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哥哥!”


    男孩捧著江禦給他摘的那朵大的,喜笑顏開,剛剛嚇出來的眼淚也終於都憋了迴去。


    “我問你,”江禦放柔了聲音,“你認得江鐵牛嗎?他和你年紀差不多大。”


    “認得哇,”


    小孩眨了眨眼,“江鐵牛成天把他哥哥掛在嘴邊,聽說是被城裏的有錢人給看上了,他一直說他哥要帶著滿滿一轎子的糖人迴來看他呢。”


    “……”


    八成是江財整天吹牛,江鐵牛真的信了。


    江禦歎了口氣,和那小孩兒道了別。村南除了這一片水塘幾乎就都是耕田,他最好還是迴江宅去找找線索。


    “漂亮哥哥再見!”


    男孩捧著荷花笑溶溶地朝江禦揮手,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


    又一陣荷風吹過,少了花香的甘甜,倒像季淩紓煮的那碗粥一樣隻剩葉清。


    男孩手裏的風荷顫了顫,悄無聲息地化作了塵埃。


    但他卻什麽反應也沒有,隻是眨了下眼睛,再睜眼時麵前隻剩下十裏碧荷,翠映綠水。


    一枝荷花也看不見。


    第32章 霧中池


    季淩紓攥著一堆符紙迴到熟食鋪時,江禦已經麵色如常地坐在裏頭喝茶了。


    見他進來,江禦放下手裏的茶杯問道,


    “查出什麽了嗎?”


    “什麽也沒有。”


    季淩紓把探靈符拍在桌上,眉心微蹙,“不止符咒捕捉不到邪祟異動,我剛剛去親手起了懲靈陣,還是一無所獲。”


    “你的意思是村民說謊了?村裏女孩失蹤不是因為兇穢,而是人為?”


    “不,”


    季淩紓的語氣嚴肅起來,


    “這個村裏有古怪。我懷疑盤踞在這裏的不是普通妖物,而是大有修為的兇煞。”


    怕江禦理解不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隻會比我們在天沼山遇到的那隻水龍更難對付。”


    江禦抿了口茶,繼續問道,


    “既然探不出神霧的動向,何以見得有古怪?”


    “江禦,你別和我裝傻了,”


    季淩紓輕聲嗤笑道,


    “難道你覺得江財真的是你爹?江鐵牛真的是你弟弟?這窮山惡水的村裏能養出你這樣的人?騙誰呢?”


    “但全村人都合起來騙我們,你覺得這有可能嗎?”江禦咬了咬下唇,“如果他們從未見過我,又是怎麽在你剛來時就認出我?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


    “是妖術的話,篡改全村的記憶並無不可,”


    季淩紓歎了口氣,“至於原因和目的,我也暫時沒想明白。你就想不出來點什麽嗎?”


    “可我越是細想,在這村裏長大的記憶就越真實清晰。”江禦無奈地搖了搖頭。


    “怎麽盡讓我碰上棘手的事,”季淩紓抓了抓頭發,不覺去想,要是這時候師尊在就好了,“還有一個邪門的地方,你知道這狗牙村裏從來沒有春天嗎?”


    “……現在不是正值春末?”


    江禦眼神複雜地看了季淩紓一眼,不解之意溢於言表。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理解,”季淩紓聳了聳肩,“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問過了許多村民,連江財都打心底裏認為一年隻有夏秋冬三季,我看了他們的時曆,鳴蜩時節對他們而言已是仲夏。”


    江禦麵露難色:“這整個村的人都靠種地謀生,如果沒有春天,農耕根本不可能順利進行……”


    為了說服江禦,季淩紓又繼續補充道,


    “記得你在天沼山念的那句古詞麽?茅根處處有之,春生芽布地如針,我和江財去摘茅根時也說了這句話,可他根本不知道‘春生芽’是什麽意思,但茅根卻依然成熟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他們的一年仍舊有十二個月,隻是他們不把現在叫做‘春’?”


