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豆從他懷裏抬起頭,東張西望一番,指了指大院的西邊,“在那裏!不知道是誰……”


    秦時問賀知年西邊是什麽地方,賀知年道:“那邊有個湖,景色不錯。湖的南邊是聖上召集大臣們賞魚賞荷花的地方,端午節前後那裏還可以賽龍船。湖北邊是馴養舞馬、鬥雞,以及各種珍奇異獸的地方。”


    秦時心想,那不就是皇家動物園?


    “動物園,能讓咱們進去看看嗎?”秦時懷疑小黃豆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麽妖氣,所以才會覺得有東西嚇唬它。


    “按理說是不行的。”賀知年笑著說:“但其實大家都混進去看過。給看院子的太監塞一把銅錢就能進去了。”


    秦時點點頭,“宮裏的貴人們也不是一天天的都能想到來這裏散心,看園子的太監也是想要掙點兒外快的。”


    賀知年思索了一下“外快”的意思,點點頭說:“就是這個意思。”


    果然一聽他們想去逛逛動物園,年輕的緝妖師們都表示“懶得去”“還是那些動物,沒啥稀奇”“昨天\前天才剛去過”“你們自己去吧”。


    還有更加熱心的,給初來乍到的秦時送上了打卡的攻略,“西域送來的犀牛獅子,還有南疆的大象都很值得一看!”


    秦時,“……”


    看來哪怕已經到了國運衰弱的晚唐時期,統治階級的生活標準也絲毫沒有降低。說不定還更加奢靡了。


    賀知年帶著秦時和兩小隻很順利的就混進了動物園。


    看園子的兩個老太監平日裏閑來無事,最喜歡這些年輕人跑來看熱鬧。其中一人年輕的時候做過馴獸的差事,隨手在狼王身上一擼,就把狼王給舒服得癱倒在地,把秦時的眼睛都看直了。


    狼王表示,雖然有點兒丟臉,但真的很舒服啊。


    動物園麵積挺大,各種動物也都依照不同的生活習性分開圈養。這裏雖然不是後世那種對外開放的場合,但也時常會有達官貴人過來看稀奇,或者宮中內官前來挑選在宮宴上表演的動物,因此整個動物園都收拾得非常幹淨整齊。


    狼王頂著小黃豆跑在他們前麵,看到稀奇的東西還會扯著嗓子嚎兩聲。狼王的氣息會令一些動物驚慌失措,但像犀牛大象這一類的龐然大物則對狼王的出現滿不在乎。獅子則像是受到了刺激,擺出了一副迎戰的架勢。


    這些動物放在後世的動物園裏或許還沒有那麽稀奇,但在這個時代,想想它們的老家與長安之間的距離和一路運輸方麵存在的困難,在這裏看見 它們就很令人驚歎了。


    小黃豆這會兒就不再嚷嚷有什麽東西嚇唬它了,它像個第一次逛動物園的小朋友似的,看的津津有味。


    “前麵就是鬥雞園。”賀知年一邊走一邊給秦時做介紹,“最多的時候有上千隻。資質好的鬥雞會從這裏挑走,有人單獨訓練。”


    秦時覺得,跟犀牛獅子一比,上千隻雞就顯得沒有那麽令人驚訝了。


    鬥雞園緊挨著蓄養孔雀的院子,麵積比孔雀園更大,裏麵分成了若幹個小園子,彼此之間以柵欄、漁網等物隔離開來。


    小黃豆到了這裏就有些心神不寧,它竄迴了秦時懷裏,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不安,“怎麽這麽多雞啊。”


    發現自己的長相跟這些養在雞圈裏的雞有些相似,小黃豆略有些受打擊它爹總誇讚它是天上地下獨一份兒的美貌。


    “長得或許有些像,但它們都沒有你好看呀。”秦時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看他,但當他抬頭望過去的時候,卻隻看見白的、黃的、蘆花的、斑點的……一團團雞毛,簡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他頓了頓,繼續安慰對自己的美貌產生了不自信的傻兒子,“你看看你的毛毛,又細又軟,還香噴噴的……”


