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就沒什麽好說的了。他們被古墓中追出來的妖族一路追殺,東躲西藏,險些沒命。後來他們都受了傷,被一夥兒巡邏兵抓到了石雀城外的小院子裏,遇見了秦時……


    如今賀知年迴頭再看這一路所經曆的危險,倒像是有人知道魔鬼峽裏有陷阱,於是騙著隴右道的緝妖師們都去飛蛾投火一樣。


    “聽起來,這個陷阱跟野羊坡的套路還有點兒像呢。”秦時說:“讓麅去抓人,也抓妖怪。然後把麅的靈力也吞噬幹淨……隻不過野羊坡的陣法沒有那麽大的規模。”


    賀知年點點頭,他也覺得這兩處陣法多少有那麽一點兒相似之處。雖然村中的一口井跟關外荒漠中的一座古墓很難有一個客觀的比較。


    “往好處想,”秦時安慰他說:“你離開這麽久,說不定你們的鍾大人已經查清楚魔鬼峽的事是誰在下黑手了。說不定那個丟了的龍鳳鏡也已經找迴來了這東西明擺著就是一個誘餌。太可疑了!”


    “正因可疑,才要去查清楚。”賀知年說著,心裏又有些惆悵起來,“長安城裏也不安穩,也不知鍾大人怎麽樣了。”


    秦時覺得這位鍾大人也挺神秘的,能單獨找皇帝匯報工作,身份恐怕也不簡單。


    他以前想到長安,都是詩酒盛世,是滿樓紅袖招的富貴旖旎,如今再想到這個地方,秦時覺得,似乎多了許多危險的氣息和不確定的因素。


    賀知年提起這些舊事,就好像長久以來壓抑的疑惑、恐懼與痛苦終於有了一個出口,從秦時的角度看過去,甚至他的眼角都有些微微泛紅。


    秦時,“……”


    秦時心想這硬漢說著說著,該不會哭起來吧?!畢竟這些痛苦的經曆在他心裏壓抑了那麽久。


    秦時有些不安的偷瞄賀知年,發現他的表情隻是有些沉痛,還不至於崩潰痛哭,頓時就鬆了口氣。


    “隴右道八名都尉,我始終不知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活著離開了魔鬼峽古墓。”賀知年不敢想這些懷著支援兄弟的願望衝進古墓裏的同事們都經曆了什麽樣的危險,“和庸都傷成了那個樣子,他們……”


    入關之後,賀知年通過樊鏘向長安遞交了自己的報告,也向他打聽了魔鬼峽的情況。但樊鏘不是緝妖師,對於鎮妖司的情況,他能了解的也非常有限。因此鎮妖司的近況以及魔鬼峽事件的後續情況,他們都無法了解。


    秦時雖然沒去過長安,不了解鎮妖司,但從他自己的經曆來看,河西一帶顯然完全處於失控的狀態,妖怪們都開始明目張膽地跳出來抓人抓妖,攫取靈氣了。


    賀知年也猜到他在想什麽,歎了口氣說:“金州有鎮妖司的據點,或許可以打探出有用的消息。”


    “但願如此。”秦時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不是很看好賀知年的期待。他覺得,在折損了大半戰力的情況下,隻有一個據點在,即便能收集到消息,誰去解決呢?


    沒有足夠的戰鬥人員,什麽都是空談。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賀知年的影響,秦時也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剩下的路程就在秦時的擔憂之中順順利利地過去了。他們在一個晴朗的秋天的午後,趕到了河西一帶最為繁華、規模也最大的商貿中轉站金州。


    金州與西寧相隔並不遠,這要是在後世,當天就能打個來迴。它的地理條件十分優越,周圍群山環繞,西北方向來的冷空氣都被群山阻隔,穀地中又有黃河沿城而過,豐沛的水源滋養了這片土地,令它呈現出比敦煌、西寧這樣的兵城更為安慰、富庶的麵貌。


    至少站在秦時的角度來看,滿大街的行人都帶著閑適的神情,不像他們剛剛入關的時候,關城裏的人看上去都帶著警惕的神色,看誰都懷疑會不會是吐蕃人的探子。


    “這裏似乎更溫暖濕潤,”秦時要不是騎在馬上,簡直恨不得像秦團子一樣翻在地上打幾個滾,然後長長的伸一個懶腰。


    哪怕明知道前方還有無數的麻煩在等著他們,這一刻,聽著市井間的喧鬧,秦時還是由衷的感受到了人間煙火帶來的安適與滿足。


    樊鏘已經派人先行一步,等他們趕到驛館,客房已經定好,諸般雜事都已經安排妥帖。


    驛館的位置就在衙門對街,樊鏘洗漱一番,就帶著手下親衛去了衙門。秦時幾個人收拾完畢,下樓去了街對麵的小館子吃晚飯。


    金州與西寧兩地的風俗、飲食習慣有許多相似之處。不過秦時記憶中火遍了大江南北的牛肉麵,這個時候還沒有。在耕牛受到保護的年代,這種吃食注定無法得到普及。不過羊肉麵、泡饃一類的吃食卻已經很常見了。


    吃過晚飯,魏舟尚明師徒倆要去買符紙朱砂一類的東西,秦時和賀知年便與他們分開,帶著小黃豆買了些幹果零食,迴驛館去了。


    他們一腳踏進驛館的大門,小黃豆就警覺起來,悄悄告訴秦時,“咱們的屋裏有一個怪東西!”


