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就覺得這小貨好像又胖了一圈,上次他注意到它的尾巴,還隻有筷子頭那般粗細,現在再看,少說也有鍋鏟子那般粗細了,黑環套著白環,毛茸茸的十分漂亮。


    看看,同樣是黑白配色,他家團子多好看,外麵那一群蟲子長成了什麽鬼樣子……


    秦團子感應到了他的心理活動,傲嬌的哼唧一聲。


    “再等會。”秦時跟它講道理,“團子,你得養精蓄銳,一旦把你放出來,就是我們全都不行了,再沒有辦法的時候。”


    秦時自己還沒有那麽強大,精神力也是有上限的。過早放出秦團子,耗費的還是他自己的精神力。


    困境裏,每一根能量絲都是寶貴的。


    秦團子不吭聲了。


    秦時鬆了口氣,抬眸望向賀知年,“你剛才說什麽?”


    剛才隻顧著哄孩子,模糊聽到賀知年似乎說了一句話,但他當時忙著安撫秦團子,沒有聽清楚。


    賀知年的神色已經平靜了許多,“我知道。”


    秦時沒跟上他的思路,愣了一下,“什麽?”


    他們剛才被風暴攆著跑了許久,賀知年的頭發有些毛躁起來,幾縷碎發從額頭耷拉下來,讓這張英氣的麵孔多了幾分落拓焦躁的兇悍氣。


    “我知道風暴可怕,”賀知年輕輕籲了口氣,像在勉強按捺心裏的躁動,“我隻是不想被困在這樣的小地方……之前有幾個兄弟就是被泥石流困在了一處山洞裏,後來……”


    秦時的心緊了一下。


    緝妖師或許要比普通人皮糙肉厚,但卻不代表他們長著銅皮鐵骨。被野獸襲擊,一樣會受傷,會……死。


    賀知年的唿吸聲有些急促,“他們遇到了一群毒蜘蛛。”


    秦時久久無語。


    他有些理解賀知年焦躁的情緒從何而來了。泥石流和毒蜘蛛,與他們此刻的處境幾乎是一樣的:一邊是大自然發威,一邊是看似弱小但卻致命的對手。


    不用問,那些遇見了蜘蛛的人,都沒能活下去。


    “我們不同,”秦時又拍拍賀知年的肩膀,“我們有魏神仙,有李飛天和小黃豆。還有……”


    還有秦團子。


    秦時沒有忽略蟲子出現的時候,那種被精神力衝擊的感覺。所以他猜測作為純淨精神體的秦團子,對於這些小東西也是有威懾力的。


    他跟著魏神仙在封妖陣裏好吃好喝地住了那麽久,可以說精神力正處在戰力的巔峰狀態。把團子放出去,能震懾的絕對不止鞋墊子那麽大一點兒地方。


    秦時在第六組的時候,研究所的研究員曾經專門針對秦團子係統地做過一些試驗,結論是普通的蚊蟲、蟑螂壁虎一類的小動物,感應到秦團子的存在直接就跑了。稍微厲害一點兒的,比如一些毒蟲、蛇、狐狸、鬣狗之類的,會跟團子廝打,勝負在五五之分。


    而開啟靈智的小動物,通常都會主動向團子示好。


    至於再大一些的野獸……


    試驗程序倒是安排上了,可惜沒等他排到試驗的那一天,他就被命運大神送到了這個妖怪橫行的大漠裏。


    秦時迴過神,就見賀知年已經在靠近結界的地方蹲了下來。


    秦時也湊過去,還沒蹲下,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氣,“你剛才不會就是注意到這個,才會攛掇魏神仙把洞口的結界打開吧?”


    賀知年沒有迴答他,隻是伸出手,試探地摸了摸結界下方,靠近地麵的地方。


    這個時候洞外的光線已經接近夜晚,靠近石洞裏側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什麽了。但結界之外挨挨擠擠的蟲子們反而更顯得分明,仿佛一個個縮小了的骷髏頭在哪裏堆疊,挨挨擠擠的,讓人看得心頭發毛。


    結界像一個全封閉的帳篷,於是鬼麵蟲就一個摞著一個,不知疲倦地沿著結界的外壁向上爬。而在靠近地麵,鬼麵蟲最多的地方,結界已經呈現出了一種不祥的灰黑色。


    賀知年讓他看的也是這個:蟲子們正在試圖腐蝕掉阻擋它們前進的這一層薄膜。


    秦時轉身去看魏舟。魏舟仍閉目打坐,在昏暗的光線裏看過去,秦時隻覺得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


    秦時心頭砰砰直跳,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結界。這東西就好像一層透明的塑料薄膜,手指按上去,甚至可以觸到結界另一邊的蟲子:堅硬光滑的硬甲、簌簌亂動的小腳爪……一個擠著一個,迫不及待的想要衝破屏障,一飽口福。


    秦時縮迴手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被蟲子腐蝕過的地方,似乎要比高處的結界略微柔軟一些。


    它繼續變軟,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會被蟲子們咬穿,露出一個洞口來嗎?


