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洗完臉,發現頭發裏都是沙土和燃燒後飄起的黑灰,索性換了一盆水開始洗頭。


    樊鏘,“……”


    魏舟,“……”


    魏舟一肚皮的問題等著問他,見他這個矯情的樣子,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你該不會還要洗個澡吧?!”


    “那不會。”秦時還沒出聲,賀知年已經開始反駁了,“水涼得很,洗頭也不是很合適。洗澡就還是算了吧。太傷身。”


    魏舟悻悻的哼了一聲,“真個窮講究。”


    秦時閉著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洗漱完畢的秦時好像換了一張皮似的,皮膚硬是比平日裏白了好幾個色號,不但白了,還滋潤的很,好像有光從皮膚下麵透出來似的。之前賀知年在他臉上看到的那些大口子小口子,這會兒是一點兒也看不見了。


    魏舟圍著他嘖嘖稱奇,“簡直像剛吸飽了陽氣似的……”


    因為他們對魏舟的懷疑幾乎就擺在明麵上了,秦時原本是有些尷尬的,但這會兒見魏舟自己坦然,有一種“沒關係,你們想懷疑就懷疑吧”這樣的滿不在乎,秦時也覺得好像沒那麽別扭了。


    “多謝,”秦時向他道謝,“要不是你派了李飛天來救我們,我們很難從陣法裏出來。”


    魏舟擺擺手,對他的說法不當一迴事兒,“李飛天自己樂意瞎跑,我也不知道它跑到哪裏去了。再說我給你起過一卦,卦象顯示有驚無險,且有大機緣……沒有李飛天,那個陣法也困不住你。”


    話雖如此,秦時還是很認真的道謝了。畢竟李飛天救了他是事實,而所謂的卦象,在他看來實在太虛無縹緲了。


    這個時候,樊鏘帶來的軍士們還在有條不紊地處理村民的情況。


    大火已經撲滅了,整個村子,除了靠近村外的一圈房屋,內裏基本上都燒成了廢墟。一眼看過去到處都黑乎乎的,已經辨不出原來是個什麽模樣了。村子附近的田地有些也受了波及,很多還沒來得及收割的藥材都被毀了。


    樊鏘派人快馬加鞭趕迴西寧城向刺史大人匯報情況,申請對村民的救援。如何安置村民屬於地方政務,樊鏘是駐守邊關的武將,不好插手太多。


    這個時候,村民都拖家帶口的在村外安置下來。樊鏘帶著人整理出了一戶沒有燒毀的房屋,將受傷的人都集中安排在一處,等待刺史大人派來的郎中救治。隨行的樊持雖然也是郎中,但他們攜帶的藥物有限,隻能先帶著手下燒點兒幹淨水,給受了外傷的人簡單處理一下傷口。


    村民中的青壯年也被組織起來了,他們找來了大鍋和沒有燒毀的糧食,給大家熬些米粥充饑。


    這一夜雖然擔驚受怕,還有人受了傷,但盤踞在村裏,對村民們一向頤指氣使的妖怪們都被法師收走了。村民們擔心之餘,又覺得欣喜。


    秦時還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提醒他們趕快離開的大嬸。她雙手端著一個大碗,眉眼之間一派輕鬆。反而坐在她身旁的那個跑去給妖怪們通風報信的年輕小媳婦兒很有些坐立不安的。


    秦時他們當然也不會跑去跟一個被妖怪嚇破了膽子的女人計較。秦時看她那個心虛不安的樣子,覺得哪怕沒人找她算賬,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給嚇得夠嗆。


    但他們都在這一場劫難裏活了下來。秦時想,這就比什麽都重要。


    第115章 悟性


    幾個人迴到營房落座, 秦時講了他跟麅的一番你來我往,又提醒魏舟,在這裏設下陣法的那個人並未露麵。


    “主謀未在, 我倒是看出來了, 否則……”魏舟掃了樊鏘一眼,停頓一下。


    秦時也跟著掃了樊鏘一眼, 他猜魏舟要說的是:若不是知道主謀不在,他也不會順從樊鏘這些人的安排, 老老實實的跟他們一起留在營房裏。


    樊鏘眉眼不動,好像沒聽見他這些帶著情緒的話。相反,他對秦時的變化好像更感興趣一些,不住的打量他。


    魏舟,“……”


    魏舟哼了一聲, 若無其事的轉開話題,“又是困靈符, 聽起來與柳家那兩位遇到的麻煩是一樣的。若是同一個人的話, 那這個人的能力明顯提高了。”


    之前這個人隻能將這種法術施展在柳樹精身上, 加起來也不過兩個剛剛生出靈智的小妖。如今他卻能設下這麽大的陣法, 像獵人挖下陷阱一般伺機抓取過路的目標。


    這不是什麽特別有計謀的辦法,但在他本人不露麵的情況下,也是夠有效的了。麅這個狗腿不就給他網羅了不少獵物?隻不過陰差陽錯的, 這些好容易搜刮來的靈力, 都便宜了秦時。