    昨天才洗了澡來著。


    “你還有鳳翎,它們都沒有。”秦時摸摸小黃豆的腦袋,見它小腦袋揚了起來,再接再厲,“你還有珠子,那麽老長呢……它們肯定都沒有。”


    珠子是他托了賀嚴,這小子不知從什麽地方給買迴來的。有各式的木珠子,也有彩石的,金、銀、銅的也有一些,還有貝殼磨成的。珍珠實在太貴了,秦時沒舍得給它買迴來當玩具。但已經有的這些也足夠小黃豆樂嗬一陣子的了。


    小黃豆仔細分辨,沒覺得腦子裏再響起什麽嚇人的聲音,便恢複了一點兒信心,附和它爹,“就是,就是,我還有金豆豆。”


    金豆豆是鍾鉉和裴元理送給它和狼王的見麵禮,有些是圓珠的形狀,有些則做成了花生、小魚的形狀,這東西就是有錢人家打賞用的。在這裏估計是個比較常見的東西,但秦時、小黃豆和狼王都沒見過,因此很是稀奇了一陣兒。


    小黃豆跟它爹膩歪夠了,自信心也得以重建,便又興衝衝地飛迴了狼王的背上,讓它馱著自己去看天鵝了。


    秦時走出兩步,忍不住又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鬥雞園。也不知是不是他多疑,總覺得這裏有些不大對勁的感覺。


    雞養的多,從遠處看過去,一片一片的。秦時看了兩眼,覺得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聽見小黃豆在前麵嘰嘰喳喳地喊他,秦時便答應著,快步追了上去。


    他們一走,雞圈裏就爆發了一陣激烈的討論。


    “那個就是崽崽,已經長這麽大了,頭翎都長出來了……”


    “筋骨強壯,翎毛顏色也夠鮮豔,可見那人把孩子養的不錯。”


    “崽崽對那人很依戀,可見明遙沒有說錯,那人對孩子還是很好的……”


    頂著一身蓬亂雞毛的明家大族長眼含熱淚的目送一行人走遠,“我還是找個機會去會一會他吧……”


    “再等等。”周圍的雞七嘴八舌的勸他,“為了崽崽,千萬不能把麻煩給孩子帶去啊。”


    明大族長,“……”


    到底要不要再觀望觀望喲……


    第167章 破殼


    秦時的生活一下就變得安穩下來。雖然鎮妖司每隔十日才輪到一次休沐, 而且每天的訓練都十分辛苦,但秦時還是有一種混亂的生活重新迴到了軌道上的感覺或許紀律單位特有的生活節奏早已經融進了他的骨子裏,其餘的生活方式都不能讓他感到適宜了。


    有時他也會想起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那種驚慌又茫然的狀態, 明明也隻是半年前的事, 他卻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還以為自己是來旅遊的,秦時有時也這樣取笑自己, 結果發現自己還是來上班的。


    這該死的社畜的宿命感啊……


    一進臘月,長安城裏年節的氣氛就越來越濃重了。瓊華樓據說上了不少新貨, 林白榆還派了個小廝給他們送了一份帖子,請他們過去看看新鮮。


    秦時雖然已經收到了鎮妖司報銷給他的藥方錢,也勉強算是小有家資,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官差,並沒有達到那種可以去瓊華樓消費的生活檔次, 因此跟賀知年商量了一下之後,以工作忙為借口婉拒了。


    秦時也想過林白榆的邀請有沒有其他的意思, 但一來他反感瓊華樓的經營內容, 總疑心會不會有人打上了小黃豆和狼王的主意, 二來瓜田李下的, 他也有意要避開跟明家的財產有接觸的機會。


    有衝擊長安城高端年貨市場的瓊華樓,也有剛到臘月就關門歇業的商鋪。比如秦時和賀知年平時常去的一家羊肉館,老板就早早掛出牌子, 表示自己一家老小要迴老家去祭祖, 要等來年春天的時候才迴來繼續做生意。