    秦時的手指剛從薄膜上移開,薄膜上就反射出一點兒微弱的亮光。


    秦時轉頭去看,就見搭在魏舟肩膀上的拂塵像被扭亮了開關似的,渾身上下散發出淡淡的白色的熒光。


    在這種光線之下,結界外麵白色的骷髏圖案都仿佛活過來了一般,從黑洞洞的眼眶裏透出邪惡不祥的氣息。


    或許是被同伴焦慮的情緒所影響,魏舟終於睜開眼,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都老實坐著!我還沒死呢!”


    秦時,“……”


    秦時撈起小黃豆,這小貨正要去啄結界外麵的鬼麵蟲,不知死活的勁頭看的秦時太陽穴突突直跳。


    小黃豆抗議地啾啾叫,一扭頭卻見李飛天長長的拂子輕輕地晃了晃,立刻注意力轉移,發出一聲歡快的鳴叫,“唧!”


    秦時盤著腿在魏舟麵前坐下,順手摸了一塊肉幹,撕碎了放在小黃豆麵前,“乖,吃飯,別打擾李飛天。它還沒睡醒。”


    它還在充電呢。


    小黃豆確認了李飛天的拂子再沒有亂動,有些失望地湊過來吃飯。


    秦時這才騰出腦子問一問魏神仙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您還能挺多久?”


    魏舟被他這過於直白的問題噎了一下,沒好氣的上下打量他,“咋的,就指望我一個人挺著?”


    秦時心裏一動。


    魏舟攤手,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時,“要對付蟲子,靠人去打是打不過來的。要麽用火,要麽用水,要麽用藥……這些條件,咱們一個都沒有。”


    說著,魏舟伸手在發髻旁邊撓了撓他的小手指甲留得比其他幾個手指頭都要長,又長又尖,一指甲能戳死人的感覺。秦時每次看到都會瞬間迴憶起以前搭地鐵的時候,被女孩子的高跟鞋踩中腳麵的痛感。


    “要說太好的辦法,我也沒有。”魏舟說:“無非就是我先挺著,結界撐不住了就打發李飛天去嚇唬它們,它要是也挺不住……那就沒辦法了,秦兄弟,怎麽也該輪到你的小寶貝上場了吧?”


    秦時不確定魏舟是不是在詐他,“您見過?”


    魏舟想了想,“陽關城那一夜,小道就在城牆頭上,雖然距離遠了些,但該看到的都看到了。”


    秦時了然。


    魏舟從來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秦時以為那一夜團子發威魏舟並沒有看到,眼下看來,人家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至於我的結界,大約還能堅持一個時辰吧,不能再久了。”魏舟說:“這些蟲子的唾液裏有毒,我還得專門分出一部分靈力來化解這些毒\素。”


    “您覺得……它可以對付這些蟲子?”秦時這樣問並不是攔著不讓秦團子出來,他隻是想從魏舟這裏得到更多的有關精神體的信息。


    魏舟想了想,給他舉了個例子,“人遇見猛虎、毒蛇,哪怕以前隻是聽說過,也會害怕,會想要逃跑……物種不同,血脈不通,彼此之間是有壓製的。”


    秦時心想,他這意思就是說四大神獸的血脈,對大部分野獸來說,都屬於天敵的級別?


    “那緝妖師還是神獸的後裔,”秦時反問,“妖怪們還不是打的不亦樂乎?”