    魏舟檢查了一下秦時的經脈情況, 得出的結論與秦時自己的猜測差不多。


    “你剛開始打坐的時候,能夠吸收的靈力大約隻有線頭那般粗細, ”魏舟還給他打了個比喻,“如今再修煉, 大約就能有筷子粗細了。但你最好運的地方在於,經脈被靈力衝開,以後修煉隻會越來越順暢。”


    秦時正在心裏嘀咕,筷子粗細好像也沒有多厲害……一轉頭卻見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羨慕的表情。樊持上下打量他,眼睛都快要冒光了,嘴裏還嘀咕,“我滴個乖乖……我滴個乖乖……”


    秦時,“……”


    好吧,哪怕筷子那麽粗,也是大家都想遇到的機緣呐。秦時謙虛的表示自己一定好好修煉,絕不辜負這從天而降的機緣。


    魏舟看過了小黃豆,也說秦時在井下遭遇靈力衝刷的時候,那些他無法吸收的火屬性能量對小黃豆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它這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撐得暈過去了,眼下的沉睡也是因為正處於升級的狀態,無需擔心。


    至於秦團子,魏舟看不到,隻能猜測它幾乎吸納了困靈符裏全部的金屬性靈力,需要時間將這些靈力煉化為己用。這小東西原本就是一團精純的靈力,這一次意外得到外力的加持,待它醒來還不知會變成什麽模樣。


    魏舟說著說著就有些泛酸。這小子以後的戰鬥力會上升到何種程度他簡直不敢想,怎麽這樣的好運就落在了他頭上?


    就因為他來自異世界?!


    “這事也不是隻有好處,”魏舟咳嗽兩聲,正色道:“布下陣法的人還未露麵,這人既然到處搜刮靈力,小秦你要當心了,我怕他拿你當成柳家兩姐妹那般的目標。還有,他雖不知毀了他陣法的人是誰,但最終誰受益他肯定能知道,他大約是要報仇的。”


    這個問題,秦時自己也想到了。誰家養的豬半路上被別人給宰殺了能高興啊?報仇那是肯定的。不過他身邊有賀知年,還有樊鏘這樣的軍方人士,哪怕魏舟這個半仙不是那麽靠得住,他也不是很擔心。


    但賀知年是有些擔心的,他的兩道眉毛皺了起來,對魏舟說:“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找出這個人。”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秦時反倒不那麽在意,灑脫一笑道:“既得了好處,總要承擔後果。”


    樊鏘聞言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小子倒是坦蕩。


    “正該如此。”魏舟點點頭道:“不過這陣法的事牽扯頗大,柳風語至今沒有找到下落。我剛才跟老樊商議了一下,打算去見一見狼王夜琮。”


    秦時和賀知年是聽說過這個名字的。那還是在肅州的時候,聽柳溪說起過的。據說夜琮這個人性子有些不大好相處。


    秦時見魏舟臉上流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以為他在考慮夜琮會不會見他們的問題,沒想到魏舟轉頭問樊鏘,“西寧城物價如何?”


    秦時,“……”


    秦時還沒反應過來,樊鏘卻已經秒懂了他的意思,用不大委婉的語氣對他說:“不必為難。野羊坡的麻煩被咱們鏟除了,刺史大人感謝我們還來不及……我們也不要他的謝禮,隻讓他給咱們準備幾頭牲口,不算什麽。”


    魏舟臉上的愁容頓時一掃而光,連聲說:“這就好!這就好!”


    秦時聽的一頭霧水,轉頭去看賀知年,見他臉上帶著忍笑的表情悄悄給他做了一個口型:羊。


    秦時,“……”


    是哦,要去拜訪的是一群狼,估計沒什麽見麵禮會比活羊更能投其所好了。


    事情定下來之後,魏舟帶著他們走出了營房,來的一處四周無人的平地上,拿著拂塵的木柄開始在地上畫起符來。


    秦時看到拂塵散發出淡淡熒光,那光芒像是無數細碎的顆粒組成,順著拂塵的筆劃緩緩滲入地下。


    一種很奇特的震動徐徐蕩開。


    秦時形容不出這種感覺,但他能感覺到一種玄妙的節奏感,這讓他想起了電報機。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幾隻毛皮油亮的大耗子從灌木叢裏探頭探腦的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跑了過來。


    秦時還以為魏舟這是在給狼族發電報,搞了半天他召喚的是沙鼠啊。這是找上門之前,先托人給送個口信兒嗎?


    一隻站起來時身量超過一尺長的沙鼠動作很敏捷地竄到了魏舟麵前,魏舟彎下腰跟它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話,又從袖袋裏取出什麽東西遞了過去。沙鼠接過東西叼在嘴裏,一扭頭朝著來時的方向跑走了。


    秦時眼尖,看到被沙鼠叼著的是一片黃色的東西,像一張疊起來的符紙。他思索了一下這到底是寫給狼王的信?還是送給沙鼠的報酬?


    或者符紙裏麵蘊含著什麽靈氣一類的東西?


