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唐武宗這位皇帝信奉的是道教。


    這裏麵的細節秦時知道的不多,隻知道經過這一場劫難之後,佛教的影響力大為縮減,但它並沒有在中原地區銷聲匿跡,而是朝著本土化的方向繼續邁進。


    秦時還在琢磨現在坐在皇帝寶座上的人到底是唐武宗,還是他的後續繼承人宣宗,就聽吳九郎在前麵喊他,“小秦,來幫我一把。”


    秦時連忙答應一聲,加快了腳步。


    金碧輝煌的寺廟旁邊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取水房就建在廣場的一側。從外表看它就是一間較為寬敞的磚石砌起的房屋,兩扇厚重的大門朝向寺廟的方向,門環上還掛著一幅沒來得及鎖上的大鎖。


    “取水的地方還上鎖?”秦時對這個時代的生活習慣完全不懂。曆史書上不會記載太過於生活化的內容,而且身處時代之中,一些司空見慣的東西,大概也沒人會覺得有記載下來的必要。


    “取水房每天早晚有固定的時間開放,其他時間都是鎖著的。”吳九郎說:“在這裏取水的多是平民,為了防止出亂子,取水的時候還有衛兵在附近看守。”


    “我還以為大家隨便打水,頂多排個隊……”秦時抬起手在門上敲了兩下,別說,這門修得還挺結實,至少秦時這樣的壯小夥不使勁的話是推不開的,“大家都沒有意見嗎?”


    有門,有鎖,還有衛兵。這等於是掐住了大家的命脈。


    吳九郎不由一笑,“這門也不光是為了擋人。這裏風沙大,有門擋著,也能避免沙塵灌進水井裏去。再說冬天也冷得很,露天的話水井就該上凍了。取不到水,苦的也還是普通人。”


    秦時就明白了,城裏的那些有錢人、大貴族,大約家裏都有自己的取水房,他們是不會跟平民混在一起打水的人在掌握了權利和金錢之後,首先改善的就是自己的生活條件。這是很正常的。


    秦時放下手裏拎著的木桶,剛要抬手去推門,耳邊忽然捕捉到了一絲輕微的異響。


    秦時的臉色立刻變了。


    吳九郎沒有聽到什麽不對勁的聲音,但他正對著秦時,秦時臉上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因此第一時間他也放下了水桶,抬手握住了刀柄。


    秦時抓著刀鞘,極緩慢地抽\出了彎刀。


    吳九郎與他對視一眼,點點頭,向後退開兩步。就見秦時取下掛在門環上的大鎖,飛起一腳踹開了取水房的大門。


    吱呀一聲響,沉重的木門搖搖晃晃的向著室內的方向蕩開,伴隨著潮濕微腥的水汽一起撲出來的,還有一團迅疾無比的毛茸茸的黑影。


    秦時一刀劈下,鮮血在空氣中迸散開來。隨著耳畔傳來的一聲尖利的慘叫,一隻毛皮棕黃,形如狐狸的小動物啪的一聲掉在了兩個人之間的空地上。


    吳九郎看見從小動物的爪尖探出的烏黑鋒利的指甲,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這是什麽東西?!”


    野貓有這麽兇嗎?


    但這個問題秦時已經顧不上迴答他了,取水房的門被他踹開了一條縫隙,毛茸茸的小動物一個擠著一個從門縫裏竄了出來。


    它們也不知在取水房裏關了多久,一放出來就瘋了似的往人身上撲,爪子又尖又利,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掉落在地的屍體竟然絲毫也不能影響它們,反而像是被空氣裏的血腥氣激發了兇性。


    “娘的,”吳九郎手忙腳亂地一刀劈飛了一頭小怪獸,怒道:“這些東西都不知被關了多久了,怎麽還這麽兇?!”


    這也是秦時疑惑的點。


    取水房的大門又厚又重,而且是從外向裏推的,鎖環上還掛著鎖頭,這些小怪獸從裏麵是打不開的。但樓蘭城的百姓都不知跑了多久了,這些小東西竟然還活著,而且還活的這般精神百倍,這就不能不讓人感到驚訝了。


    這個時候,就算有再多的疑惑,他們也顧不上琢磨,隻顧著手忙腳亂地應付它們的攻擊。小怪獸也並沒有感謝他們打開了大門的意思,反而不要命地往上撲。秦時一刀劈落了撲到眼前的一隻怪獸,眼角餘光瞥見另外一隻怪獸飛快從他身旁竄過,朝著吳九郎撲了過去。


    “吳哥!”秦時厲聲喝道:“往左!”


