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能否比肩真正的水雲骨,剛剛交手後於菟的反應已經給出了答案。


    然而此刻的季淩紓越是接近於神,於菟那顆模仿著他捏造出來的心髒就跳動得越是陰濕快活它迫不及待要將這具身體占為己有,有了這副血骨,這身劍藝,就算再來十個,百個明宵星君,它的統治都將無法被撼動!


    隻是現在的它難敵季淩紓,不過管他的,它從來也不屑於依靠符合常理的手段。


    眼看季淩紓提劍追來,殺氣盎然,於菟詭然一笑,突然向泥裏一鑽,將肉身變化成滾滾流淌的血水,刹那間在地上形成了一方古老的陣法。


    開陣!


    它的狂笑聲不止。


    季淩紓管他三七二十一,隻一劍朝那發著死赤陰光的陣咒上劈去。


    “嗬!”


    “咣!!”


    隻聞劍震聲摧天撼地,季淩紓感覺手感不對,他眉頭一蹙,憑次次生死之戰攢下的直覺直撤迴了蔣玉他們所在之處,奮力一劍抵擋住了穿日而來的一道金光。


    劈裏…劈……


    雷光被劍影吞沒,竟從內裏將一層層的墮藪炸得焦黑,簌簌落成死屑。


    風曲的鼻子動了動,忽而一個旋身躲入了蔣玉身下的影子。


    “這是明宵星君的天罰!”商陸眉心緊鎖破境後他再看天罰竟覺得如此惡心,剛剛要擊碎他們的根本不是什麽神聖的天光,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骸海屍油。


    光陣緩緩熄滅,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竟然真的是柴榮。


    於菟竟將明宵星君硬生生扯入了戰場!


    麵前的人慈目悲憫,金光加身,不悅地看向自己腳底的陣法,誰也沒想到於菟還藏了這麽一出,簡直像是把他給召喚出來了一般,是對聖神的極大不敬。


    柴榮開口,嗓音敦厚如鍾:


    “你可知你剛剛所為救了江禦一命?若不是你突然將我拉至此地,我便已將他正法。”


    於菟呸了一口:


    “少來,他殺不了你,你也殺不了他。打江禦有什麽意思,隻要你與我先把這小瘋子收了,江禦自然也活不成了。”


    “哦?”


    柴榮這才正眼看向季淩紓,他眼裏總是會先忽視掉沒受過神洗、不配被命運眷顧的孩子。


    而隻需一眼他也就立即與於菟達成了一致季淩紓再也留不得!


    意識到這兩尊的殺心,季淩紓咬了咬牙,一劍當關守在了商陸他們前麵,語氣發狠:


    “你還有神霧能用來傳送吧?帶著他們兩個跑,越遠越好。”


    “你不和我們一起?”商陸手上沒有猶豫,已經開始調轉神霧。


    “我不留下拖住他們的話一個都走不了。”季淩紓斬釘截鐵道。


    說話間蔣玉忽然插入,近乎有些失態地抓住季淩紓:


    “明宵星君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他說他差點殺了江禦??怎麽可能?江禦這次可是有莫邪劍……!”


    “原來是你助他鑄的那劍。”


    柴榮的聲音忽然壓了過來,似是在迴應蔣玉,語氣的深處藏著絲絲縷縷戰勝了這天外來物後的誇耀和得意。


    緊接著蔣玉親眼看見他從自己的胸膛中抽出了莫邪劍。不僅如此,柴榮甚至還向他展示著自己眉心、脖頸、脊柱……每一處能造成致命傷的部位,都留有深深的劍痕。


    蔣玉的心在那瞬間如墜冰窟。


    江禦……江禦明明做到了,是他鑄的劍不行??


    莫邪劍……不能弑神?!


    第182章 前塵(二更)


    “雖然不知你們是從哪裏尋到的圖紙,”


    柴榮居高臨下地看著蔣玉,這是他從那不受他這個聖神掌控的“天外有天”之處索來的珍貴玩物,雖然最近似乎有了些不敬的心思,但那都無所謂,摧毀再重塑一個人的信仰是他最擅長做的事。


    比如此刻,他正風輕雲淡地,甚至帶有幾分嘲弄之意地打量著蔣玉:


    “記得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嗎?”


    “……”蔣玉滿眼警惕地盯著他,同時換了個動作,好遮擋住身後藏有風曲的那團黑影。


    然而明宵卻並不在乎那塊隨手扔出去的小石頭,隻淡淡道:


    “是蘭時仙尊的冰玉劍。”


    “你到底想說什麽?!”


    蔣玉不耐煩道,他承認自己正處於急躁又迷茫的漩渦之中,因為被他們當做最後一張底牌的莫邪劍竟然也不足以殺死明宵星君,偏偏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十分愛與他悠然地閑聊。


    他深刻地明白這並非是一種寬容或放縱,而是一種純粹的蔑視。


    明宵星君從未把他當做過一個同族的人來看待,他對他說話,還有從前偶爾的質問和傾訴,也不過隻是人類麵對家養的鸚鵡時偶爾會冒出的一兩句感歎而已。


    聽到蔣玉的怒吼後,明宵星君竟然笑了。


    會把蔣玉認作成江禦的不止有季淩紓,還有他。


    他從來沒能把江禦激怒過。憤怒的蔣玉讓他心情變得更好,比每年敬靈祭上受萬民膜拜祝頌的感覺還要好。


    “你在琉璃海住過許久,應當聽過冰玉劍的故事吧,”


    柴榮臉上慈悲遍布的笑意隻讓蔣玉覺得渾身發寒,


    “那柄劍的的確確是我鑄的。”


    “什麽?”