    “或許隻是如此,”季淩紓意味深長道,“但我覺得這裏沒有的肯定不止‘春’這麽一個稱謂,還有更多的東西消失了,隻是我們還沒有發現。”


    季淩紓打定主意認為狗牙村裏有強大的兇煞作祟,並且覺得村裏處處都有古怪,江禦卻遲遲沒有認同他的推測。


    就像南村荷塘裏的荷花,還有現在所謂的“春天”,江禦沒法排除季淩紓所感知到的一切古怪都隻是因為他中了幻術的可能性。


    二人迴到江宅,江財剛搓著手迎上來想問季淩紓妖怪除的怎麽樣,沒想到江禦居然破天荒地擋在了他麵前:


    “江……爹爹,問你幾個問題。”


    “哎,怎麽著呢?”江財撓了撓頭,這孩子怎麽喊爹好像都喊的很艱難?果然是兒大不中留了,小時候禦兒一口一個爹爹喊得可親了,唉。


    江禦也不客氣:“在你以為,一年應有幾個季節?”


    江財聞言略微瞪大了眼睛,看看江禦又看看一旁的季淩紓,


    “……啊?兒啊,你別不是燒傻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連隔壁剛滿周歲的小孩兒都知道啊。”


    季淩紓:“?”


    這和他之前獨自來問話時得到的迴答可不一樣!


    他抓住江財的領子,“你逗我呢?之前不是和我說秋天夏天冬天,從未聽說過春天是什麽嗎?”


    江財茫然地眨了眨眼:“兒婿啊,我雖是鄉下一介粗人,但又不是無知小兒,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怎會沒有春天?”


    “你們他媽的耍我是吧?”季淩紓感到不可置信。就在半個時辰前,他起罷懲靈陣後為了摸清月娘的消息,幾乎是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所有人都對“春天”這個詞表示出了疑惑和陌生。


    江禦輕飄飄看了季淩紓一眼,目光中似有懷疑。


    季淩紓被他這一眼看得觸體生寒,火氣也降了下來,但轉念一想麵前這又不是他師尊,他說粗話也不會被罰抄書,才鬆了口氣。


    不過經這一下他倒是冷靜了不少,一把鬆開江財,蹙著眉思索起來。


    難道這村子其實沒問題,中了術的隻有他自己?


    江禦輕輕扯了他一把,


    “早上你煮荷葉粥的時候說過南塘裏沒有荷花,對吧?”


    “嗯。”季淩紓點了點頭。


    “粥裏的蓮子是你親自從水裏摘的,新鮮的?”江禦又問。


    “嗯。”


    季淩紓伸手將手腕湊近江禦鼻尖,他的袖口到現在都還沾著荷葉的清香。


    江禦思忖片刻,忽而朝柴房快步走去,將早上剩下的幾隻蓮蓬拿了出來,拋給了季淩紓:


    “你看這是真正的蓮蓬嗎?”


    “……突然發什麽瘋?你都吃進肚子裏了,還能是假的?”


    “確定不是幻術?也不是障眼法?”


    “我入金霞宗那麽久,要是連這都分不清,也怪不著我師尊不願教我本事了。”


    季淩紓不解歸不解,還是認真檢查了每一隻蓮蓬。


    江財打岔道:“啊?你沒學到本領啊?那這妖怪……”


    季淩紓瞪他一眼,江財背後一涼,沒敢把話說完。


    “江禦,這蓮蓬有什麽問題?”季淩紓檢查完蓮蓬,狐疑地看向江禦。


    江禦把裝蓮蓬的竹筐塞給江財,另一手拉住季淩紓的手腕:“你跟我來。”


    “啊……?”


    季淩紓愣了下,什麽也沒來得及問就被江禦又拽出了門,朝著村南的池塘快步走去。


    直到行至池邊,江禦鬆開他的手時,季淩紓依舊表情怔然。


    江禦無奈道:“你發什麽癔症?”


    季淩紓握了握拳,“你突然……突然幹什麽?師尊的手我還沒牽過!”


    “我又不是你師尊,你清醒一點,”


    江禦指向他們麵前的荷池,“你看這裏,全是花,哪裏有蓮蓬?”


    “…………!”


    季淩紓迴過神來,接天的胭色映入眼簾,灼若紅霞。


    他背上不禁沁出冷汗來。


    那早上采來煮粥的蓮子從何而來?


    真實到底是花,還是葉?


    第33章 妙計


    “你怎麽看?”


    江禦摘下一朵拿給季淩紓看,蓮瓣上還墜著露水,是一朵貨真價實的花。


    “你往後站站,別靠太近。”


    季淩紓掏出兩張探靈符走到池邊,符紙被劍刃砍入水麵,光華順著漣漪蕩漾開來,然而這光轉瞬即逝,池水很快恢複平靜。


    他搖了搖頭,“水下沒有東西。”


    至少這池塘並非月娘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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