    小黃豆也說不出是什麽怪東西,張開手臂比劃了一下,“有團子哥那麽大!”


    它上次見到秦團子的時候,團子還是個奶貓樣兒,秦時就懷疑屋裏是不是進了野貓什麽的。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卻見窗戶半開,窗台上臥著一隻比秦團子大不了多少的灰毛小狗。看見屋裏進來人,小灰狗一下子坐了起來,兩隻小耳朵立得筆直。


    這個時候太陽剛落山,屋裏有些暗,小狗一對金黃色的眼睛像兩顆寶石似的閃閃發亮,把秦時嚇了一跳。


    小灰狗歪著頭看他,尾巴梢小幅度地晃動了一下,撒嬌似的“嚶”了一聲。


    秦時,“……”


    好像有點兒被萌到了。


    夥計送蠟燭上來,見客人都在客房門口站著,還以為他們在等著蠟燭,忙說:“來了,來了,客人莫怪。”


    窗台上的小灰狗聽見夥計的聲音,受了驚似的從窗台上跳了下來,毛茸茸的小身體在胡床上打了個滾,歪七扭八地爬起來,跳下胡床,鑽到了屏風的後麵。


    秦時連忙接過燭台,向夥計道了謝,拉著賀知年進屋。小黃豆好奇的拍打著翅膀朝著屏風後麵飛了過去。不多時,屏風後麵就傳來了廝打聲和可憐兮兮的嚶嚶嚶。


    秦時連忙喊小黃豆,“事情還沒問清楚呢,先別欺負人!”


    小黃豆氣得不行,“我沒欺負它!”


    話音未落,小灰狗夾著尾巴從屏風後麵竄了出來,一路哼哼唧唧的叫喚著,竄到秦時的腿後麵,躲在那裏瑟瑟發抖。


    小黃豆從屏風後麵撲騰出來,一臉惡霸樣兒地竄上了胡床,著脖子上的毛毛對小灰狗怒吼,“離我爹遠點兒!”


    第121章 沒文化


    秦時簡直頭疼, 一轉頭卻見小灰狗的後腿上還係著一條淺色的帕子,頓時詫異起來,“這是受傷了?”


    據說小動物都有這樣的聰明, 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困難, 會主動尋求人類的幫助。


    秦時在胡床上坐下,一低頭把小灰狗撈了起來, 嘴裏柔聲細氣的哄它,“別怕……給我看看哦……”


    小灰狗看上去有些緊張。瘦巴巴的一隻小狗, 撈在手裏也沒有三斤重,但毛皮還是很幹淨的,毛茸茸的,顯出了幾分可愛來。兩隻眼睛懵懂的盯著秦時,大約秦時身上氣息柔和, 小灰狗也對他放下了戒心,秦時將它放在自己腿上的時候, 它還討好的在秦時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小黃豆簡直要氣死了, 它拍著翅膀從客房裏滑過, 一個猛子紮進了秦時的懷裏, 把一人一狗都嚇了一跳。


    秦時一把抓住了小黃豆,摸摸它炸毛的脖子,讓它看小灰狗的後腿, “你看這裏, 我懷疑它是不是受傷了。”


    小黃豆, “……”


    小黃豆脖子上的毛毛平複下來一些,覺得自己這樣氣勢洶洶的對付一隻受傷的小狗好像有些欺負人。


    秦時問它, “我們要不要幫它看看?”


    小黃豆攀著他的手臂爬上了肩膀,不大自在的來迴踱了兩步, “好,好的吧。”


    既然小狗子受傷了,可憐巴巴的,那就讓它爹給它看看傷口好了。小黃豆也是有野外生存經驗的鳥,知道很多野獸受了傷之後,因為抓不到食物,都很難活下去。


    秦時歪過頭跟小黃豆貼了貼臉,低下頭摸摸小灰狗的耳朵,見它沒有抗拒的意思,伸手解開了它後腿上的帕子。


    帕子的質地竟然還不錯,光滑柔軟,很像窮講究的魏舟用的那種綢緞。帕子打開,就見上麵畫了一個很飽滿的如意紋,中間銀鉤鐵畫般寫著一句詩:隱者自怡悅。


    秦時,“……”


    秦時將帕子遞給賀知年,“這隻小狗不會是在替什麽人傳情書吧?”


    賀知年看了他一樣,有些無語,“北山白雲裏,隱者自怡悅。相望試登高,心隨雁飛滅……這並不是一首情詩。”


    秦時無辜的與他對視。


    他小時候也是背過古詩詞的,但要學的科目那麽多,他也不可能把《唐詩三百首》全都背下來,學校也沒這麽要求啊。再說《唐詩三百首》是後人整理的,大唐的詩人何止千萬,詩詞多如牛毛,他,他不知道也正常吧?!


