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他的生活規劃,可惜還沒來得及實現,就跑到這麽個鬼地方來了。


    一夜安穩。


    轉天天黑的時候,魏舟帶來了樊鏘查到的消息。


    白雲街如意客棧半月前確實丟失了一枚天字號的房牌。從當時客棧裏登記的信息來看,投宿的共有六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壯年男子。他們在客棧住了三天就結賬走人了。


    客棧裏南來北往的客人都有,沒有特別情況,客棧裏的人也不會留意某一撥客人。他們隻模糊記得這幾個人打賞的挺豐厚,一副有錢人的派頭。至於他們結賬之後又去了何處,就不清楚了。


    魏舟走後,秦時跟賀知年湊在一起嘀咕,這基本上就等於是白忙活了,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打聽到啊。


    看魏舟師徒倆的反應,好像也是有些失望的。


    秦時戳一戳小灰狼的脖子,“說說,你家大王到底啥意思?”


    小灰狼怕癢似的抖了抖毛,從胡床上跳下來,朝著客房門口跑去。它跑到門口還迴過頭,衝著他們嗷嗚嗷嗚叫喚起來。


    秦時一下坐了起來,“這是要帶我們去哪裏嗎?”


    小灰狼拿爪子撥拉撥拉房門,又迴頭看秦時。


    小黃豆在秦時的肩膀上踱了兩步,悄悄對秦時說:“它說它家大王要它帶我們去一個地方,還說要叫上魏神仙。”


    秦時心想,他就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隻是送個口信,打發街頭小乞丐也能辦了。雖然他拿到帕子的時候啥也沒猜出來,隻是單純的感慨一下一頭狼竟然也比他有文化。但他還是覺得,小灰狼身上還擔負著其他的任務。


    秦時與賀知年對視一眼,見他也點頭,便從胡床上爬了起來,“那就去看看吧。”


    “叫上魏舟。”賀知年沒聽到小黃豆和它爹的密語,他完全是從實用的角度來提出建議,“等下就要宵禁了,隻靠咱們兩個走不遠。”


    魏舟和尚明也正在嘀咕這件事,就見賀知年過來喊人。他見賀秦兩人都穿戴的整整齊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頓時有些詫異。


    “這個時間出去?”魏舟掃一眼窗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再過一會兒就要宵禁了。


    秦時指了指小灰狼,“去不去?”


    魏舟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老樊一聲?”


    賀秦二人還沒迴答,小灰狼又嗷嗚嗷嗚的叫喚起來。小黃豆給他們翻譯,“它說不遠的,就在城裏。”


    魏舟便也明白了這兩個人喊上自己的意思,“那走吧。”


    尚明站在他身後,見到小黃豆和小灰狼之間獨特的聯係方式,眼裏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一行人走出驛館的時候,街上行人已經不多了,俱是行色匆匆的,想要趕在宵禁之前迴到家中。街邊的店鋪也紛紛打烊,一派忙碌的景象。


    待他們走出驛館這條街,路上便冷清了不少。


    魏舟掐個法訣,在他們周圍布下了一道障眼法,免得他們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小灰狼似乎也知道旁人是看不見它的,因此翹著尾巴,走得頗是自得。還時不時迴頭看兩眼,好像生怕自己走得太快,把後麵跟著的人給搞丟了。


    走出一段距離,尚明詫異的說道:“這好像是去白雲坊的方向。”


    小灰狼低聲哼唧,小黃豆啾啾叫著跟秦時說:“它說就是去白雲坊。它家大王讓它帶著我們去看熱鬧。”


    秦時心想大晚上的看什麽熱鬧啊,這說的該不是什麽反話吧?


    第122章 妖姬


    宵禁的鼓聲響起的時候, 他們已經走進了白雲街。


    確切的說,前麵那條街叫白雲街,後麵的這一片居民區叫白雲坊。一到宵禁時間, 各坊間大門紛紛關閉, 尋常百姓沒有特殊情況是不能隨意在外行走的,隻能在坊內走動。


    在秦時看來, 這個時代的“坊”就好比後世規模較大的社區。宵禁之後,居民不能出入社區, 但在社區裏走一走還是可以的。坊內也有飯鋪、酒莊、藥店、雜貨鋪子之類的各式生意,基本生活還是可以保證的。


    一行人在白雲坊裏七扭八拐地走了好長一段路,最後走進了一條窄街。窄街盡頭是一個死胡同,兩側俱是高大院牆,看著像是有錢人家的後院, 下人出入的那種小門。


    小灰狼扒拉扒拉左邊那戶人家的院牆,對小黃豆說:“這戶人家姓雲, 我家大王想讓你們看他家的熱鬧。”


    小黃豆有些懵圈, “怎麽看?要翻牆進去嗎?”