    吳九郎下意識的向左側一偏,小怪獸的爪子緊擦著他的臉頰抓了過去,落在他的肩膀上。尖利的爪尖勾住了吳九郎的領口,刺啦一聲,將他的半幅衣袖給撕開了。


    小怪獸飛撲的太猛,這一下抓了個空,整個身體都順著慣性從吳九郎的身側撲了出去。身體尚未落地,秦時一刀劈了下來,將它攔腰劈成兩半。


    小怪獸發出一聲尖厲的嘶鳴,屍身落在灰塵之中,順著廣場的地麵滑了出去。


    吳九郎被驚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秦時提醒的及時,這一爪子就要抓到他的眼睛上了。從它使出的力道來看,他的半張臉怕是要保不住。


    從取水房裏衝出來的小怪獸數量並不多,打眼看去也隻有十多隻。但奇怪的是,獲得自由的它們並不急著逃走,反而把跟他們拚命當成了首選的目標。


    它們的體型雖然不大,但不顧死活地往上撲還是給秦時和吳九郎造成了很大的麻煩。秦時這個時候就品出了彎刀的好處:出刀更快,也更適合眼下這種近身搏鬥。


    很快,最後的幾頭小怪獸丟下滿地的同伴的屍骸,一邊吱吱哇哇叫喚著,一邊掉頭朝著城門的方向跑了。


    這些小東西雖然兇悍,但動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麵對比自己一方更加強大的敵人,它們首先要做的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吳九郎警覺地提著刀,沒有察覺自己的手臂仍在微微顫抖。取水房的門半開著,再沒有什麽東西跑出來,但他卻有些遲疑了,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秦時卻在他身邊蹲了下來,用刀尖撥動一頭怪獸的屍體,翻來覆去的檢查,越看他的表情就越是古怪。


    這東西他認識。但是……


    他抬頭掃一眼神情緊張的吳九郎,他要怎麽跟他們說呢?


    秦時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還是什麽都別說了。畢竟知道這東西叫什麽名字,對他們的處境並沒有什麽幫助。他們隻要知道這東西動作靈敏,牙齒和爪子都異常鋒利,而且還會彼此打配合戰就夠了。


    秦時用刀尖挑開一頭怪獸的嘴巴,對吳九郎說:“看它們的嘴型、牙齒,那些屍體上撕咬的痕跡應該就是它們留下的。”


    吳九郎呆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吃……吃人?!”


    秦時點點頭。這東西不但吃人,還吃的極度兇殘,就跟行軍蟻似的,所過之處,片甲不留。


    不僅如此,這些小東西還懂得跟其他的野獸聯合行動。


    從古至今,它們的名字始終高懸在鎮妖司的黑名單上,時刻提醒著所有的緝妖師:但凡遇見,格殺勿論。


    沙漠上幹熱的風卷起細碎的塵沙從廣場的另一端撲了過來。


    秦時丟下動物的屍體,站起身對吳九郎說:“咱們晚上得小心點。”


    雖然逃走的小怪獸數量並不多,但誰也不能確定它們會不會找到同伴,然後殺他們一個迴馬槍。


    原本對於在樓蘭城留宿的決定還抱有疑慮的秦時,這個時候也放棄了出城的念頭。遇到小怪獸這樣成群結隊出來活動的對手,留在房屋裏,有屋頂和院牆略作抵擋,總比宿在荒郊野地裏要安全一些。


    秦時跟吳九郎商量了一下,一個留在取水房門口接應,一個進去取水。為了方便他們看清楚取水房裏的情形,兩個人還齊心協力把兩扇大門都推開了。


    然後他們就明白了為什麽這一群小怪獸會被關在取水房裏這麽久還活著了,因為從地麵往下走的台階上,七零八落的,都是人類的屍體被啃食得幹幹淨淨,甚至連骨骼都被咬碎的屍體。


    唯有散落一地的,被撕碎的人類的衣服鞋帽,還昭示著他們曾經出現在這裏的痕跡。


    將近五六米寬的台階下方,就是一間大約有十餘平方的小屋,井台就建在小屋中央。還好為了防止雜物掉落,井口蓋著一塊厚重的木板。而且這塊木板並沒有被人移動過的痕跡。


    小屋的角落裏還有一扇門,門上掛著大鎖,看樣子有一段時間沒有打開過了。從木門的後麵隱隱傳來了地下河汩汩流動的聲音。


    秦時猜測這一群小怪獸當初就是追著這些人鑽進了取水房,然後被困在了裏麵。當然也不排除有人為了保護家人或者同伴,以身做餌,故意把它們引到了這裏來困死。


    真相到底任何,誰也不知道了。


    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驚心動魄的故事,情與義、生與死,所有的掙紮與哀嚎,都已經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消失。而這座城,也終將和它曾經孕育的生命一樣,慢慢的被黃沙湮沒,被歲月遺忘在煙塵裏。


    第7章 同夥


    秦時把取水房裏的殘骸收拾出來,找了一件還算完好的外袍抱起來,埋在了取水房附近的土地裏。


    誰是誰已經分不清楚了,但讓亡者入土為安,也算是一件積功德的事吧。


    秦時把土坑掩埋起來的時候,還迴憶了一下古時候西域各國都有什麽喪葬傳統。後世有學者研究絲綢之路,研究被掩埋的古城,也有樓蘭貴女的墓葬被發掘,想來他們的習俗也是土葬吧。


    秦時用一塊撿來的木板把土坑填好。沒有趁手的工具,土坑挖的並不深,但他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或者該念個往生經什麽的……