    道門的法術,說白了就是能夠自如調動自然力量的技巧。這種技巧是普通人類也能學的,隻不過每個人天賦不同,學習能力也有差異,有的學起來容易些,有些人則學得慢。


    秦時現在想的就是,如果這個時代的緝妖師也都掌握這樣的法術,那麽他們對於道門的忌憚,是不是會少許多?


    內部人員之間隻有合作,沒有防備,鎮妖司的戰鬥力會不會更強?


    轉天下午,刺史大人的親衛營就趕到了野羊坡。來的除了士兵,還有一群膘肥體壯的羊。


    這群羊足有上百頭,樊鏘挑了幾個會放羊的手下照看著,耐心等待狼群那邊的消息。


    接下來的幾天,野羊坡的村民們在親衛營的護送之下,分批前往西寧城附近的幾個村寨。這些人以後就會在距離西寧城比較近的村寨裏生活了。


    野羊坡則徹底荒廢下來。在火災中幸存的幾間房屋也都被屋主搬空了。有的連窗框門框都拆下來帶走了。融入一個新的環境並不容易,多帶點兒東西總是好的。


    野羊坡的居民們具體怎麽安置,這些事都與秦時沒有關係了。樊鏘和魏舟有時還得去見一見刺史大人的親衛,說一說村裏當初出事的情形,賀知年偶爾也會跟著去。


    唯有秦時一個人哪邊都不沾,也沒人找他問什麽,於是秦時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修煉了。


    到了這個時候,秦時才明白魏舟之前說他能夠吸收的靈力粗細變化是什麽意思。


    他在打坐的時候能以更快的速度吸納更多的金屬性的能量微粒,如果說,以前它們像一根絲線在他的經脈中遊走,現在就是一道溪流,它們歡快地順著他的經脈奔湧,衝進意識海,如同江河匯入大海,融入那一團緩緩轉動的星雲。然後它們會從意識海中湧出,帶著仿佛淬煉過的更為醇厚的靈力,再一次衝進秦時的經脈。


    在這樣的滋養與淬煉之中,秦時覺得意識海中旋轉的星雲都變得越來越凝實了。


    這是他的秦團子。看見它,秦時心裏就湧起期待和滿滿的欣喜,像一個正在等待孩子出生的父親。


    秦團子最初出現的時候,秦時自己都懵懵懂懂,好像莫名其妙,意識海中就多了一頭小老虎。這一次,他終於可以仔細的觀察,認真的期待他的秦團子降生了。


    在他修煉的前幾天,秦時隻能做到吸納同屬性的能量微粒在自己的經脈中流轉。但幾天之後,或許是對於精神力的操控開始變得純熟,他注意到在他修煉的時候,吸引來的還有許多其他屬性的能量微粒。


    這些微粒是他無法吸收的。秦時思索了一會兒,試著抽取一部分精神力,指揮它們去推動火屬性的靈力,把這些小微粒像滾雪球一般推到小黃豆的身邊,讓它們圍繞著它,隨著它的唿吸自然而然地滲入它的身體。


    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秦時完全是無意識的狀態。


    他看不到小黃豆妖核的情況,也無法確認這種投喂一般的方式,到底對小黃豆好不好。但他看見周圍有這些蹦蹦跳跳的火屬性靈力,就忍不住想抓起來送給小黃豆。


    後來他去詢問魏舟,才知道妖族的父母,在孩子幼小,還不懂修煉的時候,也像他這樣,推動外界的靈力去靠近它,讓幼崽去感應大自然中神奇的五行能量。


    這是每一個妖族的孩子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魏舟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我一直以為妖族的父母能為幼崽做的事,是任何人都無可替代的。”


    哪怕是半妖。他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他沒想到秦時能做到這一步,“你很有悟性。”


    秦時不以為然。他覺得他對小黃豆就是一個爸爸看孩子的心態,發現好東西,哪個爸爸會不想著留給孩子呢。


    “一般般吧。”秦時不當一迴事兒的說:“隻要對小黃豆沒有害處,我就放心了。”


    第116章 活祖宗


    小黃豆是在他們出發前往夜族領地的第二天醒過來的。


    當時秦時正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條小河邊曬太陽, 賀知年牽著他們的馬在河邊飲水,再遠一點兒的地方,魏舟帶著一個十六七歲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坐在剛挖好的土灶旁邊煮茶吃。


    他們身後就是樊鏘和他從陽關城帶出來的隨從以及……一群肥羊。


    之所以趕路的時候還能這麽悠閑, 純粹是因為向導不給力。沙鼠體型小, 腿也短,一天趕不了多少路。讓人帶著它們騎馬吧, 它們又對人戒備得很。當然他們也不樂意與肥耗子同騎一匹馬。


    於是沙鼠們一小群在前麵一溜小跑的帶路,他們騎著馬在後麵慢條斯理的跟著。走不了多遠, 沙鼠們還得停下來休息休息,畢竟它們這個物種不大適合長途跋涉。


    秦時自打來到這裏,還沒這麽悠閑的趕過路,坐在河邊曬太陽的時候,心裏還覺得挺不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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