    小灰狼反而很詫異, “魏神仙不是有辦法嗎?不信你問他!”


    聽完秦時的翻譯, 魏舟一邊伸手到袖子裏掏摸,一邊小聲嘀咕,“就知道你們喊我出來, 沒安什麽好心。”


    魏舟心想, 這倆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還都目標一致的懷疑他這個半仙。要不是有事求到他頭上,他們肯定背著自己偷偷跑出來看熱鬧了。


    秦時被他說中心事, 有些訕訕的。


    賀知年卻不耐煩了,“趕緊的!廢話這麽多?!”


    魏舟翻了個白眼, 從袖子裏取出一麵銅鏡。秦時眼尖的注意到銅鏡背麵的圖案花紋不同,這不是封妖陣的法器鏡子,而是當初收拾蠱雕王的時候用的那麵鏡子。


    魏舟在他們周圍又布下一道結界。他舉起銅鏡,就見對麵的牆壁上微微發亮,像有光投在上麵似的,微微漾起了波紋。


    片刻之後,牆麵亮了起來,好像牆壁中嵌入了一麵銅盆大小的明亮的鏡子,鏡子裏有花木假山,亭台樓閣,似乎正是院牆裏麵的情形。


    鏡子裏的圖案變來變去,一會兒是安靜無人的庭院,一會兒又是燈火通明、陳設華麗的內室。有坐在一起說話的老先生和老太太,也有俊俏的小丫鬟,和燈光下埋頭苦讀的少年公子。


    諸多畫麵,纖毫畢現,宛然就在眼前一般。眾人看得眼花繚亂,正不知要看的到底是什麽熱鬧,就聽小灰狼嚎了一嗓子。


    魏舟連忙將畫麵倒迴去。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處非常雅致的小庭院,院中樹木已經凋零,但廊簷下卻擺滿了各色菊花,姹紫嫣紅,爭奇鬥豔,別有一番富貴華麗的韻味兒。


    屋內,四名十四五歲的美貌少女正隨著一名紅衣舞姬練習舞步。


    少女們雖然生得花容月貌,但神情舉止仍然帶著青澀,紅衣舞姬卻宛如盛開的牡丹花一般,舉手投足散發著魅惑人心的柔媚氣息,活脫脫一個狐狸精的模樣。


    在她們身後還有兩名上了年歲的樂師,一個手捧琵琶,另外一人持蕭,在給她們伴奏。


    偷窺四人組都覺得大晚上偷看人家女眷學跳舞頗猥瑣,魏舟正要收起銅鏡,就聽一個微微沙啞的女聲咳嗽起來。原來屋裏還有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隻是角度原因,他們剛才沒有看到這個人。


    中年女子頭發已經花白了,麵容枯槁,她低著頭咳嗽兩聲,沒好氣的說道:“容貌雖美,資質卻普通。學了這許久,也沒學到如娘的皮毛。”


    紅衣舞姬迴眸一笑,眼波盈盈,聲音也如黃鸝一般動聽,“大娘自然是看我千好萬好。要照我看,這幾個孩子已是不錯了。”


    被叫做大娘的中年女子歎了口氣,“從長安躲到這裏,這般大費周折……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紅衣舞姬一邊跟她閑聊,一邊手上動作分毫不亂,“這可急什麽?她們真不行,吃了就是。再找資質好的孩子慢慢教,也就是了。”


    幾名少女聽到這話,一個個嚇得臉色煞白,卻緊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大娘又歎了一聲,“若不是時間相隔太短,宮裏還有人記得你的樣貌,還不如就直接送了你過去。”


    紅衣舞姬妖媚一笑,“我去怕也未必順利。宮裏的東西不是那麽好找的。我留在先帝身邊六七年,也隻在死後得了一麵鏡子陪葬,還是個燙手山藥,惹來一堆麻煩……要我說,還不如送個人到聖上麵前做個內侍,查找起來隻怕還方便一些。”


    大娘冷哼一聲,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些不滿,“聖人乃是真龍天子,等閑小妖,焉能近身?他們要是用得上,我何必坐在這裏跟這幾個蠢東西生氣?!”


    “大娘不必著急。”紅衣舞姬滿不在意的笑了笑說:“如今既然有了龍鳳鏡的消息,我們這些年也不算是白忙了。”


    大娘卻顯得有些煩躁,“話雖如此,但我們在雲家住得太久了,隻怕雲家尋常商賈門第,大事上不知輕重,再走漏了消息。”


    “就是尋常門第才穩妥。”紅衣舞姬笑道:“誰會在意這樣的人家?若是在長安的雲宅,隻怕不甚穩妥,但在這裏……這裏可是金州,天高皇帝遠的,大娘隻管放心吧。”


    “我總覺得不踏實。”大娘憂心忡忡,“你還記不記得雲家私奔的那個小子?”