    “我用盡了天下奇珍異寶,耗費數十年之久才鑄成此劍,”柴榮頓了頓,他當然不會告訴蔣玉,這劍最初是他為自己鑄的,隻可惜這劍太靈也太傲,竟隻肯認江禦為主,他無可奈何,才裝作是一樁贈劍的美談,


    “江禦用冰玉劍都沒殺死我,你那把所謂神劍的每一種鑄材甚至都遠不如我當初所用,又怎敢大言不慚,企圖弑神?”


    “你…………唔!”


    蔣玉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同時風曲一把將他拽進了沒什麽溫度的懷裏,冰冷堅硬的胸膛撞得他後腦一痛。


    季淩紓的劍替他們抵擋住了不知是來自於菟還是明宵星君的攻擊,商陸也在瞬間熟練起陣,傳送陣觸發時周身唿嘯而起的風聲在瞬間將他們吞沒。


    刀光劍影,融合在一起的血色和月色,荒蕪枯紅的泥地…一切都被風聲阻擋在外,變得模糊,變得越來越遠。


    唯獨明宵星君的嘲弄聲還久久環繞在耳邊。


    冰玉劍……


    蔣玉差點忘了這把被迫認他為主的靈劍,他笨拙地依照記憶捏訣,歡迎了腰上掛著的儲物玉墜,從中找出了已經蒙塵的冰玉劍。


    長年累月的鑄劍經驗讓他對這些劍器變得十分熟悉,他一邊觸摸辨認著冰玉劍的主要鑄材,一邊在心中翻書般迴憶上古典籍中關於弑神莫邪劍的記載。


    能弑神的劍一定存在。


    隻是他弄錯了什麽而已。


    …


    …


    “唿……明宵小兒,你不全心全意對付這小瘋子的話,恐怕拿不下他啊。”


    半空中的一輪血月激薄出漣漪般的水霧,噴張開來重新構築成人形,這些無形的血霧已經肉眼可見地比於菟剛降臨時要稀薄了許多,無疑是被墮藪吞噬分解的結果。


    “偷奸耍滑的是你才對。你這無能的舊神,早該在泥地裏安息。”


    柴榮冷哼一聲。


    他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季淩紓雖也殺不死他,但卻劍劍削肉如泥,而且被附上了墮藪的劍是如此陰詐狠毒,不似江禦的那般光明正大,反倒更讓他難以招架。


    更何況他現在不是全盛的狀態。


    柴榮心裏不覺又恨得直癢癢,江禦雖以春天為誘引他現身,但他又不蠢,自是有了完全的準備才出現於此。


    之前琉璃海的那些仙首仙尊們匯聚於此,一方麵是受到天行眾的壓力和挑唆,更重要的是無形中被他的天道支配支使。


    聚他們過來也不是真指望他們能剿滅江禦,而是把這些攢有琉璃海大部分神霧的血包攏到一起,好一鍋端了,收迴被千錘百煉了的神霧。


    可就像莫邪劍沒法殺死他,江禦也先他一步,泯滅了這些仙使們的金丹,他和江禦互相折了對方的底牌,說不清是誰勝誰敗。


    反倒現在季淩紓成為了能決定局勢的關鍵一子。


    陷入這般境地,都怪於菟這老怪物隨心所欲。


    他們二人說是要合作對付季淩紓,其實都各懷鬼胎,誰也不敢比對方多用一分一毫的力氣,以免對方突然倒戈,讓自己成了那眾矢之的。


    柴榮不禁動手捏碎了從他身邊遊曳而過的一絲紅霧,威脅於菟道:


    “再不證明你有可利用之處,我便由著季淩紓將你吞盡,反正你也是廢物,我打他一個是打,打你們兩個也是打。”


    於菟不甘示弱道:


    “還不是你非要講什麽給江禦鑄劍的事才激怒了他,有了墮藪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哼,這黃毛小狼占著我的力量也敢作威作福,你幫我再拖住他兩秒鍾,我已經想到新的法子了。”


    季淩紓現在能夠如此強悍,都是因為把墮藪給用得爐火純青。這也算是於菟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本來隻是想把季淩紓當做它還魂的溫床,沒想到竟然養虎為患。


    “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柴榮冷冷道。同時也極為細致地監視著於菟的一舉一動,他確信隻要自己有一瞬的懈怠,這老妖怪就能編織出一個新的陷阱,陷他於萬劫不複。


    於菟也是如此。


    半空的明月被血霧侵蝕變成了它的一隻眼睛,始終不動如山地窺視著柴榮的動作。


    它的力量不隻有墮藪那麽簡單,作為更古老,更悠久的兇神,它可是差點就掌控了全知的能力,差一點就能居於天道之上,不受所謂道與律的擺布。


    它能讓江禦看到未來,自然也能迴到過去。


    它要斬斷墮藪和季淩紓之間的因果,為此,它決定迴到播種的那一天。


    那是季淩紓出生的日子,也是“春神”唯一一次的顯靈。


    於菟在虛空中撕開一道通向過去的口子,如蛇一般滑黏地鑽了進去。


    隻要趕在江禦見到季淩紓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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