    至少從秦時的角度來看,很少有哪一個成名的大妖因為“神獸的血脈”這種東西就躺下來認輸的。


    魏舟用那根詭異的長指甲撓撓頭,露出一點苦惱的神色,“所謂妖怪,都是開啟靈智的。有了思考的能力,就會衡量得失,行事不完全是依靠天性。”


    秦時思索了一下,接受了這個解釋。


    他在沉默中感受到了命運沉甸甸的分量。


    有的人生下來就屬於老天爺賞飯吃,有的人……不想吃這一口,老天爺也要按住他的腿腳,掐著他的脖子硬往裏塞。


    秦時歎了口氣,惆悵的說:“我是白虎一族的。我父母也是。”


    他爹後來有一次喝多了,跟他悄咪咪的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說他們秦家為了子孫後代的血脈問題操碎了心。


    秦爸相親的時候特意選了白虎一族其他姓氏的姑娘,也是為了這個原因秦媽姓李,也是白虎一支的。他們相親的時候,秦媽在第六組從事信息工作。


    可以說,秦時是一個根正苗紅的緝n代。


    “白虎。”魏舟沒搭理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垂在他肩膀上的拂塵,用一種比秦時還惆悵的語氣說:“白虎一族好久沒出現過有出息的子弟了……”


    秦時想說在他的那個世界裏,各族都很久沒有出現過他這樣的特例了。但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麽都沒說。


    這畢竟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


    魏舟惆悵完,一抹臉換上了一副興致勃勃的嘴臉,“你的小老虎多大了?”


    “不算大,還小呢。”秦時警覺的看著他,順便感應了一下秦團子的反應,發現它也對魏舟這副狼外婆的嘴臉有些打怵。


    秦團子看上去比前段時間又肥壯了一些,看上去圓滾滾的。


    “靈力足嗎?”


    秦時心想原來這些修道的人把精神力稱為靈力。


    他掃一眼結界之外,發現鬼麵蟲已經在結界外麵摞起了一尺多高,而結界的下方已經變成了它們身上的那種泛著熒光的灰黑色。


    秦時的心髒又開始砰砰跳,“你看見了嗎?結界好像……”


    “你想說被腐蝕了?”魏舟的臉色不知怎麽也變成了灰黑色,他衝著秦時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嘴灰黑色的尖牙,“怎麽,你還沒看出來嗎?它們就是我,我就是它們。”


    第72章 秦傲天


    秦時一個激靈, 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還是昏暗的石洞,洞口一張透明的薄膜隔絕了外麵翻卷的黃沙,但周圍的石壁卻仿佛在山唿海嘯的風暴裏瑟瑟發抖。


    夜晚尚未來臨, 溫度卻已經降了下來, 結界也並沒有發出亮光。秦時說不清剛才是他太過疲倦睡著了,還是這個石洞, 這些鬼麵蟲聚集在一起,散發出了什麽致\幻的成分。


    賀知年背對著他蹲著, 像是在評估結界的牢固程度。魏舟的臉色白的像鬼一樣,正盤著腿閉目打坐。李飛天仍然一動不動地攀附在他肩上這些畫麵都和他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小黃豆也還在他的口袋裏熟睡。秦時摸了摸口袋,垂眸看向結界的邊緣,鬼麵蟲在那裏已經堆積了將近一尺高,被它們踩過的結界確實如夢裏所見的那樣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灰黑色。


    秦時揉了揉太陽穴, 一時間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幻境,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在什麽時候睡過去的。但他能看出魏舟的情況確實不太好了。


    賀知年迴頭, 微微挑起的眉梢帶著疲憊的神色, “醒了?”


    秦時覺得這一覺比不睡還累, 他抹了一把臉, 眼神裏稍稍恢複了清醒,“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不到半個時辰。”賀知年說著, 唇角微微向上一挑, “就那麽坐著迷糊過去了。小黃豆還想跟你耍賴, 看你沒動靜,才蔫蔫地爬迴口袋裏睡覺去了。”


    秦時摸摸口袋, 也不由得一笑。


    他發現現實的情況比他在夢裏遇到的還要糟。魏舟並沒有夢中反派那種彪悍的實力,他的臉上已經沒有血色了, 而且仔細看的話,他的臉頰上已經多多少少有了一絲與結界上相似的灰黑色。


    李飛天也依然是一副沒有充上電,至少沒有充滿電的狀態,一動不動地搭在魏舟的肩膀上。


    “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賀知年在秦時身邊坐了下來,輕輕籲了口氣,“好消息是風暴比起咱們剛躲進來的時候,已經變小了。”


    秦時留神傾聽外麵的動靜,似乎……並沒有小多少。


    “壞消息呢?”秦時挑眉,他還以為賀知年會問問自己想要先聽哪一個。但事實上賀知年並沒有那麽無聊,人家直接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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