    但他一個沒有什麽宗教信仰的現代青年,滿腦子搜索也隻記得一句“嘛呢叭咪”。而且關內都沒人敢在明麵上信佛了,誰知道這裏的人都信奉什麽。


    算了,就算是走一個流程吧。


    秦時虔誠地念了一遍六字真言,把手裏的木板子立在土坑前。


    吳九郎很快帶著另外兩個同伴趕了迴來。


    在取水房這裏紮營,是他和秦時兩個人商量之後做出的決定。一是取水房修建得比較結實,取水也方便。二是外麵就是廣場,剛好可以供他們停靠車馬。而且這一帶比較寬敞,真有什麽事,也不至於施展不開。


    秦時還帶著同伴到附近的人家裏搜羅了一些柴火,包括木質的桌椅、門板這些東西,預備著天黑之後點起火堆來。


    之前在取水房遇見的小怪獸給他們提了個醒,萬一這些東西還有同夥,又趁著夜色跑來襲擊他們的話,有了火堆,多少也能起點兒警示的作用。動物的天性都怕火,萬一它們不怕,有火光照亮,他們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被動挨打。


    吳九郎已經派人迴去報信了,按照車隊的腳程來算,趙百福帶領車隊大約要在黃昏時分才能進城。


    留在城裏的四個人就分成兩組,輪流在附近巡邏。


    從廣場的位置可以看到大半個皇宮,宮牆巍峨,秦時走幾步瞄一眼,忍不住對順子說:“我想去那裏看看。”


    順子轉頭掃一眼他示意的方向,不在意的說:“行。”


    說著率先朝著皇宮的方向走了過去。


    秦時反倒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們隻是一個商隊,並不是紀律部隊,彼此之間也沒有那麽嚴格的要求。對順子來說,滿足一下隊友的小要求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無非就是延長了一段巡邏的路線。


    再說取水房周圍沒有什麽危險,擴大巡邏範圍也是非常正常的選擇。


    秦時又驚又喜,連忙跟了上去。


    順子也聽吳九郎說了他們在取水房裏遇到的小怪獸,因此一路上都非常警覺,遇到有誰家院子沒鎖,還會走進去查看一圈,然後很仔細地把大門給闔上。


    秦時發現越是靠近皇宮,街邊的屍首就越少,街道也更寬敞幹淨,路邊的房屋也要比其他街區的更為氣派能居住在皇宮附近的,必然也都是權貴之家。


    這一帶的房屋多一半兒都上了鎖。樓蘭城出事的時候,皇族和居住在這一帶的權貴們應該是最早離開的一批還有精力考慮到鎖門的問題,可見這些人撤走的時候還較為從容。


    皇宮的兩扇大門自然也上了鎖。


    秦時無意去做一個破壞者,也沒有翻牆去滿足自己的窺探欲的想法。在他看來,這座城市此時此刻還沒有死去,它隻是被迫陷入了休眠。等這一場災難徹底過去,城裏的居民說不定還會迴來。


    他仰望巍峨的宮牆,遺憾自己穿過來的時候沒有帶著手機。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一定要找些紙筆,把這些景色都畫下來。


    黃昏時分,趙百福帶著車隊進了城,馬車就停在廣場上,正好將取水房包圍了起來。


    入夜之後,廣場上點起了兩個火堆,商隊裏的人有的躺在取水房門口休息,有的坐在火堆旁邊守夜。


    秦時枕著手臂躺在火堆旁邊,隻覺得夜色靜謐,風聲都輕柔得如同耳語。滿天星辰如同璀璨的寶石,閃閃爍爍,仿佛觸手可及。


    這麽美的夜,秦時卻無法放鬆心情去欣賞,滿腦子想的還是白天在取水房遇到那群小怪獸。


    那是一種擅長集體行動的妖獸,生性兇殘,而且非常會用腦子。它們的兇名曾被收錄《山海經》之中。


    “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


    這就是《山海經南山經》對它的記載。


    在鎮妖司的檔案中,曆史上成規模的妖獸都有自己固定的領地,蠱雕的領地在極北之地,雪峰環繞的穀地之中。


    秦時穿越之前,它們一族的首領還被封印在堯洲的封妖陣裏。但他不記得這位首領具體是什麽時候被封印起來的了。而它之所以會被封印起來,就是因為它帶領它的族眾離開了領地,一路掃蕩來到了中原地區。


    秦時完全能想象到它們是如何一路走一路收割生命,如何將“殺過”的本性殘忍地發揮到極致。最要命的是,在它們行軍途中遇到的實力較弱的動物會成為它們的食物,而那些需要花費體力去對抗的野獸,則會被它們煽動,加入到蠱雕的捕獵隊伍中去。


    它們的頭領像一個pua高手,能言善辯,很善於把潛在的對手變成自己的同盟。


    它們最擅長的狩獵方式就是前後夾擊,協同作案,像秦時和吳九郎遇到的這種隻有十幾頭的情況是非常罕見的。大約它們自己也急於追上大部隊,跟自己的族眾匯合,所以在跟他們廝殺的時候並沒有全力以赴。


    但他們不可能一直這麽幸運,如果離開樓蘭之後他們遇到了蠱雕的大部隊……


    秦時頭皮一陣發麻,不敢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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