    從這種候鳥一般的遷徙之中, 秦時又找迴了一種與後世相仿佛的熟悉感。


    在他以前生活的社會裏,很多人也在遠離家鄉的城市裏打拚, 逢年過節的時候,匆匆趕迴家裏去與親人團聚。唯一的區別就是後世交通便利, 不必像現在這樣要在路上耗去許多時間。


    臘八是休沐日,一大早,在滿城香甜的臘八粥的香氣裏,蛇蛋終於有了動靜。


    秦時當時剛剛洗漱完畢,正要出門去喊了院子裏瘋跑的狼王和小黃豆一起去主院那邊吃早飯,就聽窗台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叮”的輕響。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就注意到放著水蘭因的那個瓷碗輕輕地晃了一下。


    秦時頓時又驚又喜,走過去小心地掀開了瓷碗上的盤子,就見那顆灰色的蛇蛋在他的眼皮底下又晃了一下,像不倒翁似的磕在了碗壁上,發出了一聲“叮”的脆響。


    秦時的心髒也跟著跳了一下,心裏剛想著不會磕壞了吧……就見那顆灰色的蛇蛋晃了兩下,露出了一條淺淺的裂紋。


    秦時,“……”


    這到底是瓜熟蒂落了?還是小東西玩的太歡脫,讓自己受傷了?!


    “不亂晃不行嗎?”秦時不確定的小聲嘀咕了一句。


    蛇蛋像是在聽似的,靜了一下,然後又開始不老實地左搖右晃。它就這麽撞來撞去的,表麵的裂紋也越來越多。


    到了這個時候,秦時覺得,小蛇應該就是要破殼而出了。他雖然對這種生物了解的不多,但蛇類會冬眠的常識他還是有的,於是有些發愁,這天寒地凍的,要怎麽養活它呢?之前他找賀嚴去給打的箱子也不知合適不合適?


    他應該把它關在箱子裏不讓它出門?還是……天天在懷裏揣著?


    還有,要拿什麽東西喂它呢?秦時依稀記得飼養蛇類是不需要每天喂食的,但每隔幾天它總該要吃點兒什麽吧?


    秦時跑到房門口,讓狼王去把賀知年給喊過來,這些事情他得找個人一起商量。


    賀知年雖然聽不懂狼語,但見狼王模樣又是著急,又有些興奮,也知道秦時是有事找他,連忙帶了賀嚴過去,結果一進門就見秦時盤腿坐在火盆旁邊的坐墊上,小黃豆趴在他的肩頭,一人一鳥一起低著頭看著麵前一個有些眼熟的盤子,盤子上墊著一塊軟布,上方還斜扣著一隻大碗。


    此時此刻,大碗被不知哪裏摸來的兩塊鵝卵石頂了起來,露出一條寬寬的縫隙,旁邊還擺著一個一尺見方的藤條筐子。這是秦時覺得小蛇破殼之後,瓷碗的大小不足以讓它充分地活動才特意找了賀嚴準備的。


    筐子裏鋪了厚厚的一層細草,還有一些柔軟的碎布之類的東西,這都是模仿當日秦時在山洞裏看到過的青蛇的巢穴準備的。


    賀知年走過去在秦時身邊坐下,這才看到蛇蛋就躺在大碗的下麵。看見蛇蛋好像跟他打招唿似的搖晃了一下,賀知年不由一笑,“我讓賀嚴去後街的那家糕餅鋪子買一罐羊奶迴來。”


    秦時一拍大腿,“果然就該找你來商量,我剛才還琢磨要喂它吃什麽好呢。”


    賀知年笑道:“我也是才想到的。以後每天都買一些迴來吃,不光是喂它,小黃豆和狼王也都喝一點,你也喝。”


    據說冬令時節最宜進補,但他和秦時正值壯年,身體都還不錯,好像也不需要什麽特別的補品。除了一些家常做的湯湯水水,好像多吃些羊肉、喝些羊奶也不錯。


    秦時點頭,“好。”


    賀知年不提,他其實都快忘了小黃豆還是個幼崽,幼崽喝點兒奶總沒有壞處。其實在後世,各個年齡段的人都喝奶,奶製品的種類也豐富,所以秦時對奶製品的接受度還是很高的。


    “小蛇不必每日進食,”賀知年說:“最開始喂些羊奶、雞蛋就可以……”


