到林禦史?


    怕他們巴結上了林禦史?!


    這麽些日子一來, 明琪一直都是穩坐釣魚台,等著他們主動帶孩子上門給她過目的架勢, 秦時沒覺得她看孩子的心思有多迫切啊,明顯就端著身份, 不肯降尊紆貴的去登他們的門。


    或者,最近又出了什麽事,讓她這看孩子的心情突然間就迫切起來了?!


    進了包廂,就見方才在王府見過一麵的林禦史陪著一位衣飾華美的貴婦迎了上來。


    這女子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眉眼如畫,儀態雍容。看見她,便讓人覺得仿佛看見了一隻被小心擺放在多寶閣上的古董花瓶。


    秦時覺得,這位林夫人倒真是很有“瑞祥”的派頭。


    林禦史迎上來跟幾個人見禮,笑著說:“才剛與夫人說,小重明鳥十分的活潑可愛,夫人正等著著急呢。”


    明琪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秦時懷裏的小黃豆身上,有些嗔怪的說:“早想見見秦兄弟,若不是白榆說秦兄弟公事繁忙,我當真以為秦兄弟是不想讓我跟孩子見麵呢。”


    秦時笑了笑沒出聲,心想我就是不想讓你們見麵啊,誰知道你明家人的身份是真是假?


    明琪見他看起來客客氣氣的,但卻不接她的話,便又說道:“你們迴長安也這麽久了,連夫君這樣的朝臣也是有休沐的,怎麽你們這做禁軍的反倒比朝中大臣還要忙?”


    賀知年便解釋說:“司裏最近正在整頓,要比平時更忙一些。”


    明琪沒有理會賀知年的話,隻是帶著嗔怪的神色看著秦時,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盤算什麽令她有些不悅的事。


    秦時覺得明琪對他一直沒接帖子的事大約是懷著怨氣的。她應該是那種從小就順風順水的人,長大成人後,嫁的人也爭氣,林禦史年紀輕輕便前途似錦,夫榮妻貴,她估計走到哪裏都是受人追捧的目標,就連明家遇見了麻煩,全族人都躲起來了,似乎也並沒有牽扯到她。


    秦時看見這種自帶優越感的人就先入為主的有些微妙的……看不慣,大約是因為他一直處於被打壓的那個階層吧,難免心思陰暗一些。就好比現在,他心裏想的就是他們大半天在王府裏忙活,飯也沒吃幾口,這女人有什麽話不能等大家坐下來之後一邊吃一邊說?


    餓著肚子,情緒就不大好,特別是他這會兒還累得慌,於是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


    明琪對秦時三番五次的推拒是不是生出了一肚子的怨氣,這事兒不好說。但今日若不是她在王府門外有意堵人,隻怕她還是見不到小黃豆的。但她的姿態都擺得這麽低了,秦時還冷著臉,這就讓她覺得這小子實在不把她放在眼裏。


    明琪專注地打量秦時,見他寒暄之後就冷著一張臉,並沒有說什麽圓場的話,便又說道:“我們明家這些年子孫凋零,好不容易打聽到家中子弟的消息,偏偏一次兩次的都見不著……我這心裏簡直跟油煎一樣……”一邊說,一邊落下淚來。


    林禦史連忙安慰老婆,“秦兄弟並不是有意扣著你明家的孩子不叫你看的,他這不是有公事嘛。”一邊說著,一邊有些無奈的衝著秦時使了個眼色。


    秦時,“……”


    秦時心想這是啥意思?讓他替他哄老婆?


    怎麽哄?


    給她道個歉?


    可是他有什麽做錯的事需要向別人道歉嗎?!


    林白榆見秦時的臉色冷了下來,忙說:“秦兄弟,我這位嫂嫂在家裏上下操持,家中老小都是十分敬服的。她這麽說也是擔心小黃豆……”


    明琪捏著一塊帕子不住地擦淚,口中嗚咽道:“滿京城也找不出明家的人了,秦兄弟不會不知這一點,卻推三阻四,不肯讓我們見麵……”


    秦時,“……”


    這是不依不饒了?!


    或者這女人今天就是來找茬的?


    秦時開始思索,一位聖眷正濃的年輕禦史的夫人,到底自己能不能得罪得起?


    明琪見秦時始終不吭聲,心裏更氣,抬手就要來抱小黃豆。


    小黃豆被她這動作驚了一下,連忙向秦時懷裏鑽去。這個動作驚醒了沉思中的秦時,他抱緊了小黃豆向後退了兩步,按捺著脾氣提醒明琪,“恕我直言,小黃豆是被你們自己家人搞丟了的,不是被我偷走的。”


    明琪愣了一下,“你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秦時不耐煩的說:“我不欠你們家的。”


    明琪眼中怒火升騰,“你再說一遍。”


    “我不欠你,也不欠你們明家。”秦時坦然與她對視,“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樂意讓它見陌生人,有什麽不對?”


    這話一出口,林家兩兄弟又一起跳了起來,一個哄老婆,一個趕緊過來哄客人。小黃豆有點兒被這陣勢給嚇住了,緊緊扒著秦時的衣襟,疑惑的問他,“爹,咋的啦?”


    明琪聽到這一聲“爹”,一下子怒火爆發,聲音也比方才尖利了幾分,“他不是你爹!”