    賀知年無奈的收迴視線,在心裏又給“隱世家族秦家”貼上了一個文化教育不達標的標簽。


    驛館的房屋隔音情況並不是那麽好,賀知年聽到門外傳來魏舟的聲音,便走過去將剛買完東西返迴驛館的師徒兩人請了進來,將剛才的事情說了。


    魏舟點了一張符紙試了試,見火苗接近帕子的時候變成了明亮的土黃色,點點頭說:“大約是走獸一族。”


    他掃一眼溫順地趴在秦時腿上的小灰狗,懷疑它會不會跟夜琮有什麽關係。


    尚明接過帕子看了看,提醒他師父說:“北城有一個白雲坊,白雲坊外頭的那條街就叫白雲街。這個如意紋……是不是說咱們要找的如意客棧就在那裏?”


    魏舟都愣了一下,“你怎知有白雲街?”


    尚明微微一笑,“徒兒出關的時候一路有人跟蹤,這事我跟師父說過,師父還記得吧?”


    魏舟點點頭。


    尚明臉上的笑容明亮又自信,帶著他這個年齡的少年特有的朝氣,“徒兒到了金州,見這些人陰魂不散,索性就在金州多住了幾天,每日出門閑逛,做出一個出門遊曆的樣子。白雲街上有幾家古玩鋪子頗有名氣,這如意客棧就在古玩鋪子的斜對麵。”


    魏舟想了想,“這樣說,約莫就是這家店了。”


    秦時也忍不住讚了一聲,“尚明你好厲害。”


    尚明臉頰微紅,謙虛道:“這不算什麽。走到哪裏都要先觀察周遭環境,這還是師父教的。”


    魏舟也是一笑,“這事還得讓老樊去張羅。你們先歇著,我去找那兩個小兵說說情況,讓他們趕緊想法子跟老樊通個氣。”


    尚明連忙跟了上去。


    秦時心想,看看這孩子的情商,挨了表揚還要把自己的頂頭上司也誇一遍,師父走哪兒都跟著……不得了,比起他這個同為秦家族人的後人,確實強多了。


    小黃豆看了半天熱鬧,也大約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它悄悄問秦時,“是誰給咱們傳消息啊。”


    秦時也不知道,“不會是狼王吧?”


    狼和狗仿佛是近親來著,驅使小狗跑跑腿,應該是說得通的吧?


    小黃豆哼唧一聲,看在小灰狗是來送信的使者的份兒上,它決定不跟它計較了。


    小灰狗也頗是機靈,它似乎察覺到小黃豆對它的態度有所改變,乖巧的衝著小黃豆甩了甩尾巴。


    賀知年送魏舟師徒倆出門,一迴身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麵。他走過來在秦時身旁坐下,抬手在小灰狗頭上摸了一把。


    小灰狗就像見到什麽天敵似的,朝著秦時的懷裏縮了縮,有些畏懼的低聲哼唧起來。


    “不怕,”秦時摸摸它,問賀知年,“咱們帶迴來的零食裏頭還有肉幹嗎?既然是信使,總要招待一下。”


    賀知年起身拿了肉幹過來,遞給秦時,看他撕開肉幹喂兩個毛茸茸吃東西,忍不住也是一笑,“這恐怕是夜琮族裏的小輩。”


    “不是狗?”秦時低頭看看在他掌心裏乖乖吃肉幹的小灰狗,很難相信這麽溫順的小東西會是一頭狼。


    “開啟靈智,自然會與普通野獸有所區別。”賀知年心想夜琮果然是看過那麵竹牌的,所以先一步跑到金州來尋找線索。


    “夜琮該不會認識那些人吧?”秦時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若是陌生人,頂多會發發善心,像他們一樣將屍體安葬,卻不會刨根問底的去查清楚來龍去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誰會在陌生人身上耗去這許多的精力與時間?


    賀知年低頭看看小灰狗,問道:“你家大王呢?”


    小灰狗抖抖耳朵,一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模樣。


    秦時摸摸它的小耳朵,“算啦,別難為孩子了,你看它還這麽小,懂什麽啊。你說狼王把這麽一個小不點兒派出來,是想讓我們代他撫養嗎?”


    賀知年失笑,“狼族不會把小輩送去讓人類撫養的。”


    “我看它沒有要走的意思,”秦時說:“狼王既然說了要來見我們,應該不會食言吧?頂多留它住幾天,等狼王來了,再交給狼王帶迴去好了。”


    賀知年無可無不可,“那就留下吧。”


    反正這麽小一個毛東西,爪子都還是軟的,就算有壞心,又能幹什麽呢?


    “好,就這麽定了。”秦時歡快的在小灰狼身上擼了兩把,心裏頗有一種替朋友養狗的小開心。


    他以前還在第六組的時候就很喜歡去看隔壁的戰友訓練軍犬,不過軍犬是不讓“閑雜人等”接觸的,更不會讓人摸來摸去,所以秦時也隻有流著口水在柵欄外麵看一看的份兒。


    後來他倒是想在家裏養兩頭大狗,但他媽不同意,再說那時候他也經常出差,怕照顧不好它們,所以就一直拖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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