    兩人正聊著,就聽大碗下麵傳來一聲輕響,一塊比芝麻粒略大一些的蛋皮掉了下來。


    兩人顧不上說話,一起盯住了蛋皮剝落的地方。


    狼王見狀也湊了過來,把腦袋搭在了秦時的腿上,跟著他們一起盯著大碗下麵的蛇蛋。


    蛇蛋卻又沒了動靜。


    秦時等的無聊,索性坐在那裏打坐起來。他一邊引著靈力入體,一邊將不同屬性的靈力推給不同的人:土靈力推給狼王,火靈力給小黃豆,木靈力給了賀知年,水靈力就給了蛇蛋。


    秦時發現賀知年在修煉的過程中雖然吸收的靈力沒有他那麽多,但他練習吐納的時間更長,經驗也更豐富。他吸收入體的靈力會比秦時更凝實。


    這種感覺就好像秦時一次推進來一車的磚頭,來不及整理,隻能唏哩唿嚕地堆在一起,等著下一次修煉的時候再將它們梳理一遍,摘除雜質,整齊擺放。但賀知年一次吸收的靈力沒有那麽多,也沒有他那麽快,於是他一邊吸收一邊就將靈力整整齊齊地梳理清楚,收入了意識海。


    這給了秦時一種啟發,於是他也試著放慢吸收的速度,一邊整理,一邊吸收。


    在他們麵前的大腕下麵,蛇蛋沐浴在充盈的水靈力當中,蛋殼的色澤也愈見光亮。它像是靜靜的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又開始來迴搖晃。蛋殼上掉落的碎渣越來越多,終於破開了一粒黃豆那般大的破洞。


    淡淡的灰色鱗光在洞口一閃,湊過來一隻水汪汪的眼珠。


    “唧!”小黃豆驚喜的叫了起來。它順著秦時的肩膀滑了下來,想要湊近一些去看看。結果還沒走過去就被狼王一把撈住,劃拉進了自己懷裏。小黃豆撲騰了一下,知道這是讓它在一旁看的意思,便老老實實地窩在了狼王的胸前。


    小蛇透過破開的缺口朝外張望,像在判斷外麵的環境是否安全。火盆裏的火苗嗶啵一聲響,嚇了它一跳,立刻就向裏躲了躲。過了一會兒大約發現並沒有什麽危險,又把眼睛湊了過來。


    小黃豆友好的打招唿,“啾!”


    小蛇又從洞口躲開了。


    秦時看的有趣,又推了些水靈力喂給它。小蛇再一次湊到洞口朝外看的時候,目光就落在了秦時身上。


    秦時就想起了他在水蘭因記憶裏看到過的那些畫麵。大約它小時候過的比較艱難,遇見它的阿葉姑娘的時候,也是受了傷的狀態。或許這就是老天給它的一次補償吧,讓它在一個有人期待、也有人照料的環境裏重新破殼長大。


    秦時對賀知年說:“那天說起西北一帶的幫手,還漏掉了虺這一族。你去跟鍾大人說吧,又這麽多幫手在西北,有誰能比咱們更合適呢?”


    賀知年喜歡聽他說“咱們”,便點了點頭,“去西北,也方便我們查清楚當年關外的事。”


    “可有眉目了?”


    賀知年點了點頭,“這事兒鍾大人說的含糊,改天約了他細談。”


    說著就聽哢嚓一聲輕響,蛋殼上的破口擴大了,一個比大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灰色的小腦袋湊在洞口探頭探腦的向外張望。


    秦時想起封妖陣裏那個神仙一樣的白衣公子,心裏暗暗嘀咕了一句:變醜了。


    小黃豆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往前湊,見小蛇又往後躲,就停住了腳步,友好的跟它打招唿,“水叔,我是小黃豆呀!這是狼哥、我爹和賀叔……”


    小黃豆把所有的人介紹了一遍,眼巴巴的等著小蛇出來跟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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