    秦時轉身就走,一邊對小黃豆說:“沒事。這些人都跟咱們不相幹……”


    ……腦子有病就迴去好好吃藥,別出來丟人現眼。


    當然後半句話就太惡毒,秦時忍了忍,沒好意思說出口。


    賀知年和魏舟眼看這亂成一團的樣子,也跟著秦時下了樓。林白榆不好看著堂兄怎麽哄老婆,也跟著他們一起走下樓,一邊走一邊不好意思的解釋說:“自從堂嫂進門,家裏事事順利,堂兄更是一路升至禦史……因此家裏的老祖宗十分疼愛她……”


    賀知年和魏舟這樣勳貴世家出身的人,都知道林白榆說的是林家的太夫人。秦時單純就是通過自己看過的電視劇推測出了“老祖宗”的身份。


    秦時沒有出聲,心中仍有些慍怒,覺得明琪這女人簡直莫名其妙,見了麵就找茬……心情不好就別出門,非要跳出來嚇唬別人家的孩子,這是什麽毛病?!


    魏舟搖搖頭,似乎對林白榆這番話不大讚同,“恕我直言,瑞祥之所以是瑞祥,是因為它能看到別人的苦難,並對別人的苦難感同身受。令堂嫂被你家人捧得太高了。她若是眼睛裏隻有她自己,看不到別人的辛苦,那麽自然也就無從化解旁人的辛苦……這瑞祥也就被你家裏人養廢了。”


    這一番半真半假的話聽得林白榆臉色也變了。說實話,他也覺得他堂兄處處讓著老婆的做派讓他有些看不順眼。


    這樣想著,他便朝著魏舟拱了拱手,很鄭重的說道:“魏神仙的話,某記住了,一定轉告家裏人。”


    他打定主意不但要將魏舟的話告訴他堂兄,還要告訴老祖宗。因為她偏疼明琪,家中妯娌已經暗暗的有些不滿了,長此下去,可不是家和之兆。


    不去管林家的閑事,幾個人騎馬迴了賀家。一進門就囑咐賀嚴去廚房裏給他們弄些吃的,若是沒有現成的,就去外麵館子裏買些現成的迴來。


    賀嚴是知道他們去王府赴宴的,這會兒見他們一個個餓死鬼一樣的迴來,心裏暗暗吃驚,也不敢多嘴問,連忙跑去張羅。


    因為秦時急著要看小蛇,賀知年和魏舟也跟著他來了綠園,就見小蛇恰好醒著,細細一條正在秦時給它預備的藤筐裏爬來爬去,賀嚴留下照顧小蛇的小廝興衝衝的給他們匯報,“小蛇吃了羊奶,還吃了雞蛋。”


    小蛇像是知道他們在說它,顫顫巍巍地爬上了藤筐的邊緣,瞄準了秦時張開的手掌,一彈一跳,然後成功降落在了他的手掌上,揚起小小的腦袋,頗為驕傲的看著秦時。


    “小蛇好棒。”秦時一邊誇,一邊很有些哭笑不得。水蘭因恢複記憶之後,想起自己在他們麵前犯過這樣的蠢,會不會提著刀來追殺他們?!


    小黃豆也站在秦時的肩膀上給它捧場,跳著腳喊,“水叔好棒!”


    小蛇得意洋洋地晃晃尾巴尖。


    狼王知道這小東西的底細,就對它這副蠢樣有些不以為然。但幼崽總是可愛的,它在心裏嫌棄了一下,又忍不住湊到近處去看。


    魏舟這是第一次見到小蛇,心裏頗感慨,取出一枚水屬性的妖丹放在了它麵前,歎道:“別來無恙,老友。”


    小蛇圍著那枚泛著淡淡熒光的青白色妖丹轉了兩圈,大約覺得十分舒服,便用身體將它纏了起來,由著秦時將它放迴了柔軟的藤筐裏。


    幾個人圍著火盆坐下,魏舟見小廝捧上茶水就退了下去,便放心的開始發牢騷了,“你們大約還不知道吧,我找人查了章平雲那個老雜毛。”


    秦時詫異,“不是說裴元理去查?”


    魏舟輕嗤,“他忙著操練他的神策軍,生怕自己不在就有人奪了他的權,哪裏肯分心去查這些事。我去找他打聽的時候,這老東西還跟我打馬虎眼呢。”


    秦時了然的點頭,大約裴元理覺得舞馬的事情已經了結了,不想再節外生枝,就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賀知年動手給他們斟茶,又問他,“查出了什麽?”


    魏舟便道:“許昭容出事那天,章平雲是被皇後召進宮,領了協助裴公公辦事的差使。誰知他剛出了紫宸殿,就說自己吃壞了肚子,被小太監引著去如廁……據他自己說是遭人暗算,被下藥了。小太監也作證說他一直在旁邊服侍,後頭找上了裴元理的人到底是誰,他也不曉得。”


    秦時摸了摸已經昏沉沉睡著了的小黃豆,把它放進了狼王懷裏。狼王腦袋枕著墊子也睡得迷迷糊糊,察覺到秦時的動作,眼也不睜地伸出前爪劃拉一把,把小黃豆劃拉進自己懷裏,摟著它繼續睡。


    秦時不由一笑,就聽賀知年問道:“你懷疑他?”


    魏舟搖搖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們,“章平雲大小也是個半仙,總是打壓追雲觀的人,真有人給他下藥,他會連這等把戲都看不穿?”


    秦時想起那個一開口就提議要幹掉許昭容滅口的老道士,心想這人既然這樣演,說明章平雲平時的性格差不多也就是這樣的了。傲慢自大的人,誰都不放在眼裏,有時候也容易讓人鑽空子。


    “他又不是真神仙,”秦時說:“會中招我是信的。但後來的那個家夥能扮得那麽像,我覺得不像是跟他毫無關係的人。這人要模仿他,總要跟在他身邊觀察他……章平雲竟然也毫無覺察,這就說不過去了。”


    第180章 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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