    紅衣舞姬身形如靈蛇一般,紅色裙袂隨著她的飛旋層層鋪開,宛如燈火之下驟然開放的一朵妖花。


    她的麵孔含著輕笑,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神情間卻滿是不在意的,“聽說那小子去了關外。關外動蕩,怕是沒命迴來了……聽說雲娘子已經哭了好幾遭了。”


    大娘默默無語,片刻之後歎了一句,“但願如此。”


    房中人喁喁細語,院牆外麵偷聽的人卻已經被她們談話中透露的信息嚇傻了。


    “先帝、陪葬、鏡子……”秦時有些恍惚的看看魏舟,再看看賀知年,“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隻能說有可能。”賀知年自己也需要定定神,一麵龍鳳鏡當初引發了那麽劇烈的一場動蕩,卻又莫名其妙的在這裏有了線索,孰真孰假,他也難以下判斷。


    賀知年問魏舟,“如何?”


    魏舟的大師兄如今還在追雲觀裏不死不活地躺著呢,他自然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


    “隻靠咱們幾個人不行,”魏舟說著,從袖袋裏摸出一張疊成了鳥形的符紙,也不知他怎麽搗鼓的,符紙裏傳來了樊鏘的聲音,“何事?”


    魏舟長話短說,講了他們如今的處境,重點強調讓他趕緊想法子帶人過來。不是為了支援他們幾個,而是護住這裏的百姓。免得一會兒鬧出什麽動靜,驚擾了百姓。


    樊鏘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房間裏,正在說話的中年女子皺了皺眉頭,“有人來了。”


    紅衣舞姬也停下了動作,一臉警覺的望向窗外,“妖力振蕩,不會是哪位前輩從這裏路過吧?”


    大娘兩道稀疏的眉毛皺了起來,“聽說狼王在金州。”


    紅衣舞姬微微仰頭,像在分辨空氣裏的味道,“不大像……”


    大娘一拍桌子,“小心駛得萬年船,先躲一躲!”


    院牆外,魏舟給他們一人塞了幾張符紙,“輸入靈力,扔出去就行!”


    他們還想等樊鏘趕過來再行動,但屋裏的兩個妖怪已經生出警覺,自然不能再這麽等下去了。


    魏舟抬手在牆麵上發光之處推了推,那裏就好像憑空出現了一道小門。魏舟伸手一推,牆麵上就露出一道不足三尺高的洞口。


    “我們先進去,尚明留在外麵把風。”魏舟說著,一低頭就從洞口鑽了進去。


    緊接著是賀知年和秦時。秦時本想把小灰狼留在外麵,沒想到小東西鬼靈精怪的,尾巴一甩,搶在他前麵鑽了進去。


    秦時迴頭看了一眼尚明,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被突發情況搞得有點兒懵圈,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呆呆的。


    秦時是想到這人是自己千年前的族人,對他難免會有些關切,這會兒也不知道該囑咐什麽好,又想到他是魏舟的徒弟,身上當有一些保命的法術,也就不嗦了,擺擺手鑽進了洞口。


    在他身後,尚明呆呆站著,良久之後他抬起手,學著秦時的樣子,衝著已經變得完整如初的牆麵揮了揮手。


    小黃豆和小灰狼都對靈力波動十分敏感,進了雲家大院,它們不用魏舟給它們指點方向,略一分辨,就朝著後院的方向衝了過去。


    雲家雖然是商賈人家,但到底也是富戶,家裏養著不少家丁,聽到動靜都拎著棍棒跑來過來,又被魏舟一把符紙扔過去,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等他扔完符紙迴頭一看,賀知年和秦時這兩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已經跑得不見影子了。


    “沒義氣的家夥!”魏舟縮了縮脖子,沿著鏡子所示的方向找了過去。


    他這會兒倒也不是很著急,不管他們遇見什麽妖怪,這兩個人跟對方過幾招的實力還是有的。哪怕他們自己對付不來,也足夠拖延到他趕去幫忙了。


    魏舟這樣想的時候,就感覺有什麽東西從他身旁忽的一下躥了過去。


    魏舟頓時警覺,迴頭一看,卻見剛才被他用符紙定住的家丁不知怎麽,又莫名其妙的可以活動了。他們一個個舉著棍子,十分忌憚的盯著魏舟,那目光活像是看到羊圈裏進來了一頭惡狼。


    魏舟又趕緊抓了一把符紙扔出去。


    家丁們再一次被定住,臉上驚恐的表情也隨之定格。


    “奇怪。”魏舟有些疑神疑鬼起來,難道是第一次扔出